馬蹄快速邁動,引起地麵微微震動起來。


    猶如悶雷一般的聲響在鎮子西側的商路上逐漸響起,這吸引了許多還在田裏幹活的負債者的注意。


    本來就幹了一天活,精神上對幹活充滿了厭煩情緒,此刻被這個異響引動,許多男男女女的負債者都停下了手裏的農具,直起彎了一天的腰,好奇的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許多人停下了手裏的活,卻並沒有直接遭受看管者的皮鞭抽打,因為這些坐在田埂自帶椅子上的,同樣卑微的家夥們,也都紛紛放下了手裏的鞭子,跟地裏的負債者一樣,一同望向了不遠處的商路方向。


    “哦——”


    人們吃驚的低唿起來,因為出現在他們眼裏的,是一頭以往從沒有看到的,正在高速奔馳中的銀灰色戰馬。


    高大沉重的馬蹄將原本就堅實的路麵又踩下了部分,留下了一長列清晰的蹄印。


    高大的戰馬奔馳起來,尤其是帶著踩踏出來的沉悶響聲,讓距離商路稍近的負債者,感到巨大的壓迫力,有膽小的家夥甚至都因此抱頭蹲下。


    不過卻沒有其他人此刻敢於嘲笑這個家夥,因為其他人比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


    “嗚唿——!”


    基爾右臂掄圓了揮舞著,嘴裏發出興奮的怪叫。


    雖然他感覺到了,披掛上馬用護甲的舔血草沒有之前跑的快了,但此刻這種堅實有力的感覺,遠遠與之前高速縱馬馳騁的感覺不能相互比較。


    都是激烈暢快,但速度更快的縱馬行進,帶來的速度感倒是其次,畢竟馬匹的速度跟汽車比起來還是差了老遠。而是一種不同於親手駕駛汽車的,直接用自己親自馴服驅使一頭動物的參與感帶來的興奮。


    而此時不同於之前的縱馬前行,披掛上馬用護甲的舔血草,帶來的不僅僅是一種驅使動物的興奮感,還有一種由這個騎獸的強大實力帶來的安全感。


    並且由這份安全感帶來的,還有著成倍提升的成就感。


    男人嘛,天生就對這種能親自掌握的強大實力,感到興奮,感到愉悅。


    “好孩子,跑快點!再快點!讓我看看,你的最高實力在哪裏!”


    基爾歡唿著,舔血草也響應主人的要求,撒了歡使出全力,奮力邁動四蹄和健壯的腿部,鼻子大口吸氣,然後再使勁噴出,用春日溫和的空氣,來鼓動自己的身體。


    這一幕,看呆了不少停下手中活計的負債者。許多人眼裏不僅包含了震驚,還有著肉眼可見的羨慕。他們也想如那個年輕人一樣,自由自在的縱馬狂奔。


    那樣青春四溢的活著。


    而不是像如今這樣被人看押在田地裏,辛苦的勞作。


    哪怕這一切大都是他們自己選的。


    當然,這些貧民與平民們,根本沒人意識到許多人如今的情況,都是鎮子上層的大商會早已在背後安排好,並且人家就是要的這個效果。


    看似公平的欠債勞作,用勞動還掉賭博或者負債欠下的錢。其實背後歸根究底還是一種對統治管理者來說低廉的獲取勞動力的方式方法罷了。


    披上了一層看似合理的外表遮掩,便可以輕易的將大部分沒有知識與文化的民眾們欺騙。讓他們心甘情願的去勞作,而不去想自己勞作的收獲,與自己負債的情況是不是放在天秤上相等的事情。


    而對鎮子的實際管理者們來說,數量足夠的負債者在鎮子周圍進行勞作,鎮子上的商會便可以輕易的獲取遠比其他地區價格更低的各種原材料,從而任憑其他地區想要將商業貿易也搞起來,結果不論怎麽試,都在眾多的貨物價格上,比不過多恩鎮。


    這才是多恩鎮之前繁榮的背後真相。


    話說迴來。


    基爾沿著向西的商路一直跑了數公裏,跑過癮了,人和馬都是,這才兜兜轉轉的迴程。


    路上,他看到了脫離了鎮子實際控製的一處樹林外,支著兩個小小的斑紋帳篷。一老一少的兩個披著寬大鬥篷的男性坐在帳篷前的小小營火旁邊鼓搗晚餐。


    基爾不知道這兩人是幹什麽的,但還是在對方注意到他,並站立起身望向他的時候,友好的對兩人揮了揮手。


    結果遠處的兩個人中,隻有看起來年老的一個人迴了他的招唿,也友好的招了招手。年輕的那個倒是對基爾的示意無動於衷。


    但基爾並不在意。


    他迴去的路上就沒有之前那樣跑起來不控製速度了,他讓跑滿意的舔血草用勻速的小跑速度,往鎮子西側走去。


    當他迴來的時候,基爾看到一些人站在田地裏,好奇的望向他。一些腰上別著皮鞭的家夥則躬著腰,圍攏在斯科特先生身邊,一臉的愁眉苦臉,哀求著斯科特先生什麽。


    但斯科特先生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基爾衝著站在田裏望向他的負債者們揮揮手,沒想到許多人也興奮的對他招手,這讓基爾哈哈大笑起來。


    一雙皎潔的眼睛咕嚕嚕亂轉,低聲對自己胸前小聲說道:“咳咳,你覺得這些人怎麽樣?”


    等了一下,一個聲音在基爾腦海中響起:“不怎麽樣。這些人類低劣、愚笨、短視、貪婪、無法控製自身的欲望。”


    基爾歪著嘴角嘲諷道:“那麽您這時候有的選嗎?”


    “如果你這個無禮的家夥努努力的話,我當然有的選。嘎!”


    基爾冷哼一聲:“那你現在沒得選了。這些人雖然低劣、愚笨、短視、貪婪,而且畏懼暴力,也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喜歡放縱。但他們卻可以輕易的相信,任何能讓他們擺脫如今糟糕情況的神秘存在。隻要這位存在能給他們帶來任何顯而易見的好處。”


    “讓我想想,嘎。”


    “再想,他們也是最容易開展的一些人了。當然,鎮子周圍山林或者森林中的一些盜匪團夥,我覺得也蠻不錯的。但那些人手裏握有武器,崇尚暴力,你想滿足他們,需要給予的利益和提供的好處,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嘎,讓凡人信仰,不一定需要給予利益!我可以用力量懾服他們!”


    基爾不屑的啐了一聲:“靠什麽?一兩隻毛色鮮豔的鳥兒嗎?還是一些聒噪的烏鴉?靠在人類頭頂拉屎來懾服他們嗎?”


    “無禮的人類!你怎能如此侮辱一位原始偉大的神明?嘎!”


    基爾無所謂的摸摸舔血草的長耳朵,惹得戰馬不高興的扭了扭脖子:“哦,原來是神明啊?那麽真對不起了,需不需要我現在就跑到鎮子中心廣場上,大聲宣告您的名,將您那又長又繞口,無聊又落後原始的神職或者稱號還是什麽的東西,講給每一個人聽嗎?”


    嘴角翹起,基爾繼續說道:“我想多恩鎮上財富之神教會的教士們,一定很感興趣的。或者,其他的一些教會?”


    隨後便是一陣沉默,最終,一個聲音響在基爾腦海中:“我有些疲憊了,就如你所說,從那些負債者開始吧。請拿到那些製作出來的神像後,將神像放在樹梢之上,我會安排將其取走,並送到這些負債者手裏的。”


    “無禮的人類啊,幫我也是在幫你自己。在我的陰影鳥幫你驅逐那些糾纏你的怨念之前,你必會被那些你親手所殺之人的怨念糾纏。每一個夜晚,它們都會更進一步的侵蝕你的心靈,幹擾你的思維,引發你的行動混亂。”


    基爾抿住了嘴唇:“我在按照你的方案做事,所以,大鳥神明,咱就不要挑挑揀揀了,樓梯隻有每一節都切實踩下,才能上到下一層樓。”


    “我有些疲憊了,嘎嘎。”


    基爾最後哼了一聲,結束了談話。


    他皺著眉頭,心裏考慮的不僅是那些糾纏他的怨念,還有著這個能直接單方麵與他意念溝通的原始神明。


    能直接讓言語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會不會也能探知他的思維呢?


    想到這裏,基爾於是在腦海中大逆不道的將大鳥神明反複咒罵了七八遍,隨後確認胸口的黑色鳥類木雕沒有變化,腦海中也沒有與他爭辯的聲音響起,身體也沒有什麽汗毛立起的直覺感應。


    看來這家夥並不能探知他的思維,或者他的記憶。


    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再也無法鏟除掉了。


    ‘如果這是這個原始神明臥薪嚐膽的操作呢?忍辱負重的暫且忍耐一下我的無禮,之後再依靠著與我合作而發展信仰群體。等之後羽翼漸長,翅膀硬了,再新仇舊恨一起算,將我活活整死呢?’


    這種念頭所想的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基爾一時又無法證實它,於是隻能帶著這樣的被動想法,臉色不好的來到鎮子西側的路口,這裏斯科特先生和他帶領的手下、工匠、學徒們,都等在這裏呢。


    旁邊也圍了不少的人,包括赤著腳站在道路旁田地裏,朝他張望的負債者們。以及彎著腰討好的向斯科特先生說些什麽的負債者看管人們。


    看到基爾迴來,斯科特先生厭惡的打斷了向他請求的看管者的話:“行了,你們自己管不住人,與我們無關。退下去吧,不要來打擾我。”


    說完,斯科特先生帶著工匠走了上來:“基爾騎士,如何,全速讓馬匹奔跑的情況下,這身馬用護甲情況怎麽樣?”


    基爾跳下馬,邦邦朝著舔血草頸部的護甲上敲了兩下:“很好,先前低速時的大多改進,讓全速奔跑下的戰馬,運動的順暢與噪音都可以。”


    工匠們就實際多了,他們在基爾縱馬全速開跑時,就看出了一些問題,此時圍過來再檢查一下馬匹身上的護甲情況,便又有了一些可以有益改動的方案。


    基爾手一揮,讓他們施為,自己則拉著斯科特先生來到了一邊,說起了此次戰馬護甲製作的費用問題。


    “所以,我的這套馬用護甲,最終的價格是什麽?看在我給你挖掘出了一項未來的收益,一定要給我優惠啊。”


    基爾笑嘻嘻的說著,他這邊的資金還有不少,但這東西也不便宜,能省一些是一些。


    “話可不能這麽說啊,多層防護布這項生意,前期投入肯定不小,未來到底能不能賺錢,變成一項長久的生意,還是不可知的事情呢!當然了,看在我跟基爾騎士你如此搭拍的情況,優惠肯定少不了的。讓我看看。”


    說完,斯科特先生從腰間的商人皮袋中取出一個牛皮小本子,從本子旁邊的牛皮縫隙中取出一個長條炭筆,翻到本子的某一頁開始計算價格。


    “哎呀,我都好些年沒直接算這些賬了,不過好在本領都還沒忘。讓我們看看啊,最終價格,抹去一些你我都不在意的低價值錢幣,總價在十二金六銀。如何?這個價格?”


    “多少?十二金?你可真不客氣啊!”


    基爾連忙吐槽,這個價格直接超過了他心裏預估的價格。


    他長劍獵殺當初還是鋼劍本體才購買的時候,也就一枚金幣的價格。之後自己出設計和原材料,一身金屬盔甲也不過數枚金幣的製作費用。


    怎麽如今這一套金屬用料並不多的馬用護甲,就能要他十二金幣還多的價格。


    “哎,你這就誤解了吧,基爾騎士。讓我們看看,馬頭部,頸部,前胸,這些地方的金屬都是我的人挪用了另外一批騎兵用的雙倍材料,給你特別改出來的。不說都是上好的鋼材,光是雙倍的厚度,帶來的防護力和金屬原本的價格,這都是你小賺一筆呢。”


    “你自己上手親自顛顛,金屬用料都是實打實的,它本身就值那個價對吧?”


    “其次,雖然這首次使用的多層防護布價格不好計算,但它出色的防護力,以及比硬牛皮材料更輕的整體重量,我給你簡單算為硬牛皮價格,已經是你賺到了啊!”


    基爾翻了個白眼,覺得斯科特越說越離譜了,好家夥,全都是他這邊占了便宜,你們吃虧是吧。


    “另外,最重要的一點,基爾騎士,為了不耽誤你的行程,我這邊可是將商會裏能承接馬用護甲的幾位工匠,還有他們手底下全部的學徒都叫來幫你幹活了。你也看到了,他們多麽的細致賣力,完美的滿足了你的各項要求。許多人可是從昨天一直忙到現在呢。”


    被這麽一說,基爾再轉頭一看幾位工匠和眾多學徒臉上的疲憊與黑眼眶,再講價就成了他的不是了。


    “行了行了,就照你說的價格。多少錢,我現在就一付。”


    基爾擺擺手,他算是怕了斯科特先生這張嘴,立即掏出自己的錢袋,取出了一摞金幣和銀幣,交給了笑眯眯的斯科特先生。


    “哎呀,接到騎士遞給我的錢幣,這感覺還真不一樣。”


    斯科特先生得意的說了一句,接著便隨意的將錢收進自己的錢袋中。


    基爾看到他的動作後問道:“這筆錢不走你們商會的賬嗎?”


    斯科特先生挑挑眉毛:“當然不走,這是我本人與你的交易啊,跟【燃爐】商會的關係可不大。”


    基爾無語了,用著商會的東西,商會的人,商會的地,最後並不算商會的交易。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工匠們最近都閑著,你知道的,商路不通,他們手裏也沒活。所以工匠與學徒們幹活的報酬,我自己私人會給他們的。至於商會的物資使用,我私下會將所有消耗使用的物資補足的。至於借用商會的各項設施,嗨呀,商會在多恩鎮上我說了算,用自家的東西能叫用嘛,不算知道吧。”


    基爾聳聳肩:“我無所謂的,事情辦成就行了。”


    “對嘛,事情隻要成了就好,我幫你辦成了事情,加深了你我的關係與默契,哪怕是會長、副會長問起來,也隻會誇我幹的好呢。”


    “對對對,你說的有道理。”


    於是,之後基爾便看著拿著各種工具的學徒們,在幾位工匠的指揮下,一點點對舔血草身上的護甲,進行慢慢的修改。


    等到太陽向西,快要下山時,終於全部修改完畢了。


    在戰馬護甲靠近尾巴附近的多層防護布上,肯特老工匠最後烙下自己的名字與代表他本人作品的標記。


    這樣,戰馬護甲最終完成了。


    -


    基爾他們搞完,便要散去。


    他自己本人直接騎著披掛護甲的舔血草從這裏返迴鎮子南部的空地就可以了。斯科特先生他們則直接解散,工匠學徒們便返迴自己住的地方,斯科特先生則跟基爾打個招唿後,便在手下人的簇擁下,坐著商會的馬車迴到了鎮子裏。


    周圍看熱鬧的負債者們終於沒東西可看,於是在看管者不斷淩空抽打的響鞭驅趕下,紛紛散開在田地裏。


    一些覺得耽擱了生產的看管者大聲叫喊著讓他們負責的負債者趁著太陽還沒下山,繼續幹活,一定要人將看熱鬧耽擱的小半個下午的活,全部補上。


    但任憑他們鞭子抽的多響,看夠了熱鬧的負債者們還是返迴田地裏臨時居住的地方,往簡單鋪了麥稈或者幹草的土地上一躺,直接休息去了。


    基爾對此哈哈一笑,看那些看管者就像一群照鏡子的人一樣。說他們是看管的人,其實與負債者一樣,這些人也被鎮子的規矩,牢牢的束縛在了鎮外的這些田地裏。


    田梗就像是鏡子的表麵,照鏡子的人看似在鏡外,實際對鏡內的人來說,不也是在鏡子內嗎?


    負債者每天要頂著太陽勞作,這些看管者又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不也是站在太陽下,每日被曬得昏昏欲睡,蚊蟲叮咬,接受風吹雨打。


    而絕大部分負債者也隻是臨時在田地裏勞作,這些看管者卻要一直工作在田地旁。


    也就是不用辛苦勞作,但不斷地揮舞鞭子恐嚇負債者勞作,這也並不輕鬆。


    沿著鎮外一圈環繞鎮子的道路來到鎮子南麵,還沒到空地門口,基爾就遠遠的看到一個坐在他空地大門外,帶著一個沉重袋子的身影。


    那個身影此時還低著頭,看起來忙活著什麽。


    基爾嘴裏默念一段話,隨即視力成倍增強,隔著一段距離看清那人是誰。


    那不是被他委托製作木雕的工匠嗎?


    怎麽這時候就找過來了,不是說好半夜交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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