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爾皺著眉頭,一時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坐在基爾背後的費涅雅女士見年輕騎士沒吱聲,就猜出了對方沒明白這句話的背後含義。


    她提高聲音解釋道:“商人和他們組成的大大小小的商會,就像是流水,而貴族們就像是土石一樣。水會沿著地麵的走勢沿其流動,較少匯聚起來,形成水窪與池塘。而土石,則越積越高,直到成為土丘與山峰。”


    基爾眼睛一轉,反駁道:“但我聽說世間最大的就是海洋了?人們也多半在河流與湖泊之間建立城鎮。而強風也會吹散浮土堆成的山丘,降雨也會將山脈侵蝕的溝壑遍地?”


    “你嘴倒是厲害,跟你的實力一樣強。哦嗬嗬。”


    費涅雅女士樂嗬嗬的一笑,似乎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明明此時他們正在走在交割店鋪財富的路上,但這位女士卻一丁點擔憂都沒有。


    基爾之前一直沒多想,此刻腦子轉了幾圈,就明白了這位女士的依仗在哪裏。


    山狼巴尼的老巢!


    那裏不用說,肯定堆放著大量積攢下來不好處理的行商貨物。有些可能是黑市不好處理的,有些則是當時處理覺得太虧,不值當所以就落下了,結果一直積攢一直積攢。


    考慮到山狼巴尼所帶領的盜匪團隊的名聲,還有對方狡詐的行事風格,必然真正的老巢中有著大量的未處理物資貨物。


    這筆錢,肯定是要超過抓住山狼巴尼那個據點中所獲取的物資收獲。


    而有實力去往山狼巴尼老巢的基爾,卻因為要帶領民眾找地方定居,必然是錯過了這筆財富。而周圍所有人裏,知曉山狼巴尼老巢所在位置的人,基爾思來想去,就隻有兩個半人了。


    一個就是山狼巴尼的老情人,死前也要想辦法帶著一起死的費涅雅女士。雖然之前她是負責商路旅店的工作,但一定清楚具體的老巢方位的。


    另一個,則是基爾在抓住山狼巴尼之前,親手放走的那個投降盜匪了。對方是山狼巴尼隊伍中處理商隊馬匹車輛的,必然參與到了盜匪團夥中的每次行動之中,這人也知道老巢的地方。


    說不準,那個人祈求基爾放他一條生路,也存著山狼巴尼團夥垮台之後,獨吞整個老巢物資貨物的想法。


    因為基爾在當天殺死了山狼巴尼後才知道,那個狹小的山洞據點,不過是盜匪團夥一個用來劫掠的前進據點罷了。


    這個消息卻被投降盜匪死死的瞞住了,基爾被這人暗中擺了一道。


    最後,剩下半個人,則是如今瘋瘋癲癲的劍士威爾。這個家夥徹底瘋了,嘴裏整天胡亂反複說著一些名字,一會兒咒罵,一會兒又悲傷的痛哭流涕。引導這個瘋子移動也很有趣,人雖然瘋了,但他對自己的那把武器卻寶貝的緊,隻要牽著長劍的劍鞘末端,這個家夥就會老老實實的跟著走動。


    由於這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長得好看,人又幹淨,穿的也不像不同盜匪那樣粗放,這兩天民眾隊伍中的一部分年輕女性,她們很多人都圍在這個瘋子身邊,爭搶牽引管理他的工作。


    然後趁機摸摸捏捏這個家夥,甚至偷偷親吻臉龐。


    哪怕有基爾手底下的武裝年輕人不滿意,到處宣揚這人殺了他們其中一員,但其他人並不在意。


    畢竟難民青年們來自很多個村子,大家也並不是很熟悉。


    基爾管理命令他們的時候還好,看起來是一個整體,但基爾和巴塔爾教士都不管後,青年們依舊各個村子的人聚在一起,晚上休息的時候都在一起休息,吃飯也是一起在一個鍋裏吃飯的。


    -


    說那麽多,基爾這邊想明白費涅雅女士的依靠後,也不再搭話,將對方的打算戳穿。


    畢竟這跟他已經沒什麽關係了,每個人大體上有著每個人的命運,好處也不可能都讓基爾一個人全占了對吧?


    另外,山狼巴尼老巢的這份財富,可不一定有那麽好拿的。


    基爾放跑的那個盜匪,還有如今的費涅雅女士,必定會各自糾集一批人,拚上性命的去廝殺搶奪那份看起來很多的劫掠貨物。


    那是份寶藏,但,那必定是一份前前後後,沾染無數人生命與鮮血的所謂‘寶藏’。


    基爾無意牽扯進去。


    靠近多恩鎮後,基爾的注意力被鎮子的無序建築給驚呆了。在費涅雅女士的調笑聲中,基爾用手指點著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木製、土製、石製建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


    來到異世界一年多,他也算是見識過了各種形象風格的本地建築,但眼前多恩鎮的這一大坨建築,說是住人的房子與商鋪,屎殼郎都要甘拜下風。


    有木板搭建的木製房子,整體就依靠中心插在土裏的一根木柱支撐著,周圍像是鳥籠的小‘房子’敞開著牆壁,渾身上下就一條灰色麻布褲子的貧民,就那麽將腳搭在屋子邊緣,一點都不在乎的打量著南邊鎮子外的空地。


    這些人雖然全部財富還不至於跟負數的負債者相比,但也不多,蕭條的貿易讓他們許多人失去了糊口的活計,此時隻好百無聊賴的窩在自己‘家’裏,好奇的張望可能給他們生活帶來改變的外來人。


    形似鳥籠的木製建築上下各家‘屋子’,都是依靠一條黑的發亮的打結麻繩完成的,春日的暖陽下,一些半大的赤裸小孩,正晃蕩在這些麻繩上,互相打鬧著。


    這棟建築旁邊,則是一個同樣另類的土製‘房子’,形似墳包,頂部開有數個煙道,正唿唿的往外冒著木柴燃燒的黑煙,兩層木製樓房高度的‘墳包’底下,有著一個碩大的孔洞大門,一些人正向腳邊的昆蟲一樣,在這個向下延伸的黝黑深邃大門口進進出出。


    一些人喜氣洋洋,一些人垂頭喪氣,還有一些人則是被幾個孔武有力的打手捉住四肢抬了出來,往門外重重的一扔。被扔出來的人還嘴裏惡臭的罵著些什麽,拍拍身上的血跡與塵土和髒汙,毫不在意的往不遠處另一個‘墳包’走去。


    除此之外還有像是前世烽火台一樣的岩石高大建築,像是一個低矮的小城堡一樣的建築突兀的立在一片雜亂木製建築之中。隱隱約約的,基爾似乎能從石頭建築頂部的露天開口聽到悠揚的琴聲,與吟遊詩人高亢的詩歌演唱。


    除此之外,在鎮外原本寬敞的道路也在進入鎮子後,就快速的收縮起來,原本的石子地麵也被充滿汙水臭泥的惡臭地麵給取代。


    舔血草似乎很不喜歡軟踏踏的臭泥地麵,幾次躊躇之後才在基爾的驅趕下勇敢的踏足進去。


    聽馬蹄鐵與地麵的接觸聲響,這個臭泥之中,似乎也混有大量的石子。


    不,應該說,鎮子原本也是石子地麵的,但逐漸汙物與髒水傾倒上去,時間長了就會跟石子路麵混合在一起,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複雜’局麵。


    至少基爾是確定往來的馬匹與其他牲口排泄的糞便,是沒人處理的。


    估計是依靠自然的雨水來‘降解’?


    狹窄的道路兩旁,是排列緊密的一個個商鋪大門。結實的實木厚門,與門口抱著膀子嚼著不知什麽東西的粗壯打手,看起來每一家都很可疑。


    哪怕商鋪的大門上都掛著各自的招牌。


    屠夫的肉攤上飛舞著驅趕不淨的蒼蠅,一個人頂兩個人肥壯的屠夫不僅手拿兩把家夥,更是用看肉的眼神打量每一個經過的行人。一隻長有發光尖角的手掌蜥蜴趴在屠夫的肩膀上,不時彈動舌頭將飛舞的蒼蠅粘住,拉迴張開的嘴裏。


    售賣製作衣物的店鋪中,擠滿了想要出售自己製作出來粗布,換取少量錢財的婦人,但消瘦的裁縫老板卻往往隻將目光盯在最年輕的婦人身上,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


    而店鋪牆壁上還掛著一套套清洗幹淨的破舊衣裳,也不知道這些衣裳都是從那裏收來的,又是在清洗之前,沾染了些什麽東西。


    售賣木製用品的店鋪,打手與木匠學徒盯緊了每一個進來購買東西的客人,越是穿著破爛的人,他們盯的越是緊,生怕對方抱起一件小家具奪門就跑。


    街角角落中蹲著渾身髒臭的半大小子,如果因此忽略這些人就糟糕了。這些小子身上髒,但一雙眼睛卻機靈的打量著每一個踩著爛泥地麵走過行人的腰間。偶爾他們嘴裏吹著口哨,估計隻有這些家夥的同夥們,才能從看似沒有規律的俏皮口哨中,聽懂其中的隱藏含義。


    麵包坊的門口永遠都有著人排隊、擁擠,有人是買取未來一段時間的食物,而另一些則是糾纏著往來之人乞討對方善心大發,賞賜一點食物進口。


    這些乞討之人是不敢到鎮外田地裏偷取農作物的,田地不僅白天有負債者辛苦勞作,野外這些負債者也沒機會住在鎮子裏,多半就是在田地邊上的半凹陷土窩窩裏擠一擠,直接住在田地邊上。


    而且這些負債者也會小心的豎起耳朵,希望捉到一兩個偷取農作物的窮光蛋,從而換取自己的勞作時間大幅減輕。


    沿著街道越向鎮子中心區域行走,店鋪朝向街道一側的門麵便越來越大,裝修也越來越豪華,整體的建築也就越來越正式。


    不再是鎮子外麵那樣胡亂瞎搞的另類建築,統統是依照傳統型製搭建的店鋪房屋。


    “女士,你的店鋪在哪裏呢,咱們這都要走到鎮子中心去了。”


    基爾轉頭問道,此時他們正經過一個木頭三層磚石建築,門口進進出出的則是一些本地的治安衛兵,這些人警惕的打量著騎著高大草原馬的基爾。


    騎馬當然不犯法,但基爾的一身厚實金屬盔甲,還有腰間的長劍,卻非常矚目。


    之前一路走過來的時候,基爾走到哪裏,哪裏都會安靜一陣,等到他與血牙斯特走開之後,原本的街道才會響起竊竊私語。


    都是討論他這個身穿重甲的戰士,與之前警戒塔發出的警訊鈴聲是否相關。


    費涅雅女士雙手搭在基爾的盔甲雙肩部分,以穩定坐穩,她伸手指指正前方:“穿過鎮子中心,從中間的廣場噴泉穿過,鎮子北麵一個售賣各種豆子的店鋪,就是我的產業了。正好,你可以將整個店鋪的豆子都搬空,裏麵的糧食肯定夠你的人吃半個月之久。”


    “那整個隊伍都會滿是放屁的聲音!饒了我吧,將店鋪換成錢怎麽樣?或者,發揮你的影響力,將那些東西換成一些便宜又好用的工具和物資?”


    基爾這樣提議,他本來就不怎麽在乎自己是否擁有一個位於多恩鎮上的店鋪,這對他沒什麽意義。


    店鋪和東西換成有用的物資才是他所看中的,而且,說真的,安頓好那些難民,救出長麥村的人後,這些事情與他的關係也不大了,他最終還是會前往南部行省首府,與肯德爾男爵和克勞騎士他們匯合的。


    危險又刺激的戰爭就在眼前對他招手,這些日子過家家酒一樣的戰鬥,真的很無聊。


    手下武裝難民們的戰鬥力實在堪憂,就連作為徒手的搏鬥訓練對象都不合格,遠沒有男爵親衛們來的有趣,能從那些人身上學到各式戰鬥技巧與武藝。


    費涅雅女士聽到基爾騎士的提議,笑了笑:“我平常都在經營商路上的旅店,很少過來管理我的店鋪,那都是我交給的朋友在經營的。當然,這個朋友的可靠與忠誠,完全是看在山狼巴尼那個狗東西的麵子上,所以,年輕的騎士,等一會兒可不要說漏了嘴哦。”


    基爾挑挑眉毛:“遲早會露餡的,靠欺騙能瞞多久?”


    “不用瞞多久,底下的人手都是我的人,搞清楚了店鋪最近的經營情況,就可以踢他出局。”


    基爾點點頭,答應此事,並且他給跟在後麵的血牙斯特也說了一下。


    -


    很快,隨著他們兩騎四人來到鎮子靠近中間的地方,這裏的地麵就明顯有人經常清理了。


    灰白的石子地麵露出,街道上往來的行人與馬車也漸漸變得正式許多,不說來往的人穿的如何,至少沒有了鎮子較外側路人的迷茫淒苦的神色。


    不時有年老或者肥胖的商人被健壯打手還有年輕管事所簇擁,從一個店鋪中出來,隨後走入另一個店鋪。


    當然,他們也都會在基爾經過時停下腳步,用看稀奇的眼神,仔細打量這個外來的年輕騎士。


    一些人消息靈通,前麵‘幹扁的奧利爾’先生才迴到鎮子解除警報危機沒多久,後麵這些大商人就接到了這個消息。


    此時再看到基爾騎馬進鎮子,一些老派的商人就遙遙的朝著年輕騎士脫帽行禮,而基爾也對向他行禮的人趕緊迴禮。


    但更多的人則是暗中撇撇嘴,當做這個騎士不存在,自顧自的幹自己的事情去了。


    鎮子中心的廣場上,奢侈的使用了大片條石豎直的插在地麵上,組成了開闊的中心廣場。這裏簡直跟鎮子外麵是兩個世界,不僅有治安衛兵兩兩一組進行不間斷的巡邏,而且這裏還有一個閃著金光的噴泉在廣場中心。


    噴泉奢侈的用了黃金和寶石進行裝飾,三層的圓形水池中間,是一個手抱華麗寶瓶的噴水雕像。水波陣陣,涼爽怡人,直接衝淡了春天的暖陽帶來的焦躁。


    噴泉周圍是一些帶著仆人,牽著小巧可愛寵物的有錢女士們在談話,似乎無數人的辛苦與貧困,饑餓與痛苦,都跟這些扇著香風小扇的女士們毫不相關,哪怕兩者之間的直線距離隻有短短數百米距離。


    “簡直離譜。”


    基爾搖搖頭,鎮子中心廣場這裏甚至有著純白色的大理石石柱,頂端都裝著碩大的玻璃球體,柱子上雕刻著太陽神教會的禱文,看樣子天色一變暗,這東西就能發出光照來提供公共照明。


    廣場中心也有舉著展示木牌的不知名教會教士,輕聲細語的給過往的路人介紹著神明與教會。


    說道教會,基爾也在廣場四周的一棟棟低矮莊重建築中,看到了一個個夾雜在大商會據點旁邊的教會教堂。


    最大的當然是財富之神教會,門口甚至還有一小隊本鎮的治安衛兵在站崗放哨。


    其他還有數座大商會的建築最為顯眼,占地最大。


    基爾一眼就看到了‘燃爐’商會,還有之前才見過的‘財富果’商會。


    沒說什麽,這個地方他必然隻是過客,基爾簡單望了望,就朝著鎮子北側的主幹街道騎馬走去。


    -


    “朝前,第一個路口朝左,走不了幾步,就能看到我的店鋪了。‘富餘的豆莢’那是店鋪的名字。”


    費涅雅女士簡單指著路線,介紹著她的店鋪情況。


    “‘富餘的豆莢’?什麽意思?”


    “這名字一聽,就能讓人感覺店裏麵有著吃不完,買不完的豆子對吧?就是這個意思。”


    基爾聳聳肩,隨口問道:“那店裏的豆子被人買完過嗎?”


    “當然沒有,曬幹的各種豆子能保存很久,隻要不受潮,它們很久都不會發芽。”


    似乎是聽到了喜歡的豆子這個詞匯,舔血草豎起了耳朵,同時步伐都走快了一些。


    很快,轉了一個彎,從鎮北側的主幹街道向左拐進一個次級街道後,就在一間間分門別類賣什麽都有的店鋪中,看到了一個不時有窮人背著小袋子豆子進出的店鋪。


    “女士,地方到了。”


    基爾轉身用平穩結實的手掌撐著,協助費涅雅女士跳下離地較高的馬背,隨後自己也重重的跳下馬來。


    咚,戰靴將幾顆石子蹦飛,引得周圍好多店鋪裏的人都望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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