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空氣順著鼻腔加熱,然後湧入肺部,讓趙吉精神為之一振。


    使勁敲了敲酸痛發麻的大腿,隻打出了兩聲沉悶的撞擊聲,套著厚實的硬牛皮盔甲,他這樣敲擊好像也沒有什麽作用。


    轉過頭看向身後,那個魔獸還是執著的慢慢爬行過來。飛舞的風雪將它的身體上麵都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那家夥執著的樣子讓趙吉喜憂參半。


    他不得不繼續忍受著全身的酸痛,趟著厚實的積雪找路向南緩慢前行。


    --


    等到趙吉終於穿行過一道大風的山道之後,風小了不少,他用手套撥了一把臉上沾著的冰雪,刮掉粘在眉毛上的雪花,抬頭看向前方。


    前麵出現了一大片地形起伏的森林,森林中也落滿了積雪,但好消息是,隨著地形的改變,和高度的降低,前麵的森林降雪的情況就顯得很正常。


    片片的雪花都是從天上緩緩的飄落下來,沒有了山峰上那被加持了大風的狂風驟雪讓人難耐。


    眨了眨眼睛,趙吉哈出幾口熱氣,讓自己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一些。他凝神遠望,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東西------散落在森林各處的飄散煙火。


    將自己那快被凍僵硬的大腦運轉起來,趙吉就猜出了那些散落在森林中各處的人煙肯定不會是居住的農戶留下的。


    這裏已經是人跡罕至的山林深處,更不要說冬季的動物比平常更兇猛一些,基本上正常人是不會將居住地如此散落在大片的森林各處。


    那樣並不安全。


    除非,居住的人類本身就是非常危險的那些人。比如劫掠殺人的盜匪團夥。


    很好。


    趙吉再度拿出新盾牌,讓自己做了上去,從連綿山峰的缺口處滑下。


    他盡量選取了坡度最緩的地方,同時一手捉住盾牌握柄,一手用長槍尾部撐在周圍滑過的積雪中,改變自己滑下的方向。


    趙吉覺得自己很有滑雪的天賦,考慮著這個冬天要不要給自己打造一副可以在雪地上快速前行的滑雪板和滑雪杆。


    將麵甲放下阻擋吹拂而來的寒風,趙吉耳旁唿唿的風聲透過頭盔上留下的聲音孔洞傳進他的耳朵。雖然全身都很不好受,但此刻從山上快速滑下來,還是讓趙吉開心的不得了。


    “哈哈哈哈!”他情不自禁的放聲大笑了起來,這一刻,致命的寒冷和背後的魔獸,都被他甩在腦後,他自由的用盾牌滑行在這個廣闊的積雪大地上,這滑行的片刻,讓他感到無比的自由自在。


    來到這個異世界的種種事情都從他的眼前一一略過,初至異世界的慌亂窘迫,靜養在商會小屋中的自學語言時光,枯燥乏味的工坊短工時光,因賭約初次狩獵怪物,熱鬧的豐收節,使盡手段與哥布林戰鬥,精靈遺跡中不辨日月的探索,盜匪老巢中舍命拯救民眾,冰汛關裏被盜匪突襲與突襲盜匪的戰鬥,還有,還有與背後山上那緊追不舍的魔獸的交鋒追逃。


    這些經曆讓他突然意識到,原來他不過還沒到這個異世界一年時間,就已經幹了這麽多的事情,遠遠比他上一世那枯燥乏味,一昧按照其他人所選定的人生道路行走還要來的痛快和甘苦自知。


    這一刻,趙吉精神恍惚了起來,他思索著,又好像沒有思索著什麽,視線模糊了,胸膛中那年輕勇敢的心髒噗通噗通的強烈跳動著,將一股股流經身體軀幹的微涼血液重新加熱,然後泵到全身各處。


    一直深藏在身體內部不可見的農神教會神力種子,也感到了它的主人此刻精神的振奮,它旋轉著,將自己一直暗中支撐主人身體的力量,加倍釋放出來。


    趙吉自己看不見他自己盔甲之下的身體,他全身都微微發出農神神力的青光,身體各處本來酸痛麻木的身體組織,都在這股青光的照耀下,漸漸活躍起來。


    咕呃。


    一陣怪叫從趙吉的肚子傳來,他迴過神來,突然感到自己的肚子非常的餓。


    好巧不巧的,就因為趙吉這一走神,沒有留意盾牌滑行的前方有著一個小小的斷崖。等他整個人都淩空飛在斷崖上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糟糕了。


    在空中坐在盾牌上的趙吉沒能及時的調整好身體姿態,整個人庫隆一聲,一頭栽進了斷崖下的積雪中。


    幸好下了一天多的積雪夠厚,趙吉整個人栽進去後,雙腳漏在外麵,還能撲騰兩下。


    “哎,哎,哎。真是倒黴,就分心那麽一下下,怎麽就摔下來了。”趙吉的聲音從積雪的裏麵傳出,聲音悶悶的,還帶著一股鬱悶卻俏皮的口氣。


    他奮力在身體周身揮動著胳膊,將身體周圍的積雪拍開,然後整個人向後翻轉著拱著,好一陣才將自己從積雪中弄出來。


    主要是他身上的盔甲阻礙了他的動作,要不然他早就一個後翻出來了。但身上的盔甲也很好的保護了他,讓他剛才落到積雪中時,沒被身上帶著的東西給砸傷。


    出來後的趙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東西,然後再一次座上盾牌,向著已經不遠的森林邊緣‘慢慢’的滑行過去。


    --


    山上,魔獸頂著風雪和身上越積越厚的冰雪衝出了高山大風籠罩的地區,來到了這一道山峰的南側。


    這裏風雪驟然減弱,讓被凍得不行的魔獸感到一陣歡快。雖然它身體內有著充盈的魔力,並不是很懼怕冷風帶雪吹在身上的低溫,還有頭上的厚實積雪。但不怕跟不喜歡還是不同的,相比於冰冰涼的冬季,它還是更喜歡春秋季那濕潤多雨的時候,每當雨滴滴落世界上的時候,它就能不用視力不好的眼睛,而是使用那非常厲害的震動感知,感知著被雨滴光顧的整個世界。


    它喜歡捕獵那些被雨水打濕的獵物,濕漉漉的口感讓它可以不用多花時間找幹淨的水源進食水份。隻用將濕漉漉的獵物整個吞進嘴裏,就能連吃帶喝的飽餐一頓。


    抖了抖身上的厚實積雪,將自己那深色斑駁的身體表麵顯露出來。沒有了方便的人類‘眼睛’,它隻好在人類頭顱原來的位置,勉強長出來了一隻它收納進身體內部的一個備用大眼珠。


    這東西跟人類‘眼睛’相比,並不好用。


    而且還傻乎乎的,不像人類‘眼睛’可以跟它說話交流,讓它知道一些在森林裏永遠也不會知道的事情。


    比如這片土地叫什麽名字,那些‘眼睛’各自的名字,還有那些‘眼睛’們長篇大論咒罵它的語句。


    它都很喜歡。


    偶爾,那些‘眼睛’們咒罵過癮了,還會與它正常交流一兩句。最常問的,就是它的名字了。


    可是它沒有名字。


    為什麽要跟人類一樣有個名字呢?


    整片森林許久都隻有它一個這麽厲害的家夥,森林中所有的動物們隻要感知到了它,都知道它來了,它也能通過震動遠遠的知道周圍大片森林中都有哪些動物們存在。


    所以,為什麽要有個名字呢。


    它勉強睜開好久不用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周圍大片的積雪緩坡,這讓它感到一陣不安,剛才不久前的經曆讓它也感到害怕。


    那股不能控製自己的情況讓它從有意識開始,就沒有經曆過。


    所以它在原地不安的踱著五隻腿足,身體上長長的剛毛也有些懼怕的震顫著。


    可是模糊的視線看到了山下的大片森林,這讓它感到一陣驚喜,它真是受夠了沒有樹木攀爬的平地了,還有積雪的緩坡,它也受夠了。


    貼在地麵上的幾個剛毛還能感知到那個羞辱它的人類,也在向著森林前進。


    那麽,它還是往下走吧,去森林,吃掉那個人類,說不定森林中還有其他的動物可以吃掉,補充一下它失去的身體組織。


    當然,它得先跨過這大片的積雪緩坡,這一迴不能太快了,得慢慢來才行。


    魔獸在積雪的緩坡上躊躇了一陣,然後還是放低了身子,小心翼翼的貼行著積雪下的岩石地麵,利用那些岩石來增加摩擦,不讓自己再一次翻滾下去。


    ---


    “都抓緊繩子!”女騎士喊出一聲不輸與山峰上大風轟響的大喊。


    其他的獵人們都將綁在腰間的繩子緊緊的捉住,一步一步的沿著前麵的人趟出來的積雪中的道路前進。


    走在最前麵的自然是拉妮莎騎士,她自己走在了最前麵,然後是栓在身後腰帶上的愛馬,再接著是兩位年輕力壯的獵人。隊伍中間則是幾位老獵人,而隊伍的最後頭,還是兩位最強壯的年輕獵人。


    周圍的風雪讓一切都看不太清楚,甚至有時候都不能辨別南北方向。


    隻能依靠女騎士那超出常人的感官帶隊向南前進。根據之前看到的魔獸前進方向,那個家夥的確是在一路向南跑去。


    有可能是在躲避他們這隻討伐隊伍,也有可能是在追擊那個他們未曾見過的人類。


    隊伍裏兩種說法都有,拉妮莎騎士自己是比較認可前一個說法的,畢竟她覺得自己帶給魔獸的攻擊已經很有威脅了。與被騎士征服馴養的強大怪物不同,這些在山林中成長的野生魔獸跟動物們的習性差不太多。


    隻要受到了傷害,它們都會逃跑,很少會死戰不退,除非是位於繁殖季或者領地、蛋卵之類的東西,那些家夥才會拚死一戰。


    前麵那個魔獸自然是都沒有的,所以她覺得受了傷的魔獸才會在他們的討伐下一路追逃。


    當然,那個倒黴的碰到魔獸的人類也很了不起。不走運的在森林中碰上了魔獸,竟然也一直沒有被魔獸順嘴吃掉。


    那樣的人,正是她的獵人隊伍所需要的隊員。


    相比起偷偷在村子道路上捕食人類的害羞魔獸,那個帶領著大群荒野狼肆虐在烏米湖附近的狼型魔獸,才是真正的難搞。


    想到之前幾迴被那魔獸帶領大群狼群所打退的屈辱經曆,拉妮莎騎士一腳轟的踢出,將前麵大片的厚實積雪給踢散開來。


    身後的獵人們趕緊將各自的武器都取出警惕周圍,並用盡力氣大聲喊道:“大人,是不是魔獸藏在附近雪裏?隊伍要不要散開?”


    意識到自己幹了傻事的女騎士趕緊轉過身來,給後麵緊張的獵人手下們解釋:“不是,不是。周圍沒有魔獸,它的爬行過的痕跡一直在往南。隻是,呃,隻是咱們道路上擋了一塊大石頭。我不想繞開,就一腳踢飛了它。”


    獵人們各自都鬆了一口氣,周圍大風帶著冰雪,實在不是弓箭能施展開的地方,他們都怕那魔獸狡猾起來,在這種難以展開戰鬥隊形的地勢裏,偷襲他們。


    還好,隻是石頭擋路,被騎士大人給踢開,虛驚一場。


    一個獵人稍微往前湊了一點,長大嘴巴大聲向著拉妮莎這邊喊道:“大人,咱們是不是找個地方暫時避風一下。”


    “什麽?避風?想要找個風勢小的地方就得繞遠路了,反而會多花時間才能穿過這段地方。”拉妮莎騎士聲音響亮的說道。


    這個位置靠前的年輕獵人指著拉妮莎的愛馬,頂著風雪的響聲,大聲的喊道:“不是!是你的馬被凍得快不行了。你快看看它。”


    拉妮莎趕緊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愛馬,這批有著奇特血脈的馬匹雖然身體強壯,能擔得起全身的金屬馬甲,但與人類騎士不同,它的馬甲內部隻用一層厚實的麻布做了甲與身體之間的阻隔與保暖。


    此時這匹健壯的馬匹正四蹄戰戰,搖搖欲墜。


    馬的頭盔長麵甲上顯露出來的眼睛正露出一股期盼的眼神,它看到女主人注意到了它的情況,趕緊噴吐出一口熱氣,然後發出一股祈求的嘶鳴。


    “哎呀,我忘了這迴出來的時候,沒給它裏麵穿上加厚的保溫衣物了。該死!快,都動起來,前麵那裏有個石頭圍出來的凹陷,應該風雪小一些。”她將自己的頭盔跟愛馬的頭盔撞了一下,趕緊拉扯著馬匹向著那個她看到的地方快步走去。


    一邊走,她一邊拍打著馬匹盔甲外的積雪:“寶貝,你是不是感覺冷的很。沒事的,很快就暖和起來了。前麵風雪小一點。”馬匹順從的跟著女主人,身子發著抖緊跟上去。


    後麵的獵人們也都收起武器,雙手緊緊的捉住腰間的繩索,看著前麵人的背影趕緊跟上。


    很快,他們一行人就走到了騎士所說的那個石頭圍起來的凹陷處。


    這裏的確大風吹不進來,就連地麵的積雪也不多。


    獵人們每人都帶著騎士大人借來的太陽神教會護符,每時每刻都能感受到太陽照在身上的溫度與感覺,所以哪怕他們身上的衣服並不非常厚實,不適合穿過高山冰雪地區,但他們所有人都其實並不感到寒冷。


    風雪小了,他們聚在一起保暖,順便聊聊天,緩解一下穿行風雪地帶的不適感。


    “嘿,連著穿過兩道這麽高的連片山峰,之後迴去就可以給其他人炫耀了。”


    “但這跟討伐魔獸比起來,還是差太遠了,迴去後,跟其他人說咱們是怎麽打敗魔獸,那才帶勁兒。”


    “說的也是,但等到大家聽膩了咱們吹噓打敗魔獸的經曆,這段穿行過高山風雪區域的經曆不就有用到的地方了嗎。”


    “嘛,是有這個可能。”


    另一邊,拉妮莎將自己的那枚太陽神教會護符戴在自己愛馬的耳朵上,主要是戰馬的脖子和頭太大太長了,尤其是那張馬臉,人類可沒有那麽長的一張臉。護符自帶的繩子不能套上去,拉妮莎騎士隻好將這個護符套在愛馬的耳朵上。


    戰馬耳朵也套著皮布製成的保護罩子,她解開罩子,將護符的繩子纏了一圈,然後掛在上麵,用馬匹的毛發將這個護符打結固定住。


    再將保護罩子帶上。


    很快,神明那神奇的力量就給這匹疲憊又凍著的戰馬帶來了很好的效果。


    戰馬抬起了頭,有些疑惑的看著石頭凹陷外那風雪籠罩的暗淡陰沉天空,奇怪著明明沒有看到太陽,為什麽卻感到自己好像是在夏天被太陽照著一樣。


    看懂了愛馬那滿是疑惑的眼神,拉妮莎騎士小聲的在馬的耳朵邊上說著什麽。戰馬點點頭顱,似乎是聽明白了什麽,又似乎是沒有聽明白,隻是喜歡女主人跟它親昵說話的樣子。


    “大人,您應該再給它喝點這個,冬天裏喝點這東西準沒錯。”一位老獵人湊了過來,簡單的檢查了一下戰馬的迴複情況,然後偷偷的將自己衣服內袋裏拿出來的木頭小瓶子遞了過來。


    女騎士接過來一看,原來是一小瓶肯德爾城‘沃頓的飽腹’酒館裏精釀的烈酒。並不喜歡喝烈酒的騎士也知道這東西並不便宜,隻用這小小的一瓶,就能讓一個壯漢,哪怕在最冷的天氣裏,也敢將全身的衣服脫掉在道路上狂奔。


    她平時也會在訓練前後喝上一點酒,但不會喝這麽烈的酒,她主要是依靠酒對身體的麻痹效果,免除日常訓練帶來的酸痛感。


    像她這樣的普通水平騎士,隻能依靠這種簡單的方法來避免過量訓練產生的肌肉疼痛了。


    “謝了,這個份量,對於戰馬來說,應該也在它可以承受的範圍裏麵。”拉妮莎騎士也不推辭,直接將木酒瓶的塞子擰開,送進了愛馬的嘴巴裏。


    烈酒火辣辣的感覺讓戰馬開始有些抗拒,但很快,它就舔著舌頭將所有流出的酒液給卷進嘴裏。本來還在發抖的四蹄也不抖了,站的筆直,並且好像更有活力了一些。


    它抬起脖頸,左搖右晃的活躍起來,鼻子裏更是噴出溫暖的熱氣。


    看到愛馬好多了,拉妮莎騎士將喝完的木酒瓶還給老獵人。老獵人看著又迴複了活力的戰馬,也非常高興,女騎士的這匹戰馬,隊伍裏的獵人們都很喜歡,所以都很關注它的身體情況。


    身為主人的拉妮莎騎士倒是常常忽略了自己坐騎的各種情況,這也跟她成長的時候,並沒有打算成為騎士有關。


    “那現在怎麽辦?是在這裏休息一會兒,還是咱們繼續追擊魔獸?”拉妮莎騎士從戰馬背後的背包中取出可以直接吃的幹糧,打開頭盔的麵甲,一口就吃下半個到嘴裏。


    幾位老獵人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先暫時休息一下,隊伍裏的大家都吃喝點東西,越是不好的環境,就越要保證自己身體的各項狀況保持在良好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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