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就比外麵暖和多了,寬大的用青石切削壘成的壁爐裏,大塊的木柴燒的正旺,將源源不斷的熱量播撒到整個屋子。


    基爾將披在身上的狼毛鬥篷脫掉,跟著伊魯帕琪管事來到壁爐附近,隨意的找了一個用結實的木頭製成的木椅子做了下來。他把鬥篷放在椅子的靠背上搭著。


    “來來來,這是我們村子的特產,風幹小無眼魚,來嚐嚐吧。”伊魯帕琪管事將一木碟的半透明的風幹魚拿了過來,讓基爾品嚐。


    謝過管事的好意後,基爾撚起一條小魚,發現這條風幹魚的確沒有眼睛,應該是生存在山體內部暗河中的無光魚類。因為沒有光照,所以就退化了沒有用處的眼睛。


    小魚不大,因此基爾一口就放進嘴裏咀嚼,鮮香麻辣,略微有些鹹,很好吃。


    中年管事也自己撚起兩條小魚,他吃了一條,另一條喂給了抱著木托盤走過來的兒子。


    “姐姐給裏麵泡了夏天采摘曬幹的須子花,你們喝吧。吧唧吧唧。”木托盤上放著一個銅製的大水壺,裏麵正冒著熱氣,長條形的幹花正在熱水中起起伏伏不斷上下來迴沉浮著。管事的兒子說完話,就咀嚼著他父親喂給他的小魚幹坐在了靠近壁爐的一個木頭墩子上,好奇的打量著基爾全身上下的盔甲。


    在等待幹花被熱水充分浸泡之時,基爾先從背後的背包中拿出這位管事先前留在托德那裏的委托文件,證明他之前所說身份並無問題。


    在證明自己身份後,基爾先是給伊魯帕琪管事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在接到了委托後這麽久的時間裏,才過來他們陰鬱林村。


    聽到基爾之前所說是去冰汛關附近對付盜匪了,這位管事點點頭。其實對於基爾這位年輕的勇士這麽晚才來,他本身並未有什麽意見,畢竟之前就有三個獵人死在了出事的道路上,他本人對是否有人再來已經沒有了什麽期盼,現在這位名叫基爾的年輕而有勇名的小勇士能過來,他已經很高興了。


    畢竟自從道路上出現了神秘的失蹤事件之後,原有的許多長久合作的商會已經不再派人過來行商了,他們村子的未來各種作物產出,怎麽運出去都是一件難事。而且隻有一些大膽的商人才不顧危險的過來交易城裏生產的貨品,要價也是遠遠高於之前的價格,真是黑心,卻讓他們村子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定了定神,伊魯帕琪管事給他和基爾各倒了一杯泡好的花茶,問出了他從剛才就想要問出的話:“你剛才說,你有關於失蹤事件的線索?如果真的很有用的話,我是願意為此付出一些金錢的。請講出來吧,我聽著。”


    基爾便說出了他之前在獵人死掉隻剩下三雙腳的那個簡易營地,待了一晚的事情。


    好運的捕獵到了一條六腿的小鹿。


    在獵人死去的營地監視曾留下的血跡。


    升起營火,挖掘坑洞躲藏,並將捕來的鹿留在外麵。


    夜晚突如其來的神秘白霧,驚慌的小鹿與從天而降的漆黑巨嘴。


    第二天在周圍荒草中沒能發現任何痕跡。


    還有在南北兩側森林最近的大樹之上,發現的半透明堅硬物質。


    說道這裏,基爾到他的手推車上,取來了那個撞在袋子裏的未知堅硬物質。


    伊魯帕琪管事聽了基爾的經曆和發現,心情很是不平靜,他小口的喝了有些溫熱的花茶,看向了基爾。而一邊的少年科斯,則被基爾所描述的經曆給嚇著了。


    這不是母親們睡前嚇唬小孩子的鬼怪魔物的離奇故事,而是真實的發生在他們身邊的現實困境,這讓科斯想起了各種故事中的怪物們,他抱著自己腰間的短劍,似乎能靠那把小劍來保護自己似的。


    “如你這麽所說,發生在最近道路上的失蹤事件。都是一隻莫名的怪物所為?”伊魯帕琪管事問道。


    基爾點頭,他自己是親眼見了,所以能肯定。


    但這位管事似乎並不相信。


    “但是我們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那麽危險的怪獸了,從我小的時候起,我都隻能從家裏長輩嘴裏聽說曾經橫行大地上的怪獸。你真的確定是怪獸所為?因為照你說的,那東西可就不是普通的怪獸,而是一隻魔獸。”


    “魔獸?”基爾隻聽過魔獸的名號,卻不知道具體什麽叫魔獸。


    “就是擁有著一些猶如魔法般神奇力量的怪獸。不是普通怪獸可以依靠人力所擊敗,隻能被擁有超凡力量的教士與騎士才能打敗。普通人再多,也不是它們的對手。”管事給基爾解釋著,他似乎對基爾這個勇士對這個東西都不知道而有些遺憾。


    基爾想了想,如果之前他所見的那個瞬間出現,又轉瞬間消失的白色迷霧是魔法力量所為,那他當時見到的說不定就是一隻魔獸了。


    “說不定,那東西真的是魔獸?”基爾試探著問道。


    伊魯帕琪管事似乎對基爾的輕率說法有些不滿:“如果夜晚偶爾出現的冰霧都算到怪物頭上的話,那魔獸可就太普通了。”


    看到管事似乎因為沒有親眼見到,所以不太相信基爾說的認為怪物是魔獸的說法。基爾隻好將手上的袋子打開,將裏麵的那個未知的堅硬半透明物質倒在地上。


    “這是什麽?是你說的發現的東西?”科斯和伊魯帕琪管事都好奇的靠近觀看。


    “沒錯,您可以找東西敲敲看,它比鋼鐵還要堅硬許多。至少我的鋼製匕首是無法在它上麵留下什麽痕跡的。”


    管事很快就拿來了一把工具小錘,在一通敲擊後,的確沒能在那個東西上留下半點痕跡。


    看著這東西裏麵顯眼的枯葉,伊魯帕琪管事雖然不完全認可基爾所說的東西,但至少對於基爾說的造成一切的元兇是一隻怪物的說法比較支持。


    “我認可你說的發現的一部分。但具體的情況,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親手帶我去看看。”找一條麻布擦了擦手,伊魯帕琪管事皺著眉頭對基爾說道。


    “什麽意思?”基爾有點不明白對方的意思。


    伊魯帕琪管事搖搖頭:“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我們可否在村子外頭遠處照著你之前的方法弄上一遍。找頭山羊,拴在空地上,如果你說的屬實,那個怪物肯定不會放過那麽一頭唾手可得的新鮮食物。”


    看來這位管事還是比較謹慎,並不會依靠基爾的單方麵說辭來認可什麽,非要基爾帶著他親眼看看那東西才行。


    基爾聳聳肩:“我無所謂,如果您有那個膽量的話,當然了,我會保護好您的,隻要您之後按照我說的去做。”


    “那就這麽說定了,中午吃過飯食後就出發,科斯,別玩了,去幫我準備一下出去的東西。”伊魯帕琪管事似乎是個實幹派,他立即就開始著手安排起來接下來的事情。


    基爾也不管那個未知的堅硬半透明物質了,將那東西隨意的放在牆角,就喝起了花茶和吃點美味的風幹無眼小魚。


    他東西不需要收拾,隨時都可以出發,雖然一來陰鬱林村就得再度出去,但隻要這位管事能認可他的消息線索,那他至少都可以得到一部分的委托金。畢竟相比於其他人,他算是找出了道路失蹤事件的真相。


    伊魯帕琪管事除了給他家裏人說明情況和找來了村子裏其他的比較有權勢的家族人來。他們都聚在管事家的大廳商討現況。


    大家都認識了從肯德爾城來的基爾勇士,但對基爾的魔獸說法是完全不信,對於失蹤是怪獸造成的,也隻是半信半疑。現在一切得等今晚伊魯帕琪管事和基爾實際看過情況再說。


    伊魯帕琪管事的妻子倒是不想讓她的丈夫去冒這個險,可村子裏其他人,要麽是有膽量跟基爾出去,但他們說的話沒有人認可,要麽說話有人認可,但卻沒有膽量敢跟著基爾在晚上出村子。


    找來找去,還真是隻有伊魯帕琪管事他自己既有膽量出去,也是村子裏說話有分量的人了。


    由於隻是在夜間待一晚上,所以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多,基爾也隻是將他的狗皮鋪蓋卷起帶上,又背了一把挖坑的鐵製鏟子。


    伊魯帕琪管事平常看來也是一個經常往返與陰鬱林村與肯德爾城的人,出行的準備很快就在家裏人的幫助下準備好了。


    他的家人和村子其他管事的同輩村民都給他送行,很快,吃了中午的一頓便飯後,基爾和伊魯帕琪管事在村民們的相送下,走出了村子。


    ---


    他們之前商討了一下,選定的地點還不能離村子太近,因為那個失蹤事件,並不在村子周圍出現。


    基爾自是認為因為怪物在村子周圍沒有好的大樹來幫助它捕獵,但村民們並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他們隻知道失蹤的事情不會發生在村子裏和周圍就行。他們天真的以為村子的高大圍牆擋住了森林與荒野中的未知因素。


    他們從村子向東走了三個多小時,最終選定了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地方作為試驗的地方。


    伊魯帕琪管事將他一直牽著的山羊固定在道路邊緣空地上。


    而基爾則用他的雙手斧砍了一顆小樹,然後將小樹處理一番,做成一個簡易的營火點燃。


    營火升起來後,基爾讓伊魯帕琪管事照看營火,他自己則按照之前的方法,在道路的對麵開始挖掘坑洞。


    因為不需要挖出一個停放手推車的大坑,隻需要挖出兩個供他們兩人簡單躲藏起來的隱蔽坑洞就行了。


    基爾幹的飛快,一鏟鏟的凍硬的泥土被他挖出潑灑在一邊。


    不遠處的伊魯帕琪管事看的嘖嘖稱奇,稱基爾如果去種地,一定會是一個好手,很多家裏有女兒的農戶會搶著要他做女婿的。


    基爾被伊魯帕琪管事的說法給弄得哭笑不得,說來也對,本來他不應該這麽快速的挖掘,還不是他自己不知道怎麽的,受到農神喜愛,給他三番幾次的好處。不僅身體裏偶爾會擁有著充沛的體力,還有力氣增大了不少,更加有趣的是,他耕種挖掘的能力不知怎麽的,得到了莫名的提高。


    明明是被寒冷天氣凍硬的泥土,卻在他的鏟子下,好像變得鬆軟不少,方方便便的就很快搞定了。


    挖好坑洞後,基爾還給坑洞做了偽裝。接著,他們兩人和一隻山羊,就等著天黑。


    山羊靠近溫暖的營火,咀嚼著地上枯黃的野草,還不知道等待著它的將是什麽。


    ---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的很快。


    對這個說法,還不如說是冬天的白天有些短暫。


    陰雲中的太陽落下西邊的連綿山峰後,黑暗就瞬間籠罩著周圍的一切。


    按照之前交代的,伊魯帕琪管事鑽進給他準備的坑洞,頭上再蓋上保暖的氈帽與偽裝的枯黃野草。


    坑洞裏已經放置了他的被褥,所以他整個人其實是鑽在保暖的被褥中的,再加上外麵厚實的土層阻擋,這裏倒是不冷。哪怕沒有營火提供熱量,勉強呆一晚的話,也不是不行。


    看到基爾直到此時都信心十足的模樣,伊魯帕琪管事覺得基爾說的是不是都是真的。隻是他的人生經曆告訴他,不要輕信他人的話語,哪怕對方沒有喝酒或者有什麽利益關係,隻有親眼看到的,才是真實不虛的。


    不親眼看到基爾說的東西,他是根本不認可基爾的話。


    可萬一等一下的一切真的如基爾所說,那麽他們村子又該如何辦呢。


    基爾那樣一個年輕人,肯定是對付不了一個巨大的怪物的,哪怕不是魔獸。


    而如果真的是魔獸,那他也隻好去找肯德爾男爵申訴了,畢竟他們村子的領主是那樣沒用的一個人。平常倒還好,畢竟隻要定量的村子稅收,也從不來他們村子,不胡搞瞎搞,對於真正管理村子的他們這些管事來說,是太好不過了。


    但如今,出了麻煩了。


    平常覺得方便的從不管事的騎士領主,卻一丁點用場都派不上。希望肯德爾男爵會重視他們村子的情況。


    畢竟魔獸出沒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從小就聽長輩們說過曾經的故事。原來的肯德爾郡還沒有名字,人類初入此地,與各種各樣的怪獸交戰,一路帶領著第一批遷移民過來的帝國邊境騎士團大肆殺戮,將附近好幾個郡的所有怪物都殺戮殆盡,魔獸也剿滅了一批又一批。


    從那之後,大量的來自帝國的遷移民們才敢定居下來。


    但初步開發的土地又如何簡單的被人類納入囊中呢,之後怪物襲擊還是時有發生,魔獸也是每年都吞食了不少的民眾。


    帝國的邊境騎士團一分為五,駐紮在了新生王國的各個邊境行省的真正邊境上,他們不再頻繁的去剿滅怪獸和魔獸了。還好,緊接著,他們遷移民自己的力量站了出來,流亡貴族肯德爾家建立了肯德爾城,他們帶領著從民間踴躍而出的騎士們和勇武士兵,組成了他們肯德爾自己的利劍與盾牌。


    到了伊魯帕琪管事出生的時候,曾經兇殘的怪獸深山森林中似乎還有,但魔獸卻已經極為稀少了。


    他這一輩子,也無緣得見魔獸的身影,小的時候,當他告訴長輩,他想看看魔獸是個什麽樣子的時候,一部分的長輩們,不,是最老的長輩們,他們會驚恐的讓他住嘴,而他的父輩們,則哈哈大笑著告訴他,想要看魔獸,得等魔獸自己出來才行。等魔獸出來作亂了,到時候會有城裏的騎士大人們駕馭著鋼鐵包覆的戰馬,操弄著兩人還重的戰錘、重劍,將魔獸們劈成幾塊。


    從思緒中迴來,伊魯帕琪管事想著父輩們的話,如今,魔獸似乎又可能出現了,可駕馭著鋼鐵戰馬的騎士大人們,在哪裏呢?


    那頭被肯德爾城裏人戲稱為‘豬’的他們村子的領主?


    想什麽呢,他兒子說不定都比那個家夥還要有勇氣。


    還是好幾年前被肯德爾男爵請來的克勞騎士?


    說不定有戲,但他們村子要付出什麽,才能請得動那樣本領的騎士呢?


    就在他胡想八想的時候,周圍本來雖然天黑了,但還是有些聲響的環境突然變了。


    伊魯帕琪管事打了一個激靈,之前營火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聲消失不見,山羊因為沒人看管而放肆吃草的咀嚼聲也消失不見。


    南北森林樹枝的晃動聲也消失了,就連不遠處基爾藏身的坑洞中的唿吸聲也不見了聲響。


    似乎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不見。


    怎麽迴事?


    伊魯帕琪管事唿吸急促起來,他小心的按照之前說的那樣,將做好偽裝的頭稍微探出坑洞,看向道路的對麵。


    周圍不知道怎麽迴事,起了一層迷迷蒙蒙的白霧。


    不應該啊,這種冰點下的天氣,空中的水汽應該都變成依附在農作物上的白霜,怎麽會成為其他季節常見的霧氣?


    難倒這就是基爾說的白霧嗎?


    透過白霧,伊魯帕琪管事勉強借著道路對麵的營火看著山羊。


    如果一切如基爾所說,那麽接下來----


    在聲音消弭的白霧之下,一道粗大的得有一米多的黑漆漆的柱狀物從空中緩慢伸下,在慢慢伸下來的同時,它的底部向兩側打開,形成了一個讓人驚悚無比的巨嘴。


    不同於基爾在荒野中捕獲的六腿小鹿,村民們自養的山羊完全沒有意識到它的頭頂出現了什麽。


    伊魯帕琪管事嚇呆了,他張大了嘴巴,雙眼睜的溜圓,字麵意義上的目瞪口呆。


    就在那個黑漆漆的巨嘴即將加速咬向呆愣在原地的山羊之時,被驚呆的伊魯帕琪管事下意識的開口驚訝道:“這就是怪獸?不,是魔獸嗎?”


    糟糕!伊魯帕琪管事立即意識到他剛才開了口了。基爾下午給他說了好多次,晚上不管看到什麽,都不能開口或者發出聲音。


    但他剛才說了什麽。他說話了嗎,說了嗎,說了,啊,那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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