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房間中,淩靈戚臉上的神色很是複雜。

    先前在公門之中,位卑權也不重,除了偶爾能有點公款吃喝的機會,一個月也掙不了多少錢。

    陰差陽錯跟了張恪之後,就過上了錢多事少離家近的生活,淩靈戚很是滿意。

    所以,得了張恪的命令,幾人來附近的山賊勢力中摸底,又能發揮所長,又能為小郎君出力,眾人都很是積極。

    但沒想到這一混,居然混成了山賊老大。

    這幾天,淩靈戚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我明明是個好人啊。

    幾番糾結,心裏實在過意不去,這才來找了張恪。

    聽了淩靈戚的話,張恪登時便明白了情況。

    無他,在沒見到淩靈戚之前,便為此多想了幾步。

    事實上,若是淩靈戚就此心安理得地在這山寨窩了下來,張恪反而要在心中暗自警惕些了。

    他看著淩靈戚,麵上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邦德可是心中不安?”

    “對對對,不愧是小郎君,果然一句話就說到了點子上。”

    淩靈戚佩服得很,覺得小郎君真是算無遺策,不會真的是天上仙人轉世吧。

    “我跟邦德講幾個故事吧。”張恪輕輕撩了一下袍子,緩緩坐下。

    我跟你說正事,你跟我講故事......

    好吧,我也拿你沒辦法。

    淩靈戚乖乖坐下,靜靜地聽張恪為他洗腦......咳,開解。

    張恪說了不少,總結起來就兩層意思。

    第一層,勿要以此為恥。

    嘯聚山林,乃至於打家劫舍、攔截行旅這些並不算多麽恥辱的事。

    不說中原亂象,就說朝廷的勢力範圍之內,祖逖、郭默等聲名遠揚之將帥都曾行此事,尊貴如西陽王司馬羕,亦曾依賴部屬斷江劫掠,以充軍糧。

    這些都是權宜之計,隻要能成大事,並不是什麽多大的問題。

    這番看似離經叛道的言語,居然引得一旁的青龍連連點頭,淩靈戚也是沉默不語。

    他們都是天下亂象的親曆者,心知張恪所言無虛。

    這就是時代的意識,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獨特的意識形態和思維方式,這一點,張恪在穿越之初就時刻提醒自己。

    而他所說的第二層,就叫山賊是一把刀,如若放任,徒增不安,可若是掌握在我們自己人之手,便可將這些山賊的行動控製起來,不至於為禍四方,如此,反倒是一樁好事。

    這麽一說,淩靈戚眼前一亮,好像是這麽個道理啊!

    他到底還是不笨,旋即想到了一個問題,“小郎君,可這好山賊也還是山賊啊,他也是不容於朝廷的啊!若是事情敗露,不止我們性命堪憂,就連小郎君和張氏也不免被連累。”

    張恪微微一笑,“那若是奉旨當賊呢?”

    在淩靈戚的錯愕中,張恪從懷中掏出一封文書。

    這封文書,實際上便是一道皇帝密旨,命淩靈戚等六人聽從張恪差遣,為陛下延攬人才,可便宜行事。

    加蓋了大印,具備法律效力的。

    這才是當日荀羨進宮,求年輕皇帝的關鍵目的,若隻是單純要幾個人,何至於讓荀郎君冒著再次升天的風險進宮。

    這封文書是王悅死後由青龍親自帶來的,王悅還曾為此推演過,給出了幾條可行的思路。

    其中一條就是想辦法收攏流民、山賊,打下立身之本。

    而後逐步謀求方鎮之位,以此為基礎,壯大自身實力。

    這番思路,也得到了張恪的深深認同。

    亂世不比太平盛世,若隻靠著一點大人物的賞識,從夾縫中幸進,一定是不長久的。

    張氏本身又是寒門,沒有盤根錯節的家族根基,經不起什麽風雨。

    所以必須要有能守能攻的實力,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魏晉,不止有風流,還有屍橫遍野,滿地血流。

    但這都是張恪自己知曉的隱藏用意,對淩靈戚暫時不用多言。

    淩靈戚對張恪佩服得無以複加,自己這點心思,原來都在小郎君的計劃之中。

    想著自己還為此煩憂,甚至悄然生出了一些對小郎君的怨懟,魁梧漢子就深感羞愧。

    “小郎君,邦德錯了,邦德一定好好努力,做一個最好的山賊!”

    “不,山賊隻是表象,我們隻是依托這個身份做些事情,這點還是不要搞混了。”

    張恪連忙為淩靈戚說清了二者之間的區別,生怕這哥們真的埋頭在山賊的道路上一去不複返了。

    還要讓他幫著練兵呢!

    這邊說完,張恪順勢提議說讓淩靈戚想辦法將周邊兩股勢力也收編了,將那些窮兇極惡,惡貫滿盈之輩除去,悄悄聚合起一批可用之人。

    同時打算讓連戊下山去塢堡報個平安。

    正說著,連戊卻進了院子。

    如今這個院子隻有淩靈戚和連戊兩人能進,山寨眾人雖隱隱有些詫異,但在當日淩靈戚驚人一拳之後,什麽話都給憋迴了肚子裏。

    連戊看見張恪,連忙問了安,然後對淩靈戚說衛信又來了。

    淩靈戚起身離去,連戊依舊在院門外守著,張恪和青龍返迴了房間。

    不多時,淩靈戚一臉古怪地走了迴來,對張恪說,“小郎君,他們讓我帶人去攻打塢堡。”

    ~~

    當天夜裏,魏氏莊園,陳啟的身影再一次出現。

    “郎君,那山賊迴話說力有未逮,僅有十餘人可用,這可如何攻得了塢堡?”

    魏博眉頭一皺,“消息準確嗎?”

    “準確的,我的人細細問過,的確是經曆了一場反叛,寨子裏也有戰鬥的痕跡。想來也是因為新頭領威望不隆,所以有些資曆老的便生了二心,一戰下來,死了十來個。令本就人手不足的山寨,頓時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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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啟為了取信於魏博,主動將前後邏輯幫忙理順包圓了。

    魏博輕叩著床榻,“無妨,你調集信得過的心腹,我再抽出族中二十部曲幫你壓陣。”

    他看著陳啟,嘿嘿一笑,“對方人少事後不更好收網嗎?”

    陳啟此行的目的就是來求援的,如今得償所願,自然陪著陰笑了起來。

    寬大的房中,頓時陰風陣陣。

    很快,衛信就重新啟程,去往山寨,將陳啟的要求說了。

    淩靈戚沉吟一會兒,“我不放心你們這些當官的,實在要幹,明天白天我要親自帶人查看,將你們的人撤走,在明日酉時之前不得出現在塢堡周邊,我怕你們搞陰的。”

    衛信為難道:“這不合適吧?”

    淩靈戚眼睛一瞪,“不合適?那免談,你們自己辦啊!”

    衛信神色無奈,隻好答應下來,實際上心裏已經樂開了花,就怕這些山賊不同意出人。

    隻要事情順利開始,可就由不得你們了!

    與衛信來迴商討行事的細節以及事後的迴報,在得到了滿意的承諾之後,淩靈戚“咬著牙”同意調派人手,明日夜間,進攻張氏塢堡。

    這一切,自然都是張恪的布置。

    張恪先前得知消息,將前後情況與淩靈戚一一吩咐了,淩靈戚隻需照辦便是。

    入夜,連戊下山,悄悄去往塢堡,報個平安,然後布置打配合的事。

    第二天一早,淩靈戚將如今山寨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就連看守大門的也不例外,然後當眾宣布了這件大事。

    有人自是興奮無比,此番若是成了,嘖嘖,不提了不提了。

    於是高唿著這是山寨建寨以來的偉大跨越,必將成為山寨曆史上輝煌燦爛的一筆。

    大哥真乃一代雄賊,賊中之賊。

    另外也有些人麵露猶疑,他們都是流民,無奈棲身於此,若是劫富濟貧倒也罷了,可這張氏素無惡名,為何又要破家劫掠,豈不是徒增殺孽?

    淩靈戚眼神敏銳,悄悄將這些人各自的情況暗暗記在心中,迴頭按照小郎君的吩咐加以甄別。

    同時,他輕咳一聲,將那些個最積極的人點上,準備帶他們奔赴戰場。

    被點中名字的人自得地將胸脯一挺,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那些個不願意行此事的人,瞧見大哥神色冷淡,隻好互相對望一眼,輕輕一歎。

    他們之中不乏個別有某些方麵不俗才能之士,但常常因為不夠殘忍而跟山寨眾人格格不入。

    如今換了新頭領,看來也沒差多少。

    一時都生出些天地灰茫,前路黯淡的感覺。

    淩靈戚一聲令下,除開要隨他出征的人,其餘所有人必須在山寨大堂中等著他們迴來,若有擅離職守者,以叛變論處。

    攜著一拳鎮壓青龍的強勢,淩靈戚的話,無人敢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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