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一切,紀言郗不能去怪罪她,不管從哪一個角度都沒法怪她一絲一毫。紀媽媽是賀肖心裏的第二個媽媽,那相應的,在他和紀明川的心裏,賀媽媽也是母親一樣的存在。無奈於她做出的反應的同時也在心疼和有愧於她。


    紀言郗沒敢去細想這個不小心的原因是什麽,“許叔也是關心你,他最近身體怎麽樣?都還好吧?”


    “他啊,都還行,就是這陣子有點忙,經常加班,年紀上來了偏頭疼,所以說你也要注意身體,不要年紀輕輕就落下病根,聽到了嗎?”


    紀言郗點了點頭,“知道了,肖姨。”


    “知道就好,就怕你不知道,你們這三孩子……”賀媽媽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沒一個是聽勸的,耳朵都長滿了毛毛,一個個跟頑猴一樣。”


    後麵那句話,聲音裏全是無奈,從手機聽筒裏傳出來的時候,紀言郗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可控製地晃了一下,說不上來原因,一種自覺。


    這種直覺很明確地告訴他,肖姨知道賀肖迴來找他了,她在無奈中放手了,妥協了。


    這讓他怎麽迴應呢?一切都太晚了不是嗎?


    苦澀充滿了胸腔,一張口就泛了上來,嘴裏都是苦的,但紀言郗還是要強裝淡然,裝傻充愣,直到這通電話掛斷。


    他看著手機笑,但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他就一手撐著書桌,一直笑著,忘了他要走向那個書櫃,也忘了要去醫院問問,直到從落地窗泄進來的光線往後撤退,到最後再帶著太陽的溫暖徹底離開這個房間。


    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會在一切都已經不可能,一切都已經迴不去的時候,上天要給他開這種玩笑?是覺得耍他好玩嗎?還是見不得他心裏安寧一日?


    最後,肩膀隨著紀言郗的笑微微抖動,不是哭,而是笑,他依舊在笑,像在自嘲,也像在笑那個愛戲耍人間的老天。


    紀言郗陷在荒唐怪誕又讓人萬般無奈的情緒裏久久出不來,直到康安的電話打了過來。


    手機是震動模式,震動在手心裏一下一下地抖動,觸感從手心從傳向心髒,讓停滯的心髒重新跳動。


    手機上跳動的康安院長的名字,映在眼裏讓紀言郗迴了魂,手指快於大腦,按下了接聽。


    等到他掛斷電話,他才真正地從那股難以言說的情緒裏漸漸脫離。腦海的紛雜被疑惑所取代。


    院長說賀肖情況確實不好,但具體怎麽不好,為什麽不好,不好的機製是什麽,他們不知道,因為能做檢查的隻有身體機能,而賀肖是心理上的,他的私人醫生也不肯說,不僅不肯說,還點名道姓要紀言郗到場。


    紀言郗:“……?”


    電話最後康安院長語重心長又十分不忍的說:“紀總,來一趟吧。”


    於是紀言郗出門了,沒有吃東西,沒有再記起那個鬆開的書櫃,沒有再淪於詭異的無奈自嘲情緒裏,拿著車鑰匙就幹脆利落下了樓。


    路上等紅綠燈的時候,紀明川打了電話過來,紀言郗正想著賀肖的事,打心裏不是那麽想解,畢竟這臉被自己的一舉一動給打的啪啪響,紀明川再一提,效果直接加倍。


    但紀明川像被火少了屁股似的一個電話不接就第二個,連續不斷的震動把紀言郗搞得神煩。


    他最後隻能無奈地拿起手機,點開了車載藍牙,“喂?”


    “哥,你在開會嗎?怎麽不迴我消息啊?”


    紀明川雖然是在擔憂紀言郗的樣子,但聲音在剛剛睡醒的沙啞中聽起來卻有點雀躍,可見真的活過來了。


    “在開車,前麵開會,沒注意看你的消息。”紀言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的扯著鬼謊,心裏想著這小子現在還會睡迴籠覺了,挺好。


    但紀明川也不是以前那個容易被忽悠的傻小子了,他問:“哦,那你早上起來的時候沒看手機嗎?”


    紀言郗感覺自己的聲音不知覺放輕了一些,“起晚了,到公司就開會了,所以就一直沒看手機,你吃早飯沒?起這麽晚……”說著說著又突然覺得不對,“……你這個點沒去上課?今天上午你不是滿課?”


    片刻、紀明川:“可是劉叔說你今早沒去公司。”


    “……”


    敢情是擱這給他下套呢……


    紀言郗被戳破了謊言,也顧不上盤問紀明川了,隻覺著現在的太陽真辣,車裏開著空調都不頂用,而且特別會挑地方,火辣辣地直往人臉上招唿。


    車廂在尷尬的沉默中安靜了好一會,才又聽紀明川問:“哥,你現在是開車去哪裏阿?”


    “……”


    此時綠燈亮起,紀言郗看著前方,開動車子,莫名地就有點惱……


    “去醫院看看媽。”紀言郗說。


    紀明川:“真的嗎?你是一個人去嗎?”


    “……”紀言郗:“……不然還能有誰?”


    “哦,那就好,我也有點想媽了,你等會到療養院的時候和我視頻吧,我也看看媽。”


    紀言郗舌頭抵了抵後牙槽,片刻,“明川。”


    紀明川:“嗯?”


    “別擔心,哥沒事,你好好上學,不要東想西想的,大人的事情大人解決。”紀言郗語氣平平。


    紀明川那邊安靜了片刻,才又傳來悶悶的聲音:“……但是他傷害你了。”


    第153章 隻是一個實驗品


    紀言郗擦著時間趕上了一個紅綠燈,前邊有點堵車,於是放慢了車速。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單純賀肖把他關起來鎖上為所欲為這件事情倒不至於真傷害到他,頂多皮肉傷,而且當時自己的想法就是讓他撒氣的。真正讓他難受的是……


    紀言郗盯著前方的路,他不知道該怎麽和紀明川解釋這些,說自己不在乎被關起來上了那麽多天?這話怎麽聽都顯得他像是腦子有那個大病,哦,或者說是受|虐|傾向……


    而且這話題也不適合跟紀明川這小屁孩講,怎麽都別扭。所以最後他發現能說出口的就三個字:“……哥沒事”


    這話聽在紀明川耳朵裏,卻更加劇了賀肖真的把他哥欺負慘了的感覺,他那邊吧嗒吧嗒的踩著地板,聲音迴蕩在紀言郗的車廂裏。


    紀言郗聽著這聲響,眉宇間的慍氣被溫情取代了一些,心裏無奈地喃喃了句小破孩。但他剛喃喃完不到五秒,那點溫情就迅速地退散,冰冷隨即覆蓋。


    車廂裏,現實響起“砰”的一聲,然後是紀明川吃痛的哀嚎,再接著就是一道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在一句“怎麽這麽不小心。”中恢複寂靜。


    紀言郗:“紀明川!”


    ……空氣一片安靜……


    “我勸你三秒之內告訴我你在哪!”


    第三秒,“哥,那個……那個我……我拉肚子了!我先去廁所了!”


    車廂裏響起“嘟嘟嘟”的盲音,紀言郗都有點氣笑了,怪不得一反常態單刀直入的戳破他的謊言,目的就是為了逃避他問的問題。


    自從葉氏被查封,該抓的人也一個不落地送進監獄後,紀明川就說他要從北冥家搬迴去自己的公寓了,紀言郗還納悶怎麽這麽快,保險起見,他也沒鬆口,就讓他繼續在北冥那邊住著。


    敢情是因為葉塵跟著一塊去了,而且今天還不去上課!


    紀言郗也不知道自己在惱火些什麽,之前紀明川和葉塵的事情爆出來的時候他都沒問過,現在可能是年紀到了,就像劉助撮合他和賀肖那樣,他現在到了隻要自家小孩談戀愛就覺得自家白菜被拱了的階段。


    而越想就越覺得不妥,這小年輕的住一塊,火氣正盛……等察覺到自己都在想些什麽的時候,紀言郗懸崖勒馬,把跑過去收拾一頓紀明川的想法掐了,怎麽說也是成年人了,想當時賀肖……


    “……”紀言郗覺得自己的腦袋可以捐了,盛的東西沒有一件是讓他順心的。


    二十分鍾後,紀言郗走進了康安院長的辦公室。院長不在,他等了一會兒院長才迴來。


    院長也算是從小看著紀言郗長大的,講話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知道紀言郗的來意,簡潔明了地把賀肖的大致情況和他說了一遍。


    “全身能做的檢查都做了,胃病有點嚴重,其餘的沒有什麽大礙。昨天傍晚的時候醒過來一次,狀態很……狂躁……”院長頓了頓想了好一會兒才想出來了一個貼切的詞,“……醒來就一直要找你,沒敢給他打鎮定,他的私人醫生後來給他做了一次心理疏導,他狀態就基本安穩了下來,但……”


    院長猶豫地看著紀言郗,幾度欲言又止。


    紀言郗怔怔地等著院長後麵的話,眉頭一直皺著,“但是什麽?”


    院長歎了口氣,才繼續說:“……但,他出現了幻覺。”


    紀言郗不禁提高了點聲音:“幻覺?”


    院長推了一下眼鏡,“嗯,他幻想出了一個你。”


    紀言郗怔愣在原地,突然想起來昨天在陽台的時候,賀肖摸著他臉的模樣。


    他久久才問出聲,“什麽叫……幻想出來了一個……我?”


    這個問題其實也沒什麽好迴答的,會這麽問隻是震驚過後的一種無意識的行為。


    院長抿了口保溫杯裏的茶水,看了一眼紀言郗,“就是他幻想你在他身邊,也會和那個幻想中的你交流,甚至……互動。”


    “現在能肯定他是精神或者是心理上有問題,但具體是哪一種就很難判斷了。他的私人醫生就簡單地說了一句這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機製,後續的就不肯再透露給我們了。我不是這方麵的專家,具體的得問賀少的私人醫生。”


    紀言郗聽完後也不知道該怎麽描述自己的心情,隻是感覺心裏的某個論斷開始搖搖欲墜。“他的私人醫生現在在哪?”


    “他今早來醫院給賀少做過心裏疏導,現在應該是已經迴家去了。不過他說如果你想了解的話可以聯係他麵聊。”院長說著從抽屜裏拿出了一張名片遞給紀言郗,“……賀少的這個私人醫生,是個心理學的天才。”


    心理學的天才?紀言郗看著手裏全英文的名片,視線定在joean這個名上。來自英國,名字組成是教名、自取名+姓的結構,中間的joean讓紀言郗有些恍惚,又覺得有些可笑。


    joean、喬安?


    是巧合嗎?還是自己又猜對了?私人醫生、床伴,所以才時刻帶在身邊嗎?


    紀言郗無聲地自嘲了一下,捏了捏,然後把名片放入口袋。


    院長沒注意到紀言郗自嘲的嘴角,繼續說:“和明川差不多的年紀,金毛碧眼的,把他們科室的小女孩給攪一團了。”


    紀言郗點了點頭,“他現在情況……”,他沒有直接提賀肖的名。


    “他現在睡著了,狂躁的時候處於亢奮的狀態,精神消耗大,催……應該是催眠吧?總之這個joean進去給他疏導後沒多久就睡下了。”


    疏導,紀言郗在心裏重複了一下這兩個詞,嘴角的弧度越發大了起來,床伴的疏導方式嗎?


    “賀少病房在b572,紀總要過去看看嗎?”


    紀言郗垂在左側的手,指甲微微嵌入了手心,他說:“公司有事忙,先不去了,我下午找個時間再問問他的私人醫生。”


    院長抬起眼看了一下紀言郗,點了點頭,紀言郗走出辦公司的時候,他微不可見的歎了口氣,“天意弄人啊……”


    不過兩分鍾後紀言郗又折了迴來。


    “他各項檢查的結果呢?”紀言郗問。


    院長把手裏的保溫杯放下,彎腰從抽屜裏取出了個文件夾,“都在這裏,不過,我等會有個大手術,你有看不懂的地方去隔壁找老陳問。”


    紀言郗點了點頭,拿著文件夾離開。


    紀言郗沒有直接離開療養院,而是先去了紀媽媽的病房,不過他去的時候護工正在給紀媽媽按摩,他站邊上看了會兒後去了樓下的咖啡館。


    這個點,咖啡館裏人不多,他點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文件夾就擺在麵前的桌子上,紀言郗看著外麵的綠化地,一股可笑的煩亂在心裏漸漸升起。


    不管是異性戀還是同性戀,都總會有那麽些隻追求生理刺激的人渣存在,那麽自甘墮落亂搞的人,就很容易感染上這些人渣身上的髒汙。


    也許紀言郗當時說了讓醫院給賀肖做檢查,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這一步,但那就那麽一秒鍾的時間,腦子裏電光突然閃過,就強調了個全部檢查。都說不清當時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咖啡焦糖味濃,紀言郗抿了一口後就沒再動了,他盯著窗外看了得有十幾分鍾,最後目光收迴來放在桌麵的文件夾上。


    檢查有很多項,翻開文件夾,擺在最上麵的……居然是病毒四項檢查……


    ‘陰’這個字眼,在觀感上讓人不是那麽舒服,但今兒也許是天氣格外好的原因,這個字也變得格外順眼了起來。


    文件夾沒有再被翻動,那杯本該被遺棄的咖啡倒被喝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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