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上的人顯然都沒意料到紀言郗會出現在這,賀媽媽側身的當作停頓了下來,怒不可遏的臉也鬆懈了下來。她看著紀言郗,明明剛剛還怒容滿麵,此刻她卻溫和地微笑了起來,就連聲音也溫和了下來,“言郗,你怎麽也來了。”風在此刻大了一些,將她的裙子吹動翩然。“孩子,過來,阿姨和你說說話。”賀肖轉身看著似乎很久很久,久到甚至有些陌生的人,他看著紀言郗淩亂的頭發,疲憊的眼神、慘白的臉旁以及毫無血色的唇,本該是怨恨動怒的心卻在此刻發了疼。他想叫紀言郗走,現在立刻馬上就離開這個地方,這個會讓他失去他最愛的人的地方。但內心卻又生出了僥幸,也許自己錯怪他了,也許那幾張曖昧的照片隻是被人的一個惡作劇,也許他去k市出差隻是個巧合,和黎文清一起走進酒店一起上樓也隻是個巧合。也許他對自己是有愛情的,也許他也會堅定地選擇自己。而現在就是一個檢驗的機會不是嗎?所以賀肖什麽也沒說,看著紀言郗一步步走進,目光對視的時候,兩人都看清了彼此的臉。“言郗,妍玲好些了嗎?”賀媽媽溫聲地問著,這一刻她整個人都很溫和,溫和得就像在午後的自家院子裏和藹地詢問一般。與她站在天台邊緣的欄杆上,風在空曠的樓頂吹過時扯住她的長裙,隨時都有可能把她帶下去的情形十分違和,違和到詭異,詭異到極致。“不好。”紀言郗控製著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頓了頓又說:“……如果肖姨能去陪她說說話,她可能會好一點。”賀媽媽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臉看著賀肖,眼裏多了一份無奈,細看又像是憤怒,“你弟,他不聽話,他一向最聽你的話了對不對?”她問完之後像是陷入了迴憶,腳踩在哪狹小的板麵上,身體繼續轉著圈,“小時候他什麽都找你,學習、玩樂,想吃什麽想做什麽想去哪,都去找你,你也對他很好,總是縱容他。很多時候別人在誇賀肖的時候,我都在想,這都是你的功勞,阿姨幾乎不用操心他的任何事。”她停頓了片刻,淺笑了一下,“但是談戀愛這件事不能找你!”她語音落下,隨即轉向賀肖,“他是你哥!”,她又看向紀言郗:“你也不能在縱容他!你有你的人生,你不能因為一味的縱容他而讓他毀了你的人生!”“媽,我們是不是兄弟這件事還需要我和您再說一遍嗎?”賀肖此刻的聲音陡然平了下去,帶著一些冷漠。這也把賀媽媽激怒,她麵上的和藹快速褪去,再次變得掀撕底裏。她不再說什麽,隻是激動著唿喊著要求他們分開,否者她就從天台跳下。消防人員無計可施,救援進度遲遲推不進,三人再此刻僵持不下,許木城近乎哀求地看著紀言郗。混亂,危急。紀言郗聽到賀肖喊他走,也聽到消防員的催促,更聽到賀媽媽尖銳的怒吼威脅聲。那雙腳,再往後退一厘米,隻要再退出去最後一厘米,一切就都晚了……“好,我們,分開。”紀言郗聽到自己這麽說。四周寂靜了,尖叫與急言勸說都停下了,原本混亂的一切在此刻仿佛二十世紀的默片,無聲無息地上演著所有劇情。第129章 渾渾噩噩南國的九月不似北方,秋味淡,滿城都還是綠樹,與蓬勃的夏日相差無幾,但緊閉的門被打開來時,入目卻滿院蕭然。孫浩然望著以前打理的雅致且時常熱鬧但此刻卻每一處都透露著寂靜氣息的庭院,無聲歎了口氣,沒抱什麽希望地抬腳開門上樓。他還沒上到三樓,僅在樓梯口就已經聞到了酒氣,這令他腳步加快了一些,而越靠近三樓那扇門,酒氣就越重,很難想象這得是喝了多少酒。他站在紀言郗房門前,抬手敲門,喊了兩聲,意料之中沒有人應。於是他也懶得再敲,直接開門走進去。門剛打開,屋內昏暗,還沒等他走進去,濃鬱的酒氣就撲麵而來,他甚至被嗆得抬手遮了一下鼻。“言郗?”孫浩然邊喊邊把燈打開。燈打開來的瞬間,他有些傻眼。空酒瓶橫七豎八倒一地,地毯邊上還有一灘泡著玻璃渣的深紅酒漬,那米白色的地毯已經被酒水染得慘不忍睹。而在這塊慘不忍睹的地毯上,癱著一個慘不忍睹的人。雖然他這兄弟此刻確實是有些目不忍視,但孫浩然還是慶幸,至少人身是安全的。地毯上的人身上的西裝已經看不出高定的原貌,本該梳理得體的頭發散亂地落下來,被搭在眼睛上的手臂壓掉了半截,嘴唇幹裂蒼白,胡子拉碴,除去還在起伏的胸膛,這副完全沒有生機的模樣很像一棵等待腐朽的垂死枯木。孫浩然再一次無聲息地歎了口氣,避開腳下的酒瓶,走過去蹲下,把紀言郗攥在手裏的酒瓶拿開。但他扯了兩次才扯出來,他扯出來的那一瞬,紀言郗偏了一下頭,幹裂的唇也跟著蠕動了一下,應該是念著什麽的,但沒有發出聲音,加之唇形太輕,孫浩然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孫浩然把酒瓶仍一邊,將醉成爛泥的人拽起扛到床上,然後把窗簾窗戶都給打開給屋裏透氣。他在房間裏找了一圈也沒找著垃圾桶,他停下轉念一想,垃圾桶估計也裝不下這麽多酒瓶,都不知道就那小酒量是怎麽喝掉這些酒的。孫浩然邊想邊找垃圾袋,他對紀言郗這房間也不是很熟悉,加之這也算是他們小情侶的窩,不好亂翻,最後幹脆下樓在院子裏拿了個比較大的垃圾桶。他拿著垃圾桶迴來邊收拾邊感到無奈和可惜,終究是命運作弄人。他前腳剛從林風老家離開,後腳就踏進了這裏,如果不是紀言郗的助理給他打電話,他還不知道紀言郗發生了什麽。自從醫院那一晚上過去,紀言郗已經三天沒去過公司了,劉助聯係不到人,也萬萬沒想到紀言郗會迴家裏呆著,他把除紀家外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也沒找到紀言郗,最後火急火燎地把電話打到了孫浩然那裏。孫浩然懵逼地聽完再懵逼地去打聽到底都發生了什麽,打聽結束後繼續懵逼,等緩過神來後就馬不停蹄地迴了b市。他同樣聯係不到紀言郗,來紀家找人純碎是因為他有紀家的鑰匙,來瞎貓亂撞,碰運氣的。他不知道紀言郗和賀肖之間發生了什麽,但從倒在地上的那個相框可以看出大體故事線,故事的一句話簡介應該就叫:紀言郗和賀肖分手了。其實孫浩然對於這樣的結果沒有太過於驚訝。從事情爆出來後的這一段時間,關於他們兩的輿論鋪天蓋地,隨之而來的壓力可想而知,他們能挺到現在,其實已經很不容易了。沒幾個正常人能承受住這麽大的壓力吧,況且,中間還橫擔著一條至親的命。感情在,但壓力到底沒能扛過去,兜兜轉轉隻成了遺憾。孫浩然把相框撿起,雖然地毯上都是粘膩的酒漬,但相框卻沒有被沾到半點,還是很幹淨。照片裏的人笑容淺淡,但眼裏是藏不住地愛意,赤誠而熱烈。他看了眼床上不省人事的人,把相框擺迴床頭櫃。孫浩然把房間收拾幹淨後已經將近下午五點,他坤了坤腰,朝著床邊走去。“你說你一個人逞什麽強呢?把人都趕走,自己……嘶……”孫浩然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腦迴路突然一轉,似乎摸著了點什麽東西。前腳剛把他喊走,後腳就和賀肖分手。其實現在的輿論其實相較於前段時間而言,已經算溫和很多了,早不分晚不分,剛好就掐在這個時候分。孫浩然盯著紀言郗亂糟糟的臉,陷入了沉思。許久後,他下樓去了廚房。廚房不難看出已經很久沒有開過火,他也不指望接連幾天都靠酒度日的人能備著食材,於是又出了廚房,思忖了一會兒後取過院子角落裏的自行車,跨上去後就出了門。他騎出去後把院門關上,然後給劉助打電話告知他紀言郗就在家裏,掛斷電話後就去了菜市場。劉助接完電話後,直接結束會議,急吼吼趕往紀家。但他沒有紀家的大門鑰匙,隻能在門口等孫浩然迴來。這一等便是一個多小時,在日暮被夜幕無情驅逐之際,孫浩然才推著那輛掉鏈子的自行車晃晃悠悠地出現。“孫總,你買個菜怎麽買這麽久?”劉助心急如火地從門板上直起身。孫浩然推著自行車,簡直有點苦不堪言。自行車去的時候好好的,迴來的時候還沒到半路就壞了,他又買了很多東西,本想一手提著東西一手騎車就好,這車一壞,車貨都掛他身上了,走迴來累的他夠嗆。聽他解釋完後,劉助:“你為什麽不打車阿?”孫浩然邊開門邊看傻子似的看他,“你不知道這自行車即使壞了也能在我老家買小半套房?”劉助低頭看了眼紀明川的自行車,砸吧了下嘴沒再說什麽,準備上樓找紀言郗。“他現在醉著睡得爛死,你找他他也不可能現在就起來工作,讓他睡著先吧。”孫浩然把自行車擺放好說。劉助迴頭,一副果真世上無人理解我的表情,“我隻是想親眼看到他是安全的,健在的,沒死的,還活著的!”那天從天台上下來的時候,他簡直要被紀言郗嚇死,他拿著一份加急文去找人,結果見到的就是仿若幽魂、毫無生機的自家boss,還將他一把推開就機械地直挺挺地往大馬路中間走,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拉住,紀言郗估計也得半殘。天台上具體發生了什麽,劉助其實也不清楚,但他跟孫浩然一樣,推理了個七七八八。當晚他被紀言郗用想自己呆會安靜一下為由趕走,結果紀言郗這一冷靜就幾天無聲無息無影無蹤,無數的緊急工作瞬間堆積了起來,加上死活找不著人,把劉助急得上躥下跳。結果現在人找著了,還說就在家裏,他這不親眼看到都不敢放心。鬼知道這幾天他幻想了多少種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紀言郗出事了,把他嚇得要死要死。孫浩然被他這一連四個形容詞整得一愣一愣的,他看著劉助的身影,撓了撓頭去了廚房。晚飯是一鍋粥,吃的人是孫浩然和劉助理。兩人沉默著坐在桌上喝著本該紀言郗喝的粥,相顧無言。直到劉助碗裏空了,廚房裏才有了交談聲。“還有嗎?”劉助問。孫浩然看著他麵前那空掉的海碗,目光移到劉助臉上,期待的目光、砸吧的嘴。很好,他家媳婦的特色粥得到了又一個人的認可。孫浩然估摸著量,又給他盛了半碗。劉助這幾天幹著總裁的活過著最底層員工的生活,甚至比底層員工還要慘。飯都沒有時間好好吃過一頓,睡眠就更加不用說了,少得可憐,實打實地體驗了一把紀言郗前段時間的累。這會兒人找著了,放鬆了,飽肚了,也就想睡覺了。“孫總,你今晚住這裏嗎?”“嗯,我等他醒來。”“那我明早過來,你幫我看著紀總,別讓他跑……再喝酒,公司很多事情他不在的話,處理不了,事關集合未來,也是……紀家的未來。”劉助越說語氣越認真也不越沉,從他臉上不難看出他真的有在為集合盡心盡力。孫浩然不知道他們富貴圈的商場是如何運轉的,但知道劉助這樣的員工可遇不可求。“嗯,我知道,我會看著他的。”……紀言郗醒過來的時候,是淩晨五點半。他掙紮了半響,沒能掀開眼皮,思維也像是糊了一層漿糊,清晰不過來。他按著這幾天的慣性伸手撈,但撈了個空,他迷瞪的神智隨瞬間清明了些許。他收迴手搭在額頭上,換另一隻手繼續摸索,但依舊什麽也沒摸到,隻摸到一手被褥的柔軟。他後知後覺,費力的睜開酸澀發沉的眼皮,看著頭頂的天花板,確認了自己真的在床上。他把手伸向旁邊的位置,但那一半的被褥沒有溫度。他心裏空了一些,撐著身體坐了起來。頭疼欲裂,房間裏沒有燈光,隻有窗戶外照進來的一點清冷的微光。他環顧了一下昏暗的房間,如果不是自己身上慘不忍聞的衣服,那他一定會以為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夢裏的自己渾渾噩噩。他朝沙發那邊看去,空的,甚至在清冷的光裏浸出些寒來。他伸手把燈拍開,燈光照亮整個房間時,他起身,忍著頭疼, 朝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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