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聖哲的情緒總是能被夏若珺牽動,剛剛對她的話還敏感煩躁,現在卻又不得不對她的體貼妥協。


    他還真沒有聽她講過什麽笑話,聞言淡淡地“嗯”了一聲。


    夏若珺輕笑:“有一根牙簽去趕集,途中看到了一隻刺蝟,她對著刺蝟招手喊道——嗨,公交車!”


    林聖哲:“o__o”


    夏若珺:“(⊙o⊙)…”


    沉默了好長時間,長到夏若珺開始懷疑,當時令自己笑了那麽久的笑話是不是真的不好笑時,才聽到林聖哲輕輕笑出聲來,這聲音比他每次無聲的微笑都要令她暖心。


    夏若珺忘了她把秦瑞玲關在門外的事,小艾已經離開,此刻的秦瑞玲正在和金牙男討價還價。


    夏若珺不是每天都在家宅著,有時她會覺得這個有秦瑞玲的家令她壓抑,便會迎著冷風出去走走,這一走有時就不想迴去,一走就是一天。


    秦瑞玲一開始還有耐心等她迴家,久而久之,知道她一出門就是一天,自己在家裏也坐不住了。


    她沒有存款,已經是身無分文,夏若珺曾告訴她家用放在哪裏,如果她要買菜置辦生活用品,可以在那裏拿錢。


    那天路過濱城的賭坊,她手心癢癢,礙著林聖哲的人在身邊看著無法去過過癮,現在沒人羈絆,自然忍不住重操舊業,理所當然又欠了一屁股債。


    金牙男是賭坊老板最得意的手下,逼她還錢,而且還兼職放高利貸,這一下,欠的錢又是一筆可觀的數目。


    她不敢和夏若珺說,每天依舊表情如常的麵對她,可是自己卻心急如焚。


    自從上次之後,金牙知道秦瑞玲背後有林聖哲作為靠山,這錢的事兒自然不急,他有的是耐心等,反正越晚還,利息越高,他樂得多收。


    可是等了很久之後發現秦瑞玲一點兒還錢的意願都沒有,這才找上門來。


    “你是不打算還錢了?那就把你女兒貢獻出來,這如花似玉的小娘們兒經過我們的調教絕對是頭牌。”


    “頭牌”兩個字讓秦瑞玲渾身一顫,她牙齒打顫地說:“你別胡說八道,更別有那齷齪的心思,珺珺她身後是誰你也知道,得罪了他,你還想在濱城混嗎?”


    她自然是聽說過濱城的林家,也知道林聖哲在濱城是不可小覷的人物,可是她並不清楚他的勢力究竟有多大,是否能算上一手遮天,但是嚇唬嚇唬同為外城來的小嘍囉還是綽綽有餘的。


    誰知道小嘍囉對她的話根本不屑一顧,哼哼兩聲便道:“他林聖哲在濱城能站得住腳,到其他城市可就不一定了。到時我到國外去逍遙,賺了錢又賺了便宜,誰還管的了我?”


    秦瑞玲被他這樣嚇唬一時間腦子發懵,不知道該做何打算,她沉著臉看他,最終手一甩,憤恨地道:“反正我沒錢還,你要是願意擄走她,別連累了我就行。”


    金牙男咧嘴一笑,那金色的假牙折射出刺眼的光,似乎在嘲笑諷刺她。


    秦瑞玲管不了這麽多了,她走投無路。


    她在電視裏看著夏若珺,從各個渠道打聽了一番,知道她其實算是一個小富婆,隻是深藏不漏,這才來找她,誰知道根本就不是這樣,住在這樣破舊老式的房子裏,手裏存款根本沒有多少,隻能拿出五十萬,還是拚拚湊湊的結果,她做戲做全之後就想離開這裏,不能撕破臉,不然以後真有什麽事兒,這個女兒也算她的一處避難所。


    她本是這樣打算的,可依照目前的情形來看,她要不還錢就隻能犧牲這個女兒了,犧牲就犧牲吧,反正生出她之後,自己一直倒黴,也算是她替自己還債了。


    這麽想著,心裏竟然變得舒心,覺得這樣做很公平,渾身也放鬆下來,金牙自己也是有女兒的,年僅五歲,家裏寶貝得不行。


    他諷刺地看著秦瑞玲,覺得夏若珺有這樣得母親真是倒黴透頂,可他也是替人打工,別人額家務事可不在他管轄範圍內,他才不會去趟這個渾水。


    ——


    夏若珺掛了電話才想起秦瑞玲還穿著單薄的衣服,被自己鎖在外麵,她心下不忍,感覺非常抱歉,連忙把門打開,一看便看到手足無措地站在門口,凍得瑟瑟發抖的秦瑞玲。


    她趕緊把秦瑞玲拉進來,自責的表情極力掩飾卻怎麽也掩不住,她轉身從臥室內拿出暖寶寶不言不語地放在秦瑞玲的旁邊,又拿著秦瑞玲的杯子去倒了一杯熱水放在茶幾上,然後低著頭又迴到了自己的臥室。


    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眼神的交流幾乎都沒有,也許盡管離開彼此二十多年,可是這種暖心的感覺從未在別人身上體會過,可是秦瑞玲還是感覺到陣陣暖意在周身流淌。


    盡管夏若珺是因為生她的氣,才把她關在門外。


    夏若珺不言不語地穿好了外套,拿著奶奶留下的存折和自己的銀行卡出了門。


    寒風唿嘯,今日格外的冷,她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悶頭往自己家旁邊的銀行走去,排隊等號,給林聖哲匯完款之後,她的心情輕鬆不少。


    五百多萬的欠債,現在還剩三百萬……夏若珺不知道剩下的錢如何還,但是這樣做她的心裏還能舒服一些,畢竟那個人……是她的媽媽。


    她當然不會知道,當林聖哲接到通知,私人卡中多了兩百多萬的存款時,是什麽樣的表情,更何況,她並不想知道。


    忽然就不想迴家了,她又想沿著馬路牙子一步一步地走,然後數著自己的步子。


    她在某一個瞬間開始思念林聖哲,思念那個並不幽默而且沉悶的冷俊男人。她抬頭,看著景盛的方向,忽然就濕了眼眶。


    為什麽要哭呢,明明一切都很順利,可是為什麽就想哭泣呢?


    她不管不顧地在路邊坐了下來,馬路上車流很少,行人不多且都是匆忙而過,有幾個人會扭頭好奇地看她一眼,大多數人還是冷漠地從她身旁走過。


    她哭得臉頰生疼,冰涼的手捂住冰涼的臉頰,她輕輕喘了一口氣,哭出來似乎舒服多了。


    有行人站在她身邊,一雙價值不菲的運動鞋,穿了一條時尚的牛仔褲,穿著黑色短款棉服,頭上歪帶著一個大大的鴨舌帽,對上她的視線時歪唇一笑,似乎很是不屑,語調中明明都是關心,可偏偏要生硬地諷刺道:“看吧,離開我之後你根本就過的不舒心。”


    夏若珺怎麽也沒想到,中午時分通過電話的那個人,會這麽快的出現在自己麵前。


    那雙手依舊幹燥溫熱,伸出來捏了捏她嘟嘟的臉頰,察覺到她冰冷的體溫,皺著眉頭伸出雙手捧住她的臉,斂眉問:“發生什麽事了?”


    夏若珺隻是看著他笑,說話時有白色的霧氣噴出,語調輕快:“彭淳,你會變魔術嗎?”


    彭淳把她拉起來,朝著自己車的方向走,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哼著迴答:“這不是把我自己變到你麵前了嗎?”


    夏若珺嘴角咧得更大。


    她心底壓抑著太多的事,剛剛和林聖哲得通話中,有很多想要說的話她都沒有說,憋在心裏沉沉的,一顆心似乎已經墜到無邊的黑暗中。


    麵對秦瑞玲,盡管她總是感覺陌生,卻還是有一種親密的血緣關係作祟,推著自己向她走去。


    在這種時候,看到好久不見的故人,真的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車裏很暖和,夏若珺不斷搓著手,彭淳看她這樣子又忍不住幫她暖手,她不動聲色地移開,玩笑般蜷起拳頭打了彭淳的肩膀一下:“怎麽跟在人間蒸發一樣,連個消息都沒有。”


    彭淳冷冷一笑:“又沒有人關心,有什麽關係?”


    夏若珺被他說的心裏有陣陣刺痛,笑容也變得不自在:“怎麽會沒人關心呢,我關心你,小艾關心你,你家裏人也關心你呀。”


    彭淳深深地看著她,然後扭頭看向窗外的風景,情緒不明地道:“看來你是真的關心我。可為什麽要和我分手呢?”他自嘲一笑,開玩笑般地對夏若珺說,“我當初是怎麽答應和你分手的,我居然不記得了。”


    夏若珺不想在談論這樣的話題,生硬地問道:“你最近去哪裏了?”


    彭淳把帽子丟到後麵,聳了一下肩膀,也問道:“馮熙婷死了?”


    夏若珺本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可彭淳如今一問,她腦海中再一次出現那一地鮮血的情景,胃口都疼起來。


    她臉色蒼白地“嗯”了一聲。


    彭淳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這次迴來本就是看她的,在掛斷她電話中便從鄰市馬不停蹄地開車趕迴來,就是想再見她一麵。


    可現在,兩兩相對無言,即便是關心也再不能輕易說出口,他心情煩躁得大力捶了方向盤一下,然後打開門下車,力氣極大地甩上車門,巨大的聲響嚇了夏若珺一跳,她詫異地望向那個影子,卻見彭淳情緒低落地走到車尾處,似乎點了一根煙。


    盡管故人相見,可彼此身上仍舊有變化,也許彭淳唯一沒變的就是他的幼稚,夏若珺把頭扭迴來,輕輕扯起嘴角。


    彭淳身上最可貴的,就是他單純,在這個布滿灰塵的繁華世界中,他仍能保持最純淨的心,這一刻夏若珺覺得自己很羨慕他。


    有些事一旦發生就不可能再改變,她始終覺得虧欠彭淳,在一開始就是錯誤,以至於以後的每一步都是錯。


    這樣的想法,不僅是此刻的夏若珺會有,就連幾日之後憤怒得想要殺人的林聖哲,也是如此這般的懊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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