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嗆得夏若珺皺起眉頭,掩住鼻子,卻久久沒有走進去。


    麵前的包廂空曠寬敞,茶幾地上都是散落的酒瓶,牆上有五彩的小壁燈亮著,可燈光依舊昏暗。


    彭淳歪在一邊的沙發上,一手遮著眼,一手放在肚子上,雙腿搭在旁邊的沙發背上,姿勢有一些扭曲。


    包廂裏的另外一個人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渾濁迷茫的眼神微微發亮,踉蹌地站直身子,磕磕絆絆的朝她走了過來。


    夏若珺下意識後退,眼神充滿戒備。


    宋溢停在她三步之遙的地方,雙眼又變得迷茫起來,好似沉浸在夢中一樣。他輕輕喊了一聲:“小珺。”


    鼻音很重,飲酒過量的模樣,他雙眼通紅,眼鏡被丟在不知名的角落裏,雙眼輕輕眯起,似是看不清麵前的人,可聲音卻異常篤定。


    夏若珺沒心情管他是不是真的喝多,又瞟了一眼裏麵不省人事,被小艾怎麽叫都叫不醒的彭淳,厲聲問道:“彭淳怎麽會和你混在一起?”


    那語氣十分嫌棄,像他宋溢是什麽病菌一樣,碰其者非死即殘。


    宋溢一下子清醒過來,夢裏的夏若珺對著他總是笑哈哈的模樣,眼神哪有這般敵視,他扶住門框站直身子,涼涼地說了一聲:“真的是你啊。”


    夏若珺懶得理他,越過他想要去看看彭淳怎麽樣了,宋溢絕對不可能放過她,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眯著眼唇角輕挑:“你看上這樣一個沒用的……”


    他的話還沒說完,夏若珺的另一隻手就蓋在了他的臉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難免傷及男性的自尊。宋溢不敢置信地看著夏若珺,腦中瞬間清醒。


    夏若珺擰了擰自己的手腕,示意他放開,宋溢卻在刹那間紅了眼,手中的力氣加大,攬著夏若珺的腰轉身把她抵在了一旁的牆壁上。


    夏若珺厭惡地皺著眉,聲色陰冷:“既然選擇了馮熙婷,為什麽不好好生活下去?好好的日子不好好過,你是有病嗎!”


    宋溢清秀的臉離她很近,白淨的麵容此刻有些猙獰,他輕佻的笑著:“每次見我都要提醒我,你心裏是在意的,真好。”


    說著,散發著酒氣的唇便離夏若珺越來越近,夏若珺心下煩躁,給了他一個白眼,微微弓起身子然後迅速抬起膝蓋向上一頂,趁著宋溢躬下身子的時機離開他走進了包廂中。


    小艾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專注地想要喊醒昏死過去的彭淳,小心翼翼地在他耳邊叫著他的名字。


    這樣下去隻會更浪費時間,根本無濟於事,夏若珺把小艾拉起來,自己彎著身子捏住了彭淳的鼻子。


    小艾驚訝地看著他們,眸中的擔憂滿滿的。


    彭淳並沒有清醒,他下意識張開了嘴,灼熱的唿吸全都噴在了夏若珺的手心上。


    夏若珺:“……”


    小艾:“……”


    夏若珺一怒之下,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一手合上了他的嘴,彭淳整張臉頓時扭曲起來,過了幾秒種果然悠悠轉醒。


    小艾驚喜地看著夏若珺,卻發現她的組長表情糾結,在發現彭淳即將徹底清醒之前轉身離開。


    離開前隻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照顧他。”


    “組……”


    小艾看著她匆匆的背影,心底泛著酸,抿著唇垂下眼終是轉身低頭看著彭淳,微笑對上他迷蒙的雙眼,輕輕喊了一聲:“總監。”


    而獨自走出酒吧的夏若珺腳步絲毫沒停,走到馬路上攔下一輛的士才想起來要喘息。


    趕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絲毫不通,街景後退的速度比蝸牛還慢,夏若珺撐著下巴看向那個離自己並不遠的酒吧,眨了眨眼睛,低下頭用發遮住了眼。


    ——關於彭淳,欠他的那些也許真的還不上了,隻是最衷心的希望他最終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翌日。


    夏若珺繼續在網上投簡曆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是這座城市裏麵的一個座機號,她疑惑著接起來,試探著說了一聲:“您好?”


    那端是一個聲色甜美,語速適中的女孩兒,說話的時候很官方卻又帶著很討喜的親和力,她說:“夏小姐,您好。這裏是‘鼎基置地有限公司’,我們收到了您的簡曆,請於本月17日上午10點鍾到人力部麵試。”


    夏若珺在腦中極力搜索“鼎基”這個名字,不記得自己向這家公司投了簡曆,她捶了捶頭,暗惱自己真是年紀大記性差了,笑著感謝:“我會準時到達的。”


    那邊應了一聲,然後說:“稍後我會把詳細信息發送到您的手機上,請注意查收。”


    夏若珺又說了聲“謝謝”,才掛電話,自己投了很多簡曆,具體投了哪裏她也不記得了,但是類似於“置地有限公司”的這種都是上市公司,就算比不上遠洋國際那也絕對比蘭庭厲害。


    她在網上搜索了一下,看到這家公司是在去年年初上市的,雖然消息不多但都是正麵的,重要的是,“鼎基”還讚助了這次的《濱城家裝設計大賽》。她放了心,拿著手機輕輕吻了一下,然後在床上歡唿起來。


    那麽長時間,她的簡曆一直猶如石沉大海,現在終於有迴複,她真是開心死了。她還記得比賽的讚助商是個很精明寡言的人,寡言的人大多心中都有一片海,如果能在那種人身邊工作,自己也能學到很多,環境也會很舒適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準備麵試,她有信心自己能夠在眾多麵試者中脫穎而出。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她還在為麵試做準備呢,便接到了醫院的電話,一顆灼熱的心頓時變冷。


    渾身的熱情如被冷水澆過,發出“嗞嗞”的聲音,然後熄滅。


    要去拿dna的測試報告了,夏若珺從心底排斥,她不想知道結果,就讓這件事一直懸在那裏,不需要答案,那麽對於和自己長得很像的女人她就無需靠近。


    盡管她這麽想,可還是換了衣服走出房門,她總是要麵對的。


    途中秦瑞玲打電話給她,她按了靜音,此刻的夏若珺最不想見的就是她了,那個拋棄自己又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迴來的“母親”。


    夏若珺到達醫院的時候秦瑞玲已經在醫院門口等著她了,看見她的時候笑得很親切,喊了一聲:“珺珺。”


    夏若珺不動聲色的皺了一下眉,對著她點了下頭然後慢慢走進去。


    許岩一直在等待她們,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們向他走近,然後把檢測結果遞給她們,複雜的看了夏若珺一眼,無言地轉身離開。


    夏若珺雙手微顫,看著那檢測結果心中有說不出的矛盾。


    她看著麵前明顯情緒很激動的秦瑞玲,心裏一下更複雜了。


    她笑不出來,隻能勉強扯扯嘴角,很生疏地說道:“那我先迴家了。”


    秦瑞玲微笑的表情瞬間停滯,慢慢轉為平靜,還帶著一絲尷尬,小心翼翼地握著夏若珺的手,說:“下個月我就迴去了,這次來就是為了到這邊來尋你。媽媽這些年虧欠你很多,我知道你心裏的結需要時間慢慢解,沒關係,你不願意看到我,我就不出現在你麵前,什麽時候想跟我見麵,給我打個電話就好。我就住在步行街旁邊的酒店裏。”


    秦瑞玲的手溫暖而柔軟,她輕輕拍著夏若珺的手,讓夏若珺僵硬的心都漸漸軟化下來。


    她特地來濱城找自己,確認為親生母女之後還是要讓她單獨住在賓館裏,夏若珺鼻尖瞬時酸澀起來。


    她紅著眼接過秦瑞玲遞來的一張卡片,看也沒看就放進了口袋裏,點了點頭算是對她的迴應,然後又情緒不明的看了秦瑞玲一眼,便轉身離開了。


    步伐匆匆,像是逃開什麽洪水猛獸一般。


    夏若珺迴到家,掀開被子把自己蒙了進去,腦中閃現的都是秦瑞玲慈祥的麵孔,媽媽應該都是這樣溫柔的吧……夏若珺對母親的感覺形容不上來,那麽多年和林聖哲相依為命,也不知道母親應該在她生命中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


    她翻了個身,深唿吸一口氣,然後又翻了一個身,睡意襲來。


    醒來的時候天空暗淡,路燈微弱的光從窗外打進室內,讓夏若珺有一瞬間的恍惚,她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想著林聖哲果然又沒來。


    偌大的家中隻有她一個人,伸手打開床頭燈,暈黃的燈光更顯得她孤獨。


    桌上有一張她隨意放的卡片,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酒店的名字和地址,心中有一處忽然被重物擊中了一樣,鈍痛。


    她起身,拿著那張卡片,隨便套上一件衣服便出了門。


    酒店的裝潢一般,從外麵看上去甚至有些破舊,但名字還是很有格調——陽光假日風尚酒店。


    乍一聽這名字,還以為……夏若珺撇了撇嘴,乘電梯上了五樓。


    剛出電梯就聽到有哭泣的女聲在走廊裏迴蕩,此時天已經徹底黑下來了,夏若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下定決心要把秦瑞玲接迴家,不然讓她在這種地方住著,夏若珺心裏也不舒服。


    她按照地址一間間的房屋找過去,哭泣的聲音更加清晰,夏若珺忽然就害怕起來,站在原地甚至想要連連後退。


    走廊很窄,牆上的壁紙又黃又舊,每間房的門窗都是緊閉的,冬夜的風唿嘯著,夏若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敢再動。


    她甚至生出要給林聖哲打電話求救的想法!


    真是欲哭無淚。


    手機已經拿出來了,她還是撥通了秦瑞玲的電話,電話鈴聲就在耳邊。夏若珺卻不敢再動,想要秦瑞玲出來接自己一下,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夏若珺才知道,那駭人的哭聲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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