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你累不累?”


    “不累!”


    不累才怪!都走了兩個時辰的路了,連水都沒喝一口。


    “駙馬爺,咱們找個地方歇息—會兒吧!都走了那麽久的路,郡主要累壞了。”巧兒忍不住開口。


    “可沒有人拿刀逼你們跟來,不是嗎?”黑閻邪頭也不迴地丟出冷冷的話語。


    “你……”


    “巧兒,別說了,我還撐得祝”她不願成為累贅。


    “郡主,你別再硬撐了……”


    瑩姬瞅著巧兒,雖末開口,但眼底的祈求與執拗讓巧兒噤了聲,不再開口。


    真是不公平!郡主對駙馬爺那麽好,駙馬爺卻一點也不珍惜她。


    他們又走了一段路之後,前頭出現了一座茶棚。


    黑閻邪迴頭瞥了瑩姬一眼。


    那清豔的臉上,倦意是那麽的明顯,眼角下的黑影令她看來略顯憔悴。


    “咱們吃點東西吧!我餓了。”他淡淡地撂下話後,徑自走向茶棚。


    巧兒愣了—下,轉頭對郡主說道:“駙馬爺真奇怪,明明想讓郡主歇息,可嘴上還這麽刻保”瑩姬淡淡一笑,心底卻泛起—絲苦澀。


    縱然他有心想待她好,卻擺脫不了心底的桎梏,無法由心牢裏跳脫出來,甘願沉淪在無止境的恨意之中。


    “三位客官要吃點什麽?”店家親切地招唿。


    “有什麽東西?”巧兒問。


    “有烙餅、饅頭和肉包子。”


    “全來吧!再加一壺清茶。”走了這麽久才見著一家店,雖全是粗食,但不能再強求了。


    瑩姬遊目四顧,茶棚內隻有他們一行三人。


    不一會兒工夫,東西全送了上來,擺了一桌子。


    “郡主,擦擦汗吧!”巧兒遞上了手絹。


    接過手絹之後,瑩姬轉過身,伸手抹去丈夫額角的汗。


    黑閻邪身子一僵,握緊了雙拳,卻沒有拒絕她親昵的舉動,雙眸緊鎖在她臉上。


    “快吃吧!吃飽了好上路。”他麵無表情地道。


    “嗯!”瑩姬淺淺一笑,神情如初綻的春花。


    沒有拒絕是好的開頭,她衷心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動他的心!


    這時,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不多時,兩名黑衣人在茶棚前停下,係妥馬之後走人茶棚。


    其中一人戴著寬笠帽,前頭垂了層黑紗,看不清其麵貌。


    兩人目光在瞥見黑閻邪等人時略頓了下,旋即走向離他們最遠的位子坐下。


    “店家,來壺茶。”未戴笠帽者開口道。


    “是,馬上來。”店家應了聲。


    “郡主,那個人好奇怪喲,大白天的還戴那種帽子,八成有什麽見不得人之處。”巧兒低聲道。


    “巧兒,別亂說,出門在外別惹麻煩。”


    巧兒撇撇嘴,拿起一個肉包。


    黑閻邪眼底有一抹沉思,暗暗打量著那兩人。


    兩名黑衣人在不久之後便先行離去。


    自始至終,兩個黑衣人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咱們走吧!”黑閻邪開口道。


    “這麽快?”巧兒滿嘴的食物。


    “如果你想要留下來吃個夠,我也不會阻止。”話甫落,他起身便走。


    瑩姬立即拉起巧兒,“走吧!”


    “我……還沒吃飽哇——”她順手又抓起一張烙餅,這才不情願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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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他們三人在“福臨客棧”住下。


    夜裏寒氣襲人,瑩姬微微瑟縮了下。


    黑閻邪無聲無息地拿起被褥,來到躺椅之前。


    月光下,她絕美的臉是憂鬱的。


    他靜站了會,悄悄替她蓋上被褥,原本毫無表情的臉龐乍現一絲溫柔。


    明知她無辜,明知她善良,卻非得折磨她;原想休了她,卻發現自己無法狠下心,但白首偕老對他而言卻又是那麽艱難與遙遠!


    濃眉蹙起,他心底再度泛起不為人知的矛盾掙紮。


    終究,粗糙的手掌還是情不自禁地輕觸她略嫌冰涼的臉頰。


    瑩姬動了下,沒有醒來!


    他彎下身,讓自己的唇碰觸她臉頰,溫熱的氣息噴散在她臉上。


    幾乎是立即地,瑩姬睜開迷蒙的大眼。


    “邪……”她對他溫柔一笑。


    這一抹笑瞬間觸動了他的知覺。


    無論什麽時候,她總是這樣無怨地待他,為什麽她這麽癡傻?


    微微的怒氣又莫名地自心底升起。


    “上床去睡吧!”他一把抱起她纖弱的身軀往床榻而去。


    “不打緊的,我可以睡躺椅,你……你不必勉強自己。”瞧出了他的不悅之後,她心底的酸楚複又升起。


    他靜望了她一會兒,將她輕輕放在床炕上。


    “我並無勉強,要你睡床上是怕你著涼會耽誤行程。”他麵無表情冷聲道。


    瑩姬心揪痛了下,“很抱歉成了你的累贅。”


    他眯起眼,“睡吧!很晚了。”她愈是溫柔善良,他心底的怒氣便益加熾盛。


    多想狠狠地要她,但他卻明白那無法懲罰她,隻會加深自己對她的貪戀而已。


    該死!


    “你也早點歇著吧!”她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中盡是柔情。


    他的冷漠是那麽地刺痛她的心。不知道如此的煎熬有無休止的一日?


    忽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屋頂上傳來——黑閻邪眸光一沉,倏地往床炕上躺下,將她攬在懷中。“閉上眼。”他低聲就道。


    瑩姬全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還是聽話地閉上雙眼。


    兩名黑衣人由門外閃身入房,長刀倏地一閃,直劈向床炕上的人。


    “鏘”的一聲,發出金屬相擦的聲響,一道勁猛的內力隨之逼來,黑衣人立即退了兩步。


    黑閻邪翻身坐起,虧得他早有準備,將長劍擱在床炕上。


    瑩姬卻驚唿一聲:“成王爺!”


    “郡主,好久不見!”惡佞的笑深鐫在顓囂陰沉的俊顏上。


    “也不久,咱們白天才見過的,不是嗎?”黑閻邪冷冷地開口,手上拿的是皇上所賜的尚方寶劍。


    顓囂縱聲狂笑了起來。


    他正是白天在茶棚那個戴紗帽的人。


    “成王爺,你……你想做什麽?”瑩姬心驚地問。


    “我想殺了你的丈夫!”他的眼底泛起森寒之光。


    “為什麽?”


    “你何不親自問他,為何收了我的賞賜,卻又將我當傻子耍弄?”


    “收了成王爺的賞賜?”她一點也不知道。


    黑閻邪未置—語。


    “怎麽?不敢說!想必你在麗妲身上得到不少歡愉吧!”


    瑩姬心口揪了下,原來麗妲是成王爺收買黑閻邪的賞賜!


    “微臣不敢耍弄王爺,隻是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你我各為其主。”


    “哼!背叛我的隻有死路一條!”話甫落,長刀一揚,他和另一名黑衣人玉柱齊攻向黑閻邪。


    霎時,小小的房內一片刀光劍影——


    瑩姬身子發顫,瑟縮在床角。她怕的不是自身的安危,而是他……刀劍無眼,雖知他武功高強,一顆心仍為他高高懸起,繃得死緊。


    顓囂與玉柱的武藝亦不弱,兩人一左一右,讓黑閻邪絲毫分心不得。


    瑩姬眼見情勢危急,忍不住下了床炕。


    “小心!”眼見他們兩人直揮刀向黑閻邪,她不由得脫口而出,聲音雖輕,卻傳進了黑閻邪耳裏。


    他微—分神,左臂被砍了一刀。


    瑩姬心頭一驚,搶上前擋住了玉柱由他身後砍去的—刀一一鮮紅的血在一瞬間濺了一地,她甚至連哼也沒哼—聲,便倒了下去。


    黑閻邪—察覺,立即伸手抱住了她。


    這一刻他全身血液仿佛凍結,甚至感覺不到左臂的痛楚。


    “邪……我……”劇烈的痛楚令她幾欲暈厥,卻仍強睜開眼,隻為了看他是否安好。


    也許,這是最後—次能這麽看著他!


    直到了這—刻,他才明白什麽叫心如刀割!


    她的臉是那樣慘白,卻依然美麗,美得讓他心口糾結,痛在心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眼前暗了下,她喘著氣,困難地開口:“我……我知道這是……無理的要求,但求我的死……足以抵償……二十年前的罪過。”她吐了口鮮血,緩緩地合上了眼。


    “不——”黑閻邪發出破碎的嘶喊,“你不許死!你給我醒來——”他的心從沒有這麽痛過。


    他胸口劇烈起伏,抹去她嘴角的血,整個人似發了狂,“你們合該償命的!”他怒紅了眼,輕輕放下她,長劍寶光一閃直往玉柱刺了過去。


    三人在房內再度展開—場廝殺。


    而這一次不同的是,黑閻邪如欲癲狂,招招致人於死,在一陣猛攻之下,一劍刺中玉柱胸口,血花霎時飛濺,三人臉上全是血。


    小小的房內布滿了血腥!


    結束了玉柱的性命之後,黑閻邪轉而望向顓囂。


    “你不能殺我!”顓囂冷笑道。


    黑閻邪麵不改色,直逼向他,“我這把尚方寶劍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平民百姓,沒有殺不得的!”劍尖—轉,刹那間便抵上顓囂胸口。


    “駙馬爺——”巧兒這時奔進房內,一時被房內的景象嚇傻了眼。


    “去扶起郡主。”他冷凝地開口。


    巧兒眼見郡主渾身是血,不由失聲痛哭:“郡主——你不能死啊,郡主——”


    “她還沒死!方才我已點了她的穴。”他絕不會讓她死!


    巧兒聞言,立即將手放在瑩姬鼻端。


    “郡主……郡主真的沒死!”她氣息雖弱,但確實是活著的。


    “快去請大夫!”他恢複了自製,冷聲下令。


    “是!”巧兒恨恨地瞪了顓囂一眼,奔出了房。


    “既然落在你手裏,你就下手吧!”顓囂心一橫,他也不是怕死之徒。


    黑閻邪眯起眼,“若非你命尚不該絕,我早—劍送你上西天!”


    “哦?大國師既算出我命不該絕,那我豈不是該跪下來謝天。”他嘲諷地冷笑,向來不信怪力亂神之說。


    “死不了一定是最苦的懲罰,有—天你會明白我今日所言。”


    伸手點了他的穴之後,他一把抱起瑩姬放在床炕上,腦中盡是她為他擋刀時,那奮不顧身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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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再說一次!”黑閻邪冷鷙地盯著大夫,語氣雖平穩卻隱隱透著致命的冰寒。


    大夫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顫聲迴道:“隻怕……這位大爺,夫人流血太多……傷勢十分嚴重,隻怕……”


    “住口!你給我滾!”他眥目怒吼,如平地一聲雷,大夫嚇得連退三步,顫著身子離去,連診金也不敢要了。


    “駙馬爺,怎麽辦?郡主可不能死啊!”巧兒跪在床沿邊哭邊道。


    “我不會讓她死。”他來到床畔,凝眸注視瑩姬慘白的絕色容顏。


    現下她傷勢過重,若要趕到巫雲山請二哥黑閻笑來救治,隻怕遠水救不了近火,且她也撐不祝該怎麽辦呢?心頭如烈火焚燒,難道要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麵前?


    不!生平頭—遭,他心中有了恐懼、有了不甘,還有更多更多複雜的情緒,在撕扯著他的心!


    驀然間,床上的人兒輕輕動了下,唇間逸出輕微的呻吟。


    “瑩姬!”他驚喊了聲,說不出心底是怎番的狂喜。


    “郡主——郡主——”


    “我……好痛……”瑩姬明眸半掀,神誌尚在混沌的狀態中,似醒非醒。


    “你睜開眼!”他緊緊握住她冰涼的小手,心底有難言的不舍與痛楚。


    是他的聲音!瑩姬勉強地張開眼眸,渙散的眼神在對上黑閻邪清冷的俊顏時,緩緩地凝聚——她想起一切。


    “你……你的手痛……痛嗎?”她低喘了幾口氣,神情痛苦,卻又勉力扯出一抹淡得幾乎不可見的笑。


    “你……”該死!她傷重若此,卻還惦看他手臂上的刀傷,他真恨不得一刀殺了自己!


    “郡主,你自己受了重傷礙…”巧兒忍不住又流下眼淚。


    “不要……傷心,人難免…死的……是不是?”她費力地安慰巧兒。


    “我不許你死!”他握住她小手的力道突地加強,仿佛想將自己的力量注入她身子裏。


    “你我夫妻—場,求你……求你原諒爹……當年之過,求你……”她困難地抬起另一隻手,落在他臉龐上。


    天知道她是多麽的愛他!隻是情長緣短,臨終前,她隻希望能解去他心頭枷鎖,一生安詳自在。


    “你敢死我就—輩子不原諒你,不原諒王爺!”他痛苦地怒吼,情願恨她一輩子也要她留下來,留下來伴他一生一世啊!


    他是這般痛苦,連她也能感受,這教她如何安心地走呢?


    緩緩地,她溫柔地摩挲著他的麵龐,不再說一句話,這大概是最後一次這樣碰觸他了吧!她是這般的難舍。


    “生死有命!”須臾之後,她輕輕地開口。


    他眉—擰,惡狠狠地道:“我偏要逆天而行。”話甫落,他提起身旁的尚方寶劍,“巧兒,快拿著寶劍到知縣府裏,命他親派人馬到巫雲山給我送信。”他將寶劍交予巧兒後來到桌前振筆疾書,“記住,要他們日夜趕路,不許有誤!”


    巧兒接了信,提起寶劍便走。她相信駙馬爺一定能救郡主!


    他靜望著她一會兒,忽然緊抱住她,在她耳畔柔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瑩姬心頭一酸,細瘦的手臂亦用盡所有的力氣緊緊環住他頸際。她多希望長伴他一生一世!


    他會這麽痛苦,是不是代表在他心底,對她已有—絲絲的在乎?


    模糊的茫霧漸漸自眼底浮散,她好累——她複又渙散的神情落入他眼底,心頭一驚,急切地低喊:“你不能睡,不許閉上眼!”


    瑩姬精神又振了振,傷痛地開口:“我走後,你……多珍重……”話未完,環住他頸際的手悄然垂落。


    “瑩姬——”他大喊。—手探向她鼻端——氣若遊絲!


    突地,他記起師父當年提過孔明點七星燈延壽—事。


    雖然連孔明也未能如願,但卻是他惟一的機會,他必須—試,就算違背天意,要受天罰,他也不在乎!


    幾乎是立即的,他移開房內桌椅,起了壇,將她放置在壇前的地上。


    “駙馬爺!您……您幹什麽?”巧兒自縣衙迴來,見郡主躺在地上,心底無比驚懼,莫非——郡主走了?


    她渾身發顫,悲從中來!


    “別擔心,她還有氣息!”讀出巧兒眼底的思緒,他輕言安慰。


    “那您……又為何起壇?”她含著淚,既然人未死起壇做啥?


    “我要為她作法延壽!”


    “延壽?成嗎?”


    “一定要成!”他神情冷肅。


    “可以延多少日子?”她忍不住問。


    “一次隻得十二年!”


    “才十二年,那豈不是太少了。”


    “此法若成可用三次,畢竟這是逆天行事,不能再多求了。”方才他已為瑩姬下了一卦,是死卦,她元壽確實將盡,若延壽不成,他將永遠失去她!


    巧兒歎了口氣,靜立於一旁,“您交代的事,巧兒已經辦妥,縣太爺允諾五日內必將人帶到。”


    “成王爺人呢?”


    “縣太爺已上奏皇上,近日之內刑部會派人來押送王爺迴京聽判!”


    黑閻邪微微頷首;隨即取了七盞油燈,放置在瑩姬身旁,將她圍祝接著他燃香向上蒼祝禱,煙香嫋嫋,順著窗直上天。


    明月當空,氣氛卻有說不出的詭異。


    “巧兒,將門窗全關上。”他取過朱砂筆,在符錄上寫下瑩姬的生辰八字,這是她的本命符。


    連寫七張之後,他一一放置在油燈下,成了瑩姬的本命,七星燈。


    之後,他開始撒米作法一一


    巧兒在一旁靜靜地坐下,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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