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姬悠悠轉醒,房內隻有她—人。


    她覺得喉頭異常幹澀,拖著疲累的身子想下床炕倒杯水來喝,豈料一個不慎竟翻下了床炕,摔在地上。


    “郡主——”巧兒適巧端著藥湯進來,連忙上前扶起她,“郡主需要什麽喚巧兒一聲便成,何必親自下床炕呢?你病得可不輕呢!”巧兒心疼地道。


    “我……我想喝水。”


    巧兒開口道:“這兒有藥品燉的雞湯,喝這個吧!對身子有好處。”


    她舀著一匙一匙的湯,細心地送到瑩姬嘴邊。


    喝完了雞湯,瑩姬精神稍振,忍不住問道:“駙馬人呢?”


    “哼!巧兒已有三天未見到駙馬爺人了,聽劉財說他這三天都待在書房內,—步也未離開。”依她看,駙馬爺根本一點都不關心郡主死活,簡直枉費她一片真心!


    “他大概有很多重要的事要處理吧!男人當以前程為重。”嘴裏雖為他辯解,但她心頭卻是酸澀難當。


    我永遠永遠也不會為你擔心!這句話驀地躍進心頭。


    難道他就真的這麽討厭她?連一次也未曾來看她。


    也許,過兩天他忙完了會來看她的,一定是的,她這麽告訴自己。


    “郡主,駙馬爺這樣欺侮你,我看迴王爺府去告訴王爺吧!看駙馬爺往後還敢不敢對你不好!”


    “不行!”瑩姬瞪了巧兒一眼。


    “郡主,你這樣維護駙馬爺,人家可一點也不領情呢!不值啊!”


    瑩姬淡淡地道:“值不值得,我心中有數。”


    “郡主,以往你最愛擺棋譜,如今呢?甭說下棋了,連琴也沒工夫碰了,莫說其他刺繡、畫畫了。”


    “可是我也學了不少東西呀,好比生火煮飯、泡茶,諸如此類生活所需的技能。”她未曾埋怨這一切。


    “那些都是下人的工作,別忘了你是郡主耶,王爺和福晉若是知道了,不心疼死才怪!”


    “你不說、我不說,他們又怎會知道呢?”


    “郡主——”她可真會被郡主的善良賢德給氣得吐血。


    “好了,別說這些了,嗯?”她握住巧兒的手。


    巧兒拗不過她,隻有無奈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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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光飛快地流逝,轉眼半個月已過去。


    這半個月來,瑩姬在巧兒的悉心照料下,身體逐漸好轉,人亦豐潤不少。


    隻是,她的心情始終十分低落,絕色的麗顏上難有歡意。


    半個月以來,黑閻邪始終沒有來探視過她,似乎將她遺忘了。


    又過了兩日,瑩姬來到了廚房。


    “咦,夫人,你怎麽來了?快快迴房休息去。”劉嫂推著她,不願夫人再操勞這些粗事。


    她始終深信一人一種命,像夫人這樣天仙般的美人應該被爺捧在手心裏疼才是,真不懂爺為何總是冷落她?


    “我身子已經好多了,想親手做些點心送到他書房裏去。”她柔聲道。


    劉嫂當然明白夫人口裏的他是誰,於是笑眯了眼,“原來夫人這樣關心爺,爺知道了一定很歡喜。”


    瑩姬臉蛋微微泛紅,跟著劉嫂迴到廚房之中。


    “爺平常最愛吃桂花糕和烙餅,我先教夫人做這兩樣。”劉嫂熱心地道。


    “謝謝劉嫂。”


    “夫人別客氣,若非夫人,隻怕咱們家小寶早丟了小命,夫人的恩情劉財和我這輩子都還不完。”


    想不到劉嫂還惦記著這件事。


    瑩姬微微一笑,“這些往事就別再提了,快教我做桂花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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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瑩姬端著點心來到書房門外時,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了。


    她怯怯地敲了下門。


    “進來。”一道低沉的男音模糊地傳出。


    她有多久沒聽見這個聲音了?感覺上好像已經過了一輩子。她閉上眼,穩住自己亟欲蹦出的心。


    深吸了口氣,她悄然推開門扉。


    書房裏的木架上陳列了數以千計的書冊,她一直想抽空來看,卻始終沒這機會,令她深以為憾。


    悄悄地,她已來到他麵前。


    黑閻邪抬起頭,俊顏在驟然間變了色。


    “誰讓你來的?”他薄怒地道。


    “我……”她沒想到他會生氣。


    “你這千金之軀不是該躺在床上休息嗎?”咄咄逼人的語氣中依舊充滿了嘲諷。


    “我已經好很多了。”由他的臉上,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出他不喜歡見到她。


    她的心有說不出的難過。


    “有事嗎?”他淡漠地問。


    “我知道近來太子剛登基,你諸事繁忙,因此特別做了些點心來給你。”她放下手中托盤。


    他掃了—眼,黑眸凝注在她臉上,久久未移開。


    說他忙,有一半是真,而最主要的,是他不想見她!


    盡管他如此苛待她,她仍無絲毫怨懟,始終默默承受,令他向來冷硬的心起了一絲絲莫名的掙紮。


    “你走吧!”許久之後,他終於開口,語氣冷得仿佛屋外的寒天。


    “你……”為什麽他對她始終如此冷淡?


    “還不走?”他眥目怒道,神情似要將她吞噬。


    “我……”她張口欲言,但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口。到底她做錯了什麽?


    他臉上那種厭惡的神情,讓她的心好痛好痛,有多少個夜裏,她祈求天明時,一切會突然改變,他會有一點點愛她,哪怕不是愛,隻要待她和顏悅色,她便心滿意足。


    可這一刻她卻突然害怕起來,她的祈求是否永遠不會成真?


    冷沉的熙眸深深凝著她,俊顏呈現一絲不耐,“想說什麽就快說,別盡杵在這兒,我可沒那麽多閑工夫陪你。”


    瑩姬心裏有說不出的難過。


    “為什麽你總是這樣待我?”今天她要知道原因。


    “我怎麽待你?”他眯起眼注視她。


    她遲疑了下,帶著一顆受傷的心迴道:“你明知我指的是什麽。”


    黑閻邪冷笑了聲,雙手環胸,目光凝住她,半晌不做聲。


    “你為什麽不迴答?”她握緊雙手,緊張地問。


    “我怕你無法承受這個答案。”他好整以暇地道。


    瑩姬心頭微震,是什麽原因會令她不能承受呢?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他原不打算說的,但如今他改變了主意,要欣賞她受創的樣子。


    “你說吧!”


    他起身緩緩踱至窗前,讓冷冽的風拂在他臉上,黑眸掠過一抹屬於仇恨的光芒。


    “二十年前,在一個和今天一樣寒冷的日子,一對母子帶著滿懷希望來到京城裏投靠表親,不過很遺憾,他們沒能成功。”他一直以為自己幾乎忘了那一天,但如今記憶的匣子一開啟,—切往事卻清晰如昨日。


    望著他冷酷如刀刻般的俊顏,她忍不住問道:“後來呢,那對母子怎麽樣了?”她隱約感覺這對母子與他有莫大的關係。


    “那個女人用了她身上最後的幾文錢買了三個肉包子,準備帶孩子離開京城另尋出路,沒想到到了城門口附近卻遇上京裏一位皇族迴京,那位皇族愛擺官架,光是轎前侍衛與仆從便有上百人,這等場麵你該見過的,是不是?”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一株白楊樹上,語調平靜得像在敘述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故事。


    瑩姬心沉了下來,忽然有一種莫名的不祥之感。“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她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口。


    他那陰沉的黑眸瞬間掠過波動的憤恨,又在轉眼間迴複一貫的冷漠,“你很關心那對母子嗎?”


    “他們是誰?”她問出口的話,竟帶著些微不受控的顫抖。


    天!她是怎麽了?


    他沉默了半晌,猛地笑了起來,幹澀的狂笑聲響遍書房。


    “你……你笑什麽?”她心驚地睜大了眼。


    “等我說完之後,你就會明白我在笑什麽!”他頓了下,接著又道:“不久之後,馬隊進了城,這時那婦人與孩子在人群中被擠散,她正要去拉孩子,卻不慎被人群擠入官道,被馬給踢了個重傷,死在官道旁。”


    “那……那個孩子呢?”她發覺自己的心愈來愈冷。


    “他衝到娘親身邊時,她隻要他去把肉包子撿迴,待那孩子撿迴三個被踩爛的包子時,那婦人已然咽下最後一口氣。”話一落,俊顏無一絲表情,目光仍落在窗外。


    瑩姬發覺自己心好痛,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半晌,她終於開口問:“為何不報官?”


    “那馬隊首領曾迴頭警告,倘若喊冤,母子一塊兒差官查辦!”


    “難道沒有其他法子嗎?也許可以試試京控。”她指的是告禦狀。


    幹嘎的嗓音嗤笑了聲,“以—個八歲的男孩而言,能不餓死街頭已經不錯了,哪能和皇親國戚周旋,隻怕皇上還沒見著他麵,那孩子已經冤死。”


    瑩姬無言,他說的不無道理。


    “你……你告訴我這些,究竟是什麽意思?那母子又是何人?”


    “你難道不想先知道那位肇事者,是哪一位皇親國戚嗎?”他冷瞪向她。


    “他……是誰?”


    “是養了你十八年的親爹,靖王爺!”他問過頭,冰一般的黑眸裏盡是恨意。


    “不!”瑩姬瘋狂地搖頭。她不信!


    “不?我等了二十年,可不是為了聽這個‘不’字!”他一步步逼近她。


    “你……你騙我——”她淚流滿麵,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你以為我為何入宮為官?”他將她逼至牆角。


    “你……”


    “是為了接近你!”這二十年來,他心中日思夜想的隻有—件事一一報仇!


    “那你又為何娶我為妻?”她仰起頭,對上他滿臉的陰鷙。


    “你如此冰雪聰明,難道想不出答案?”他低下頭,陰柔的語調雖然平淡,卻足以致命!


    這一刻,瑩姬腦海浮現的是自新婚夜以來的每一天,他對她的每—項折磨一一天!如今她總算明白為何他眸底總是充滿了憎惡!


    “看來,你已經明白我娶你的目的了,是不?”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邪惡地笑了起來。


    天,他是如此恨她!


    而他的確有足夠的理由來恨她的,不是嗎?


    這一瞬間,瑩姬知道自己日夜祈求的那一個美夢,永遠永遠也不會實現了!


    “對不起,我為我爹所犯的罪孽向你認錯。”她找不出其他話語可以形容自己此刻內心的歉疚。


    “現在認錯,不嫌太遲了嗎?”他惡狠狠地瞪著她,“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別有所意地道。


    瑩姬心悸地問:“你究竟想要什麽?”


    “公平,我要的隻有公平!”


    “怎麽樣才公平?”


    “一命抵一命!”他的俊顏泛起—絲淡漠、嗜血的笑。


    “不——”她雙膝—屈,跪了下來,“我爹他年紀大了,求求你饒他一命。”


    然而她的苦苦衷求卻撼動不了他的冷硬心腸。


    “父債子償,你聽過嗎?”他俯下身,凝視她因流淚而晶瑩至極的水眸。


    若是平時,她含淚的楚楚動人模樣,該是如何地打動男人的心。隻可惜她是仇人的女兒,注定—輩子得不到他的憐惜!


    “你要我死是嗎?”她顫聲輕問,若她的死可以為父王償罪消孽,她亦無怨無悔。


    “不,你錯了,我不要任何人死!”冷魅的眼閃過詭光,“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直到恨意消失的那一日。”他很懷疑會有那麽一天。


    這句話,無疑地是為瑩姬判了死刑!


    恨意消失?當真有那一日嗎?她連想都不敢想!


    “現在,滾!”他粗暴地推開她。


    他的力道雖不是很大,卻摔痛了她。可她的心卻遠比肉體上的痛楚更痛!


    “還趴在地上做啥?要我將你丟出去才甘心是嗎?”黑眸流轉著赤焰。


    他的話一字字狠狠地敲進瑩姬的心。“對不起,我馬上離開。”她勉力撐起疼痛的身軀退出了書房。


    冷冽的寒風驟然吹醒她如墜夢魘的心。


    如今,她總算明白他為什麽這般憎惡她!


    可聰明如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撫平他心中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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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從瑩姬身子恢複之後,她每晚都睡在新房的躺椅上,沒敢讓巧兒知道。


    這一夜,她照例等到二更天,然後失望地獨自入睡。


    看樣子,今晚又是一個獨眠的夜。


    在明白了黑閻邪對自己的恨意之後,她不再奢求一切。


    迷迷糊糊間,她帶著滿懷惆悵逐漸地進入夢鄉。


    黑閻邪來到房中時,看見的是瑩姬蜷著身子,縮在躺椅上的模樣。


    迷蒙的燭光照著她無邪的絕色麗顏,殷紅的櫻桃小嘴微微開啟,看來是那麽地誘人擷嚐。


    他想也沒想,伸出粗糙的大手,讓指尖輕輕劃過她飽滿的雙唇,感受那如絲緞般的柔滑。


    該死!他竟強烈地湧起對她的渴望。


    原以為多日未見,已平息了那極度渴望她的欲念,如今卻僅僅隻是望著她就破了自己—向引以為傲的自製力,令他著實惱怒!


    “起來!”他一把掀開她身上的被子。


    瑩姬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聲給驚醒,立即睜開惺忪的眼坐了起來。


    “你怎麽來了?”她慌亂地對上他一臉的躁怒,神情十分無措。


    但在無措之中,又有一絲淡淡的喜悅,打從書房那一次之後,她已有三日未見著他的麵,此刻—見,竟微微地屏住了氣息,生怕這隻是另—次夢境。


    “怎麽,這裏是我的房間,我不能來嗎?”他眉頭不悅地聚攏,徑自在床炕上坐下。


    “不,不是的,你已有多日未迴房,我……我以為……”瞧著他愈來愈冷的表情,她猛地噤聲。


    “你這是在指責我沒有善盡為人夫的責任是嗎?”冷魅的黑眸投注在她臉上,神情仍是那一貫的捉摸不定,教人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


    “不,我……我……”我隻是想見你,如此而已!


    然而話到嘴邊卻無法說出口。


    他是這麽地恨她!教她實在說不出任何真情話語。


    “想說什麽就說,我最討厭說話吞吞吐吐的人。”他冷淡地道。


    瑩姬垂下頭,默默地承受他的冷嘲熱諷。


    這是她應該受的,她這麽告訴自己。


    黑眸中的怒氣陡然熾盛起來。“怎麽不說話?變啞巴了嗎?”


    瑩姬仍是悄然無語。


    該死!她愈是這副委曲求全的楚楚可憐樣,便愈令他生氣。


    莫名的怒火在黑閻邪心中焚燒。


    “過來!”


    瑩姬柔順地來到他身前。


    “你以為—味地容忍,可以打動我的心是嗎?”他嗤笑—聲,“你別白費心機了,我永遠也不會愛上仇人的女兒。”話甫落,他猛然抄起她的手,“現在,伺候我更衣吧!郡主。”薄唇噙著抹殘忍的淡笑。


    他的話如同鞭子,狼狽地抽向她的心,令她的淚珠忍不住在眼中打轉。


    “不許哭!你該知道我最討厭哭哭啼啼的女人。”他勾抬起她的臉,畫無表情地道。


    瑩姬連忙吸了吸鼻子,“我……我不會哭的。”雖然不能化解他內心的恨意,但起碼可以讓他對她少一些些憎厭。


    “很好,動手吧!”輕淡的語氣十足地霸道。


    她微感羞澀,緩緩解開他的衣襟。


    “還發什麽呆?快脫下!”


    瑩姬臉一紅,為他褪下身上最後一件衣衫。


    “看著我。”他沉聲命令。


    瑩姬順從地對上他的眼,芳心為之紊亂。


    “現在我要你脫了自己的衣衫。”


    她睜大水眸,無言但恐懼地注視著他。


    “怎麽?你不願意?”他眯起眼。


    她緊緊拉住衣角,沒有迴答。


    “該死!”黑閻邪突地長臂一搜,將她扯近他。


    “不要——”她倒抽了口氣,直覺地拒絕。


    “不要?那可由不得你,郡主!”他附在她耳畔低喃,“愛不愛我?”他半眯起眼。


    “我……”遲疑了下,她終於說道:“我愛你!”她一直都愛他,難道他感覺不出來嗎?她以為他該明白的。


    百年修得同船渡;更何況他們是同修千年的夫妻啊!因為愛,所以她容忍他加諸在她身上的一切,不論好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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