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蘇敘帶人上山,根據蘇王之命,收殮好此前陣亡軍士和王騎軍副將的遺體,運返蘇地。


    而沈阿婆也在眾人目送下,為子女走完了這一生,被帶往沈氏祖墳處暫且安葬。


    沈長樂始終昏迷不醒,暮淩快馬加鞭帶她迴鳳靈王府醫治。


    山坡上,白若筠儀態萬方,垂眸道:“剛才沈阿婆留的遺言,不知長樂聽沒聽到?”


    蘇啟霄低聲道:“就由我們先替她記住,若她能醒來,理應該知道的。”


    白若筠擔憂道:“遭遇這麽多的變故,還要告訴她嗎……”


    蘇啟霄沉重歎息,慨歎道:“父母相繼離世、摯友二人失蹤,獨自一人入城尋訪,懷抱竹簡墜落山崖,如今連沈阿婆都也……她一路走來的堅韌剛毅,所有人都難以想象,盡管長樂此番一定不好受是真的。”


    ……


    鳳靈王府。


    沈長樂躺在床榻上,睡得很沉。


    經大夫診斷,山崖碎石密布,但好在冬日衣厚,她傷口不深也未傷及要害,後續沈阿婆臨終前一直守著她,長樂最後隻是身染風寒。


    鳳靈王高瑩宸走出內室,說道:“傷處包紮好了,給沈姑娘服下了湯藥,再臥床休息兩日應該就能康複。”


    眾人聽聞,懸著的心總算放下。


    蘇啟霄點頭道:“這樣的話,再好不過了。喜兒我派人送到了廣陵樓暫住,有春秋和冬夏陪著,喜兒不會有什麽大礙,隻是那孩子還不知道她阿婆和姐姐遭遇了這樣的變故。”


    高瑩宸低語道:“揚州和本王欠沈家太多太多了。”


    蘇啟霄寬慰道:“別這麽想,沈長樂拚死保護罪狀,為的就是揚州,你也一樣。”


    高瑩宸慶幸道:“好在她平安無事,沈阿婆在天之靈也能安息。”


    “要讓逝者徹底安息,得等我們處理完揚州賊首。”蘇啟霄神色清冷,繼而問道,“對了,罪狀完好無損嗎?”


    高瑩宸望向房內床榻上的沈長樂,心疼一笑:“當然了,北桃給她脫下髒衣服時,人都昏迷了還死死抱住那卷竹簡呢。哪有姑娘家家不捂胸口也要捂著竹簡的,她是真的將此物視作最重要的東西。”


    蘇啟霄溫和道:“就讓她抱著吧,那是她爹留給她最後的遺物了,這世上沒人比她更理應看見裏麵的內容。”


    高瑩宸道:“也是。”


    蘇啟霄嘴角忽地翹了翹,道:“說件開心的事。你看,誰來了?”


    “呀!瑩宸,好久不見咯!”


    白若筠古靈精怪地從門後跳出,揮了揮手,笑意不止。


    高瑩宸正翻閱著揚州城郊發生的奏報,驚訝片刻,扶額一笑:“小筠,好久不見!上次見麵都不知是什麽時候了。”


    白若筠戳戳她的額頭,提醒道:“一年零一個月!”


    高瑩宸無奈道:“好好,是我記不住。話說……你怎麽又漂亮了?”


    白若筠眨了眨秋水眼眸,迴望向蘇啟霄,認真問道:“你也這麽認為吧?”


    “是是是,公主殿下。”蘇啟霄笑意不止。


    高瑩宸看完奏報,開口問道:“添錦,這次襲擊長樂的刺客擁有神境,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蘇啟霄道:“是啊,暮淩跟我說了,那個叫花殺的刺客潛藏已久,出手就是殺招,擺明了想取人性命。”


    高瑩宸望向白若筠,欲言又止:“而且……”


    “而且刺客出自影戮,正是當初行刺我父王的那個宗門。”


    白若筠眸眼泛起幽芒,替她說完。


    當年三江王白夙為救王妃戚蘭性命,與十二宗聖骸有過一戰,此後三江王被影戮暗襲重傷,不日與王妃前後離奇身亡。此事發生後震驚大夏朝野,蘇啟霄和高瑩宸也自然知曉,心照不宣沒說到影戮,不成想白若筠看到行刺現場就推斷了出來。


    提及影戮,白若筠仿佛變了個人。


    蘇啟霄長眸眯起,道出一個震撼消息:“另外鬢影使有線報傳給本王,影戮副掌門前些日子離開宗門了。”


    白若筠眸色灼灼:“莫非這次正是影戮副掌門動的手?”


    蘇啟霄搖搖頭,勸道:“若筠,冷靜些。十二宗任何一個副掌門至少都擁有太虛位,刺殺沈長樂的要真是此人,恐怕以暮淩的上玄位不可能打退對方。”


    高瑩宸認同道:“確實不像,影戮專為各朝皇室行刺,尤其以末隋豢養最多。”


    白若筠疑惑道:“可末隋不是覆滅了?”


    白若筠自幼生在三江城,不了解當年大夏王朝攻克末隋之事。


    高瑩宸便跟她提起道:“的確,二十年前末隋之戰,末隋皇城‘大都’陷落,隋靈帝被大夏劍仙蘇尋腰斬。那一役中,漫天焚火,末隋皇室盡皆身死殆盡,然而隋靈帝膝下一子一女卻始終找不到屍首。甚至在皇宮被破後,內殿發現了無數被毒死的太監、宮女的屍骸,皇室族譜、畫像被燒得一幹二淨,那對末隋太子和公主的名字至今都無人知曉。高祖皇爺爺此後派兵搜尋十餘年,縱然前朝皇室餘孽在世,也要讓末隋絕無複國可能。伴隨末隋王朝的徹底覆滅,影戮幾乎銷聲匿跡,十餘年裏鮮有露麵……”


    高瑩宸說著說著,腦海思慮,很快又驚異道:“但沈長樂隻是一介民女!花殺大動幹戈伏擊下手,甚至搶奪與影戮顯然不相幹的竹簡!莫非是鄔氏指派?與末隋皇室有關?”


    蘇啟霄冷峻一笑,剖析道:“搶奪竹簡的意圖如此明顯,與鄔氏自然脫不開關係。可本王以為,僅憑鄔樾一介商賈,縱然拿出再多的錢都絕無可能讓影戮聽其任命,更遑論牽扯前朝皇室。退萬步說,縱使鄔氏指使當真,有一點本王很好奇,鄔樾究竟許給了影戮副掌門多大的好處?”


    蘇啟霄音氣驟然鋒銳,繼而道:“亦或是影戮真正目的既不在竹簡、也不在鄔氏,眼下所看見的隻是影戮營造的混沌霧海。”


    高瑩宸知道他這麽說一定有謀劃了,出聲問道:“那添錦,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蘇啟霄唇角勾了勾,伸手道:“把你王令借我一用。”


    高瑩宸毫不猶豫喚來北桃,將鳳靈王府的令牌交給了蘇啟霄。


    蘇啟霄負手而立,問道:“你就不想知道我要做什麽?”


    “既然是你要,我想就一定有你的打算,我相信你。”高瑩宸含笑道,“當然了,你想告訴我的話,也可以。”


    蘇啟霄眼神深邃,冷聲道:“本王要親自下獄審問鄔凱。”


    ·


    王府正殿,夜色漸深。


    眾人分開後,北桃憂慮道:“殿下,您就不擔心蘇王殿下在利用揚州嗎……”


    高瑩宸抬眸嗬斥:“住口!”


    北桃立即跪地:“殿下恕罪。”


    高瑩宸歎了一聲,目光深遠,道:“起來吧。你啊,和世人一樣,不了解添錦。”


    “是奴婢放肆了……”


    北桃低頭片刻,這才提醒:“對了殿下,白先生在等您。”


    高瑩宸起身道:“快請他進來。”


    對話間,一位身著潔白布衣的朗逸謀士已經走了過來。


    白葦唐氣息沉穩,開口道:“參見殿下,昨日前往揚州郊野,可有收獲?”


    “有不少。”高瑩宸眼泛笑意,反問道,“先不說這個,你家蘇王都來揚州幾日了,先生還不見見他?”


    聽聞蘇王,白葦唐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樣起了些波瀾,許久後,還是搖頭一笑:“無需相見,隻要蘇王爺還記得微臣就好。”


    “添錦看似風流,實則最為重情,他雖沒問起你,但他一定記得你。”


    “微臣了解王爺,微臣知道。”


    北桃看著自家殿下對白先生以禮相待的樣子,突然明白鳳靈王方才為何會如此生氣了……


    這位輔佐鳳靈王算無遺策的白先生,正是當初蘇王借給她的!


    三年前,鳳靈王剛就藩揚州時,城裏上下官員麵對這位尊寵的皇女個個兩麵三刀,表麵奉承,實則陰違,盡皆是心口不一之徒。


    唯有蘇王將自己最信賴的幕僚帶了過來,正是這位有“白布衣”之稱的白葦唐。白葦唐在揚州這些年,為鳳靈王出謀劃策,製衡本土官員、步步收繳世家權利,早已成為鳳靈王府名副其實的最大功臣。


    高瑩宸麵向白布衣,忽然好奇地問:“既然先生這麽了解添錦,那本王也想問先生,在你看來世人所傳蘇王昏庸無能,可是真的?”


    白葦唐狂笑不止,遂鎮定道:“蘇王爺昏庸?世間詞匯千萬,唯獨昏庸一詞與他毫不相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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