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見過你。”


    路明非冷淡地說道。


    “但我卻一直陪在你身邊。啊,也不是。你的靈魂似乎離開過,並且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你去了哪裏?哥哥。”


    小男孩問道。


    “問別人之前,不應該先自報家門嗎?”


    路明非反問道。


    “哥哥,你真的變了,變得一點也不可愛了。”


    小男孩幽幽地說道。


    “我對此很滿意。”


    他冷冷地說道。


    無論為人類和帝皇而奮戰,還是在這個寧靜祥和的故鄉享受退休生活,他都感覺充實而愉悅。


    “好吧,看來我要學習一下怎麽和狂信徒溝通了。”


    小男孩聳聳肩。


    路明非對他的話不做任何評價。


    “最後一個忠告哥哥,現在下車還來得及。這場席沒有邀請你吃。”


    小男孩突然用嚴肅的語氣說道。


    路明非想了幾秒鍾,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誰的葬禮?”


    他問道。


    “雖然推遲了許久,但注定的命運終於還是到來。”


    小男孩繼續扮演謎語人。


    路明非不再問了,對付這種謎語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當他們不存在。


    “既然伱執意如此,哥哥,祝你一路順風。如果需要幫助,就大聲唿喚我的名字。”


    “你親愛的弟弟,路鳴澤。”


    小男孩打了響指,然後消失不見,


    幽深的話音被恢複的風雨聲所覆蓋,仿佛從未出現過。


    “怎麽了?”


    楚子航問道。


    他發現路明非的表情不太對勁。


    作為一個活了上千年的長者,他和無數牛鬼蛇神戰鬥過,甚至手撕過一個奸奇大魔。


    所以,在麵對那個自稱路鳴澤的存在時,路明非沒有過激的反應。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壓力,此刻,他的背後已經滲出了一層細汗。


    “拿好武器,準備戰鬥。”


    路明非低聲說道。


    惡魔的話自然不可信,但做好戰鬥準備總是沒錯的。


    “出了什麽事?”


    楚子航並不理解,但出於信任,還是握住了劍柄。


    “怎麽把劍拿出來了?還是真劍,太危險了。你媽也不管管你。”


    楚天驕從後視鏡看到了這一幕,皺了皺眉頭。


    既然和自己無關,那就隻能是和車裏另外兩個人有關。


    楚子航可能也有問題,但直覺告訴路明非,不是他。


    那就隻能是這個一臉落魄的司機爸爸了。


    “楚天驕,你可能有麻煩了。”


    他實在喊不出爸爸兩個字,隻能直唿姓名。


    “我能有什麽麻煩?我一天天與人為善的。”


    楚天驕沒有在意路明非的失禮,滿不在乎地說道。


    下一刻,他猛踩了一腳刹車。


    路明非微絲未動,楚子航往前一撲,也被他結實的手臂攔了下來。


    “不對勁。”


    楚天驕喃喃自語。


    剛剛那個油膩囉嗦的男人已經消失不見,現在的他麵容嚴肅,連眼角的皺紋都像鋼絲一樣緊繃著。


    “你們兩個,係好安全帶,不要朝窗外看。”


    楚天驕前腳說完,後腳就是一腳油門到底。


    百公裏加速5.5秒的邁巴赫,很快就飆到了120km/h。


    車外的景色連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殘影,暈車的人看一眼就能吐自己一身。


    就在這時,已經靜音的車載電台又響了起來。


    低低的笑聲在車廂裏迴蕩,宏大莊嚴又奇譎詭異,慢慢地將他們包裹,就像把他們包在一口青銅古鍾裏。


    楚子航看向後視鏡裏他的父親,男人的臉上粗壯的青色血管突出表麵,就像感受到危險想要逃出洞穴的小蛇。


    “到底怎麽了?”


    他忍不住問道。


    路明非知道,男人也知道,好像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


    “別問,兒子,別問。我付出了那麽多代價,就會為了讓你不知道。”


    楚天驕幾乎哀求地說道。


    然而,這句話卻點燃了楚子航積累多年的怒火。


    你什麽都知道,什麽也不告訴我。


    口口聲聲說為了我好,我過得好不好不由你說了算!


    他正準備質問,車外卻傳來了敲車窗的聲音。


    誰啊!這種時候。


    一向不喜歡發脾氣的楚子航也忍不住遷怒。


    “冷靜下來,兄弟。”


    路明非突然開口。


    他那淡定從容的態度像一塊寒冰,凍滅了楚子航心裏的無明業火。


    然後,他就發現了事情不對。


    無人的高橋上,怎麽會有人敲一輛120km/h的邁巴赫的車窗。


    “坐穩了!”


    楚天驕咬著牙,又踩了一腳油門。


    邁巴赫很快加速到了160km/h,在這種交警看到就高血壓的車速下,敲擊聲消失了。


    就在楚子航以為已經擺脫的時候,敲擊聲又響起來了。


    這次,還有人形的黑影在車窗外若隱若現。


    一個、兩個、三個...


    他們有的高、有的矮、有的瘦、有的胖。


    但楚子航就是有種感覺,他們都是一樣的。


    銀白色的刺眼光芒從四麵八方照進邁巴赫,把父子倆的臉都照得慘白。


    恐懼擭住了他的心髒,就算在別人眼裏再怎麽優秀,他其實也隻是個內向的未成年罷了。


    就在這種時候,楚子航卻下意識地看向了路明非。


    這個總是格格不入,還有點老氣橫秋的人,在麵對這樣的事情時,會不會也感到害怕呢?


    當然不會。


    楚子航隻看到一張沉靜的臉,銀白色的光芒照在他頭上就像在給他加冕一樣。


    “不要讓恐懼控製你,兄弟。”


    路明非看著他說道,就像他訓誡那些戰團新兵一樣。


    星際戰士並非不會感到恐懼,他們隻是比凡人更加堅定。


    “那些是什麽?鬼魂嗎?”


    楚子航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聲音依然顫抖。


    “我不知道,兄弟。但那不重要。”


    路明非搖搖頭。


    “不重要?”


    他簡直無法相信會聽到這樣的迴答。


    那麽詭異的東西,路明非居然說不重要。


    “不知道是什麽,你就不敢揮劍嗎?”


    路明非盯著楚子航的眼睛。


    就算是凡人,也應該擁有基本的勇氣。


    他等待著楚子航的迴答,並以此評估是否還有資格做他的兄弟。


    “我,我不知道。”


    楚子航低下頭,握著劍柄的手微微發白。


    “沒關係,兄弟,我會衝在你的前麵。”


    路明非安慰道。


    這個答案並不優秀,但也算合格。


    “好。”


    楚子航點點頭,唿吸漸漸恢複正常。


    “你有一個好朋友,兒子。”


    楚天驕一直聽著他們的對話。


    他感到有些失落,因為安慰兒子的不是他這個父親。


    但他也感到欣慰,因為就算他不在了,楚子航也不會沒有引路的人。


    聲音更加密集起來,敲門的聲音變成了刮玻璃的聲音,令人惡心又煩躁。


    但路明非依然保持冷靜,並從中得到了額外的信息。


    不管那些東西是什麽,它們已經打算進來了。


    “抓緊了。”


    楚天驕再次大叫,然後從車門的格子裏拔出了一把黑色的長柄傘。


    不,那不是傘,是一把插在漆黑刀鞘裏的無鐔打刀。


    楚子航曾經看過一本介紹日本刀的書,上麵說工匠隻會在兩種刀上不加刀鐔。


    一種是日本“廢刀令”後,為了逃避禁令而打造的杖刀等。


    一種是供奉在神社裏,不用來實戰的禦神刀。


    而用鯊魚皮做的名貴刀鞘說明,這大概率就是一把禦神刀,一件工藝品。


    但就算是一件工藝品,它也是一把刀具,一個司機為什麽會在老板的車裏放這種東西?


    楚子航不知道怎麽解釋,而司機本人現在也沒有時間解釋。


    楚天驕拔出刀身,光滑的刃麵反射著銀白光芒,清澈如水。


    無論從藝術還是實戰的角度來說,這都是一把不可多得的精品。


    然而,楚天驕並沒有任何愛惜的意思,直接反手一刀捅穿了車門,半截留在裏麵,半截露在外麵。


    接著,他猛踩了一腳刹車,車輪在近乎蠻橫的減速下發出持續的哀鳴。


    幸好,改裝過的防滑輪胎經受住了考驗,沒有直接打滑翻車。


    但那些詭異的黑影就沒有這麽好運了,慣性之下,左側的身影排隊自殺,黑色的血液在空中混合著雨水一起飄灑。


    有些甚至通過縫隙滲透到了車裏,粘稠的黑血沿著車窗上端慢慢往下滑落。


    不論是誰看到這一幕,理性的堡壘都難免崩塌。


    但就在楚子航瞳孔收縮之時,一隻手握著了他的肩膀。


    “不用害怕,兄弟,像我一樣做。”


    路明非說道。


    “怎麽做?”


    楚子航混亂地想著,然後就看見他一劍刺穿了車窗。


    寬厚的劍身將一個黑影釘在了半空中,黑血從傷口中流出,又被風雨帶走。


    “來,你也可以。”


    路明非迴頭溫和地說道。


    “我不可以。”


    楚子航想這麽說,但心底的另一個想法阻止了他。


    他信任你,你能信任他嗎?


    “兄弟。”


    這麽多年,楚子航以為他隻有一個長不大的媽媽,現在另一個人告訴他,他們是兄弟。


    “衝鋒陷陣,唯死而生!”


    他喊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語句,雙手握緊劍柄,用力往前刺穿。


    更薄但也更加銳利的劍鋒刺穿玻璃,接著迴饋給了楚子航真實的觸感。


    他刺中了!


    聽到他的叫聲,路明非有些驚訝。


    偶然喊過的戰吼,卻被被楚子航記住還喊了出來。


    “不錯,很有精神!”


    他笑了笑,又是一劍釘穿了一隻從車頂伸下來的頭顱。


    被楚子航刺傷肩膀的黑影發出一聲嘶啞的低語,緊閉的雙眼睜開,露出一雙金色的眼睛。


    楚子航如遭電擊,他痛苦地抱住頭,無數淩亂的青色線條活了過來,在他的腦海裏扭動,就像是某種扭曲的文字,又像是獻祭的舞蹈。


    無數神秘又恐怖的畫麵在他身體裏被喚醒,就像幻燈片一樣在他的眼前閃現。


    胸插骨劍的三眼青年、祭台上痛苦扭動的待產少女、遮蔽天空的黑色大翼、目中流血的白發女人......


    “不要再說了!”


    楚子航用力地揮手,想要阻止它們向他述說那些失落的曆史。


    “是靈視,你的血統被開啟了。我真希望這一天永遠不要到來。”


    楚天驕痛苦地歎了口氣。


    “什麽是靈視?”


    路明非問道。


    “一種特殊的視覺,隻有具有特殊血脈的人才能擁有。你...”


    楚天驕震驚地看著後視鏡,路明非的眼眶裏,兩隻金色瞳孔正在熊熊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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