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林頌安好像真的受傷了。


    他高傲的alpha自尊心受到了談寧的嘲諷, 平時他定不會當迴事,說不定還要以此為借口欺負談寧,但此刻情況特殊, 他剛做完重傷他銳氣的腺體摘除手術沒多久,正是身心最脆弱的時候。


    談寧隨口的一個玩笑, 林頌安好像當了真。


    談寧捏了兩下自己的嘴,恨自己總是言不由衷,傷害最愛的人。


    他在樓下收拾完廚房,洗好水杯, 抬頭看了看樓上,臥室門依然關著,他把林頌安的行李箱拎到二樓,把裏麵的衣服都拿出來放進衣櫃,林頌安背對著他躺在床上。


    一看就是在生悶氣。


    哄林頌安是個力氣活, 談寧打算先去洗個澡。


    林頌安見談寧無視他,更氣了。


    關上玻璃門, 熱水傾灑在談寧的臉上,耳邊的水聲讓他的思緒有了片刻的停止, 壓抑了一個月的鈍痛感後知後覺地彌漫開來,林頌安的到來將痛苦清零, 愛讓他忘了一切煩惱。


    談寧抹開眼周的水, 無奈發笑。


    愛真是好可怕的字眼。


    昨天晚上他還因為失眠, 循環播放著林頌安的語音錄音, 流淚到半夜,今天林頌安一出現, 他就開心得找不著北, 明明告誡過自己, 再也不要口是心非,不要故作冷淡,但在林頌安麵前,他就是會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樣子。


    好的壞的,都隻有林頌安知道。


    他不僅沒有長進,還故態複萌,擺出了比起以前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傲嬌譜,因為他知道林頌安會對他的小脾氣照單全收。


    如果沒有林頌安……


    他這輩子都不會如此深刻地感受到“愛”這個字給人帶來的變化。


    越瑩拋下他離開的時候,外公為了打麻將讓他餓肚子的時候,還有學校裏那些無端的惡意投射到他身上的時候,談寧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愛人和被愛的能力。他以為自己會在陰暗角落裏度過他普通又孤獨的一生。


    結果世事難料,他不僅擁有一段令人稱羨的校園戀愛,而且還擁有一個願意為了他們的未來坦途執意摘除腺體的戀人。


    談寧現在忽然覺得世間的一切冥冥之中都有恆定的因果。


    他慶幸於那天在林淇家門口,林頌安問他要不要搭車迴去,他點了頭。


    他無數次慶幸於那晚的勇敢,


    他用十幾年的沉默無言,換來林頌安一聲聲不厭其煩的“寧寧”,也算是很值當。


    他關了蓮蓬頭,從淋浴間裏走出來,換好睡衣之後,簡單把頭發吹了個半幹。


    林頌安還背對著他,這次很有骨氣。


    談寧帶著檸檬香沐浴露的味道上了床,掀開被子躺到林頌安身邊。


    林頌安微微動了動,似乎想用餘光偷偷瞧談寧,但始終沒有轉過身。


    談寧看著天花板,思考著該怎麽哄?


    “林頌安。”


    林頌安沒吱聲。


    “側著睡不舒服。”


    林頌安“哼”了一聲。


    談寧略加思考,“你側著睡,被子中間就有一塊是空的,我很冷。”


    林頌安決定將這次的悶氣執行到底,他把被子往後扯了扯,讓談寧蓋得多一點。


    談寧見示弱沒有用,於是換了個新招數,他也翻了個身,抱住林頌安的腰,把臉埋在林頌安的後背上,將聲音放輕放軟,“林頌安……你真的生氣了?”


    “我看起來像是不生氣的樣子嗎?”


    談寧定定地望著林頌安後頸的紗布,然後忍著鼻酸,額頭抵著林頌安的後背,“你好傻啊,不為自己的腺體難過,倒把我隨口的一句話當了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大多嚴重的事情啊。”


    林頌安覆住談寧的手,用掌心摩挲著談寧的手背,“從我出手術室的那一刻,腺體信息素這些詞和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談寧閉上眼睛,把臉埋在林頌安的後背。


    “笨蛋。”


    “自以為是的笨蛋。”


    “可我還是alpha,信息素濃度降到20%,怎麽都降不下去了,”林頌安語氣輕鬆,“我現在是一個無法散發信息素也感知不到信息素的alpha,簡直太舒服了。”


    這並不能安撫到談寧,他眼角又濕潤了。


    林頌安剛準備哄,突然反應過來,身子還是側躺著,臉卻轉過來:“哎,你現在不是在哄我嗎?這就是哄?罵我兩聲笨蛋就算是撒嬌了?”


    談寧破涕為笑。


    “那你要我怎麽哄?”


    “自己想。”


    談寧認真想了想,抱著林頌安的腰,小聲喊他:“頌安。”


    林頌安冷笑一聲。


    “老公。”


    林頌安立即轉了過來,差點扭到脖子。


    談寧伸手按住林頌安的脖子,“刀口痛嗎?”


    林頌安湊過來親談寧,“再叫一遍。”


    “老公。”


    林頌安吻得更深。


    林頌安在接吻時總是閉著眼睛,睫毛微動,顯得專注且深情。


    談寧兩手搭在林頌安的肩膀上,輕輕摩挲著林頌安的脖頸和肩背,他的掌心是溫熱的,像是輕柔的安撫。


    他不再刻意在林頌安麵前表現別扭和疏離,他現在願意展露真實的自己,他主動抱住林頌安,用行動表達愛意。以前林頌安總是把臉埋在談寧的頸窩裏,問他身上到底是什麽香味。


    談寧聽著這話,心裏不是滋味,就不想搭理他,可林頌安又說:“我好喜歡你的味道,比任何信息素都要好聞。”


    這很奇妙,談寧沒有信息素,在林頌安這裏卻勝過有信息素。


    這時候談寧的心情就會陡然變得非常愉悅,不管林頌安接下來怎麽折騰他,他都不會太惱怒。


    談寧心心念念著林頌安的傷口,表現得非常順從,林頌安就得寸進尺。


    窗外傳來鍾聲,談寧怔了怔。


    他們從寧江輾轉到英國,在很多誤會和意外之後,在退縮和阻礙之後,還能繼續相守相擁,再好不過的緣分。


    談寧借著鍾聲在心裏默數,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林頌安還是沒有要放過他的跡象。


    “騙子。”


    林頌安不以為恥,笑著親他。


    鬧到最後,談寧終於投降,他趴在林頌安身上,眼皮都抬不起來,一時忘了到底誰是病患,談寧困倦道:“林頌安,你有必要這麽證明自己嗎?”


    “很有必要,你必須為你今天晚上那個輕蔑的眼神付出代價。”


    談寧覺得他好幼稚。


    林頌安挑眉問他:“還想在上麵嗎?”


    談寧在這個問題上從來不強調他的男人尊嚴,他一向躺平得非常自然。


    “不想了。”談寧沒了力氣,抹了一下汗涔涔的眼皮。


    “腹肌有用嗎?”


    談寧在心裏說沒用,但嘴上乖巧:“有用。”


    “還有什麽想說的?”


    談寧為了珍惜這段溫存時光,決定不浪費在口舌之爭上,他好聲好氣,帶著崇拜:“你好厲害,雄風不減。”


    林頌安眯了眯眼睛,總覺得這話哪裏怪怪的,細聽有點嘲諷的意思。


    幸好談寧在他的臉頰上補了一個吻。


    明明沒有真刀實槍,隻是磨蹭,但談寧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努力抬起身子,躺到林頌安旁邊,餘光看到林頌安的後頸貼著羽絨枕頭,連忙問他:“你這樣脖子會不會不舒服?我給你買了護頸的枕頭,後頸那一塊是凹陷的那種,我去給你拿。”


    林頌安卻側身摟住他,“不著急,先躺一會兒。”


    談寧思考著在林頌安來之前,他去超市還采購了哪些東西。


    “我還買了洗澡時候貼的防水貼。”


    “好。”


    “還有除疤痕的凝膠,是一個學姐推薦的,她媽媽去年動手術,就用的那一款凝膠,效果很好。”


    “謝謝寶寶。”


    “我沒有照顧過病人,你需要什麽就告訴我,我出去買。”談寧幫林頌安蓋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林頌安輕笑:“好。”


    他們過了一會兒忽然相視而笑,林頌安說:“不要自責,寧寧。”


    談寧眼神暗了暗。


    “這是我自己執意做出的決定,如果因此讓你背負上一輩子的心理負擔,那是得不償失的,寧寧,在感情裏兩個人的付出不可能得完全相等,也不需要完全相等,那還有什麽意思?我愛你,我願意摘掉腺體,和你輕輕鬆鬆地在一起,你也愛我,你願意照顧我,給我做飯哄我開心,我覺得這是再幸福不過的事情。”


    談寧點了點頭。


    林頌安曲起手指在談寧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好,所有的愧疚自責都到此為止,以後我再聽到你說什麽為腺體難過的話,我就真的生氣了。”


    談寧抱住林頌安,“好。”


    “我們家寧寧小時候是一顆可憐的小白菜,風吹日曬雨淋,長大之後被人當寶貝寵愛著,不是很應該的事情嗎?”


    談寧想:你也是我的寶貝。


    談寧把他特意買的枕頭拿到床上,自己枕著林頌安的肩膀,兩個人相擁而眠。


    一覺睡到天亮。


    正好是周末,談寧不用去上課。


    九點多的時候他接到學姐的電話,學姐問他:“談寧,上周跟你說的那家昆蟲博物館,今天有空嗎?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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