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寧再一次確信, 林頌安有事瞞著他。他定定地看著林頌安,林頌安始終躲避他的視線,還故作輕鬆地問:“你剛剛叫我什麽?再叫一遍好不好?”談寧止住抽噎, 收迴難以置信的目光,他緩緩鬆開手, 指尖從林頌安的臉側,垂落在林頌安的手臂,然後無力地滑下。他有很多猜測,好的壞的都有。“林頌安, 你是在準備求婚驚喜嗎?是打算下周偷偷過來,躲在家裏,然後等我一開門就單膝下跪,向我求婚嗎?”談寧做最後一次掙紮,輕聲說:“如果是這樣的話, 我就不生你氣了。”他抱住林頌安的腰,整個人貼上去。他還穿著睡衣, 體溫隔著棉質布料傳到林頌安身上,談寧越來越軟, 越來越熱,已經不是原先那個冷冰冰的小貓了。林頌安的笑容僵了僵。他岔開話題, “就在家裏求婚嗎?太不驚喜了吧, 我肯定有更驚喜的求婚方式。”林頌安從不這樣繞著彎迴答。談寧眸子裏的光亮一點點熄滅。他猛地推開林頌安, 質問道:“你到底要幹什麽?”林頌安不肯說。談寧沒有浪費時間, 他直接走進臥室,拿起林頌安的手機, 可是林頌安握住了談寧的手腕, “寧寧, 等一下。”“林頌安,你不給我看你的手機了嗎?你開始有秘密了嗎?”“不是。”“密碼還是210315嗎?”“是。”談寧忍著眼淚,微微抬起下巴,“我還可以轉走你所有的錢嗎?”“當然。”談寧的指尖觸碰到屏幕,他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在數字上,按到最後的“5”時,林頌安握緊了談寧的手腕,不讓他繼續。談寧和他攢著勁。林頌安不敢用太大力氣,談寧凝眸看他,兩個人僵持住,林頌安始終不說話。可他越逃避,談寧心裏的預感就越真實,談寧想起那天在煊城的窄馬路上,林頌安蹲在小男孩的麵前,告訴小男孩:alpha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就不想當alpha。很多事情都有跡可循,並非空穴來風。“鬆手。”談寧冷聲道。可是林頌安把談寧拽進懷裏,在他耳邊艱難地、斷斷續續地唿出一口氣,“寧寧,就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好不好?月底我就飛過來,在這裏等著你下課迴來,一秒鍾都不耽誤。”“鬆手。”林頌安不鬆手,還按著談寧的後背,將他往自己懷裏揉,可是談寧拚命掙脫出來,他指著林頌安,滿是憤怒地說:“林頌安,你最好是出軌了,你最好是背叛我了,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饒不了你!”談寧原本是個毫無安全感的人,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能說出這樣的話,在經曆過父母的事情之後,他竟然能把對感情的忠貞放在次位,原來真的有一些東西比感情更重要。他說這一句威脅,說得毫不猶豫。和林頌安談了兩年的戀愛,他很清楚林頌安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對自己有十分的不自信,對林頌安就有十二分的自信,他不是信他自己的魅力,而是信林頌安。他按下最後一個“5”,手機屏幕被解了鎖,林頌安的壁紙是他,談寧點開了微信,聊天框最上麵的一位,名字叫蔣醫生。談寧點了進去。兩份文件,分別是alpha腺體摘除手術介紹,和術前術後注意事項。談寧的腦袋嗡的一聲瞬間空白。一切預感都落了地。是真的,林頌安要用行動證明:alpha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就不想當alpha。談寧的手在顫抖,他整個人都止不住地發抖,林頌安將他抱住,揉著他的後背,“寧寧乖,沒什麽大不了的。”談寧想起來,“上個月的易感期呢?可是你上個月的易感期不是沒來嗎?那個藥到底有沒有作用?到底有沒有?”“有作用,隻是”“你還不說實話!”林頌安於是坦白,“那次我提前打了鎮定劑。”談寧把他狠狠推出房間,然後咣當一聲關上門,迅速反鎖。兩人之間分隔天塹。談寧倚著門背,緩緩坐下,捂著臉無聲哭泣。巨大的絕望彌漫而來。他早該有預感的。什麽神藥能完全緩解九級alpha的易感期?如果技術能更新迭代的這麽快,之前那些藥怎麽會一點作用都沒有呢?他沉浸在學業愛情雙豐收的喜悅裏,以為排除了家世和父母的阻礙,卻忘了他和林頌安之間最大的阻礙其實是生理。他那麽一個多疑的人,怎麽會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完全相信了林頌安呢?“林頌安,求求你了,不要亂來。”林頌安也坐了下來,和談寧背對背地倚著門,他歎氣道:“沒有亂來啊,寧寧,這是一場正規的手術,我找了全國最權威的專家,他們研究了我所有的身體指標,研判了風險等級,最後確定我可以進行這項手術。”“為什麽一定要摘除腺體呢?我們可以再等,等多久都可以,一定會有藥的。”“易感期緩解藥對我們來說……不夠,”林頌安微微仰頭,抵在門板上,“寧寧,我想要的是,放棄這些該死的限製,放棄隻會給我帶來煩惱的信息素,放棄alpha的身份標簽,簡單地過一生。”談寧抽噎著搖頭。“如果這個所謂的九級信息素,讓我不能和我最愛的人安心在一起,讓他時時擔憂,讓我們往後的幾十年都附帶著不可預料的風險,我不懂,執著於它的意義在哪裏?”林頌安說得好輕鬆。談寧恍惚就要點頭,可是轉念又清醒過來,“你媽媽知道嗎?”“知道。”談寧哽咽住。“她也哭了,但她沒有反對。”林頌安在第一次聯係專家做檢查之後,拿著專家的報告去找方瑾,就像當初方瑾拿著林頌安的信息素報告去基因庫裏找最佳匹配,都是先斬後奏。方瑾當時坐在辦公室裏,看到林頌安進來,略有些詫異:“今天不忙嗎?怎麽到我這來了?”“媽,”林頌安開門見山,把報告放到方瑾的桌上,“我打算做一個手術。”方瑾看了一眼便把報告扔了出去,滿臉驚懼:“不可能,我不可能同意。”林頌安沒說話。方瑾忽然反應過來,林頌安並不是過來尋求同意的。她不同意也沒有用。方瑾離開座椅,走到窗戶旁邊,捂著臉流下眼淚,林頌安從後麵抱住她。“媽媽,我沒有衝動行事,是考慮了很久的,我沒覺得做alpha沒什麽意思。”林頌安輕輕鬆鬆就可以將方瑾完全圈住,方瑾這才意識到,她的兒子已經比她高那麽多了,他長大了,在她苛責的愛和病態的控製欲下安穩長大,長成了一個強大又健碩的男人,有了心上人,開始對自己的人生負責。“你做好決定了?”“嗯。”“小寧知道嗎?”“還不知道。”方瑾拭去眼淚,隻留下一句:“別瞞著他。”林頌安最後還是選擇瞞著談寧。“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別深情?”談寧的質問將林頌安的思緒拉迴現實。林頌安紅了眼眶。“你的愛太偉大了,被你愛著的我實在是太榮幸了,你是不是想讓我自責一輩子?”談寧咬著後槽牙,惡狠狠地說。“你一定是覺得我在你麵前太囂張了太冷漠了,現在有了這樣一個把柄,以後我就不可能在你麵前挺直腰背。”“你為我摘除腺體,我該用什麽還?”“我一點都不感動,一點都不……”談寧話音未落,林頌安忽然開口:“被你愛著的我實在是太榮幸了。”談寧頓住。“我是真的這麽想,寧寧,為愛的人付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談寧痛哭失聲。“摘除了腺體,就不會再有易感期了,也不會再有信息素,後頸不用天天貼著那個厚厚的抑製貼,多好啊。當然也有壞處,腺體摘除手術的恢複期很長,大概有半年的時間我會有點虛弱,肯定是沒有以前那麽精力旺盛了,但醫生說隻要堅持鍛煉,就不會影響正常生活。”林頌安輕笑:“可能前半年裏不能一晚上幾個花樣地玩到淩晨三四點了,寧寧可能要多多在上麵了。”林頌安在這時候還不忘逗談寧。“怎麽可能就一點副作用?”林頌安想說:的確還有其他副作用,可是所有副作用加起來的嚴重程度,也比不上每次易感期他把談寧的後頸咬到出血,他再也不要看到談寧為他受傷了。秒針滴滴答答,時間緩慢流逝。談寧最後一次挽留:“林頌安,等我放假好不好?等我放假了,如果到時候你還是決定要做這個手術,我不會反對,我會照顧好你。”他打開門,低頭望向林頌安。林頌安抬頭朝他笑,笑容溫柔帶著暖意,“可是長痛不如短痛,寧寧。”談寧的眼淚再次滾落下來。“手術已經定下來了,公司的事情我已經提前安排好了,時間也都調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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