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四麵的每一個窗戶裏都投射入陽光,勒內閣下的房子裏陽光明媚。隨著磨砂玻璃般的模糊,一切都歸於黑暗。片刻之後,黑暗又亮起,索多瑪城堡的地下建築憑空浮現出來。搖曳的火把,場地中央的石台,都呈現出昏暗的感覺。沒多久,這場景也歸於黑暗。

    馮茂坐在修煉室內,心中怎麽都選不出一個合適的場景。勒內閣下那邊自然是最好,隻是每次構架客廳的時候心裏麵都非常不舒服,忍不住就想讓世界更明亮些。

    迴想自己的經曆,每一處有印象的地方都留下了血跡。想找一處寧靜又舒適的地方還真不容易。迴憶了好一陣,馮茂再次催動奪心術,一根藤蔓憑空出現,蜿蜒著向著馮茂下方的黑暗深淵前進,很快更多藤蔓出現,它們前進著,逐漸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塊巨大的綠色地麵。

    黑色的天穹隨即有翠綠的樹葉飄落,落在地上之後就與藤蔓融合成更美麗的地麵。黑色的天穹逐漸變成了蔚藍的天空,樹長出來了,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在地麵上浮現出一塊塊石板,馮茂正盤腿坐在一塊光滑的石板上,放眼看去,自己身處森林島的一隅。如果此時再能聞到海水的氣息,這個幻境就完美無缺。

    馮茂沒敢再增加嗅覺信號,而是收起功法。體內靈氣已經降到一半以下,馮茂凝神打坐,緩緩恢複著靈氣。周圍靜靜的,如果沒有茱莉婭躡手躡腳的走到馮茂修煉室門口坐下的話,感覺就會更好。

    馮茂睜開眼,揮手打開門,說道:“茱莉婭,不要這麽躡手躡腳的走。你怎麽走我都聽得到。”

    茱莉婭連忙站起身,不安的說道:“我打攪了先生麽?”

    “有什麽事?”馮茂問。

    茱莉婭走到馮茂身邊拉個蒲團坐下,這才應道:“我想靠著先生待會兒。”

    馮茂心中很無奈,本以為陪睡可以幫助茱莉婭緩和心中的傷痛,之前也的確有了改善。但是茱莉婭自己一個人睡之後,情況又惡化了。不安是很麻煩的東西,茱莉婭的不安已經明顯影響到她的修煉。這段時間她劍法就有了明顯的殺氣,最麻煩的是,茱莉婭自己還一無所知。

    正在想,就聽茱莉婭問道:“先生,我能靠在您身邊麽?”

    馮茂本想答應,可話到嘴邊又沒講出來。想了片刻,馮茂說道:“我要用功法幫你,你完全放鬆,不要抵抗我。”

    “好的。”茱莉婭立刻答應下來。

    馮茂和茱莉婭麵對麵坐著,調勻氣息,手掌按在茱莉婭頭頂。靈氣化作無形的細針,探入茱莉婭大腦內。與茱莉婭大腦內十幾個不同腦部分區內的靈氣輕輕糾結在一起。

    與黑袍談完關於應付教廷的問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大半個月裏麵馮茂恢複了給病人治療。白天除了講課之外的時間都花在上頭。幾百名病人在接受治療的時候都不經意成了馮茂練手的對象。

    此時感覺靈氣的糾結已經頗為熟練,完全不用擔心傷到茱莉婭。馮茂催動構建的奪心術模型,很快就感覺到茱莉婭已經進入一種類似催眠的狀況。馮茂調整發音的法術,輕聲問道:“茱莉婭,你睜開眼,看到了什麽。”

    茱莉婭盤膝坐在馮茂對麵,閉著眼睛,聲音不安的說道:“先生,周圍好黑啊!”

    馮茂催動法術,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茱莉婭很快驚訝的說道:“前麵有東西……是……”

    馮茂應道:“我看不到你看到的東西,你看到什麽就告訴我。”

    茱莉婭眼皮微微跳動著,過了一陣才說道:“有東西……”

    “是什麽?直接說,別害怕。我不會責怪你。”

    “是一個玩偶。和……和您一樣……”

    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玩偶?這就是茱莉婭內心感受到的安全的東西麽?這還真的有女孩子的感覺。對其他病人施法的時候,隻要是成年人,看到的基本都是金銀珠寶牛羊糧食布匹之類他們在意的物件。

    馮茂命道:“你找個能讓你的辦法和這個玩偶接觸。”

    茱莉婭答道:“好的,等等。”

    馮茂很快感覺到茱莉婭腦部中的靈氣與自己在茱莉婭腦部感覺中樞注入的那絲靈氣纏繞的更緊密起來。不過這纏繞和自己用其他病人做實驗的時候感覺不同,茱莉婭的大腦感受到了馮茂的靈氣,卻沒有辦法與之完全共鳴。

    奪心術是操縱大腦的法術,那幫精通奪心術的高階修士們都可以很熟練的感受到其他人的靈氣頻率,然後直接把自己靈氣模擬成對方的樣子。自己可沒這個本事,隻能引導對方主動共鳴。最初的近百號實驗者的反應讓馮茂感覺自己完全沒這方麵的天份。

    馮茂隻能用言語繼續引導:“茱莉婭,不管用什麽方法都可以,隻要你覺得能讓你感覺舒服就好。”

    茱莉婭大腦裏的靈氣隨著腦部運作繼續和糾結著,過了一陣,靈氣終於和馮茂的靈氣緊密糾結在一起。茱莉婭閉著眼睛鬆了口氣。馮茂問道:“你是怎麽做的。”

    “……我把玩偶穿在身上。”茱莉婭答道。

    馮茂有點驚了,一個玩偶怎麽穿到身上呢?

    不過馮茂也沒有細想,再想下去就要破功。這件事以後有的是時間來問。

    再次確定茱莉婭的靈氣糾結很穩定,馮茂繼續施展法術,靈氣若有若無,觸動了負責不安的腦區。甚至不用特別感覺,與腦分區緊密結合的靈氣脈絡中有幾條細流在眾多細流中非常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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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輕輕觸及,很快就聽茱莉婭不安的問道:“先生,先生,您還在麽?”

    馮茂換了個應對深層催眠的法術,根據這個法術發出了聲音,“不用擔心,隻要那個人偶還在,我就在。”

    “哦……”茱莉婭應道。

    過了一陣,從反應來看茱莉婭開始進入深層夢境,馮茂卻不太敢確定。畢竟自己實在是沒勇氣用那麽多人做實驗,私自傳道還能推倒大公身上,但是私自用奪心術是死罪。而且馮茂自己也對奪心術有種抵觸。

    茱莉婭突然驚唿一聲,之後有些歡喜的說道:“媽媽……,我在這裏。”

    奪心術成功了啊。馮茂心中又是歡喜又是驚訝,那些病人都是用來練手的,馮茂原本對他們也不熟,加上和他們也不可能建立什麽真正的信賴,就沒對他們的隱私做過啥了解。此時茱莉婭的反應明顯是進入了幻境,自己第一次催生出別人幻境。沒想到自己居然能做到。不過造成自己二徒弟內心傷痛的人果然是親人,這還真的是令人感覺不快。

    茱莉婭此時已經完全沉浸在幻境中,就聽她一個人自言自語著。“我沒有”“不是我。”“什麽?”

    這些話裏麵也聽不出什麽,對茱莉婭來說,她正在經曆一些和她的母親在內的人的往事。可馮茂沒有能力讀取更多信息,勒內閣下與大公都說過,能在完全不傷害人的情況下讀取出別人信息,怎麽都得紅袍級別的大修士才行。

    自己隻能深度催眠之後構建幻境,至於幻境裏麵發生了什麽,馮茂看不到一絲一毫。

    麵前的茱莉婭一會兒沉默,一會兒獨角戲般的說話,腦部的神經與靈氣都加快了運行。為了應對這激烈的變化,馮茂再無能力多想什麽。

    穩定施法消耗了馮茂大量的精力與注意力,還能調動的那點注意力裏隻聽茱莉婭一個勁的在否認。在否認和沉默中,茱莉婭突然尖聲喊起來:“不要,不要賣我!”

    隨即,就見茱莉婭的眼瞼還是閉著,但是眼球卻在不睜眼的情況下開始快速轉動。接著就聽到茱莉婭尖聲喊道:“先生,先生,您在麽!”

    馮茂隻覺得控製哭泣的神經正在激烈的情緒下快速傳遞著電信號。馮茂一麵抵消著這種衝擊,讓茱莉婭的肉體不要起反應,同時說道:“我在,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茱莉婭痛苦的高喊道:“可我看不到您!您在哪裏!您在哪兒啊!”

    控製住自己的不安,馮茂用安定人心的沉穩聲音說道“看看你的身上,人偶還穿在你身上呢。”

    “對!還在,太好了!”茱莉婭終於不再尖叫,她急切的問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轉過身往迴走。”馮茂答道。

    “好……可是……可是我後麵是牆壁。”

    “閉上眼,向前走。先前走,你就能走出來。”

    “真的麽?”

    “相信我,閉眼上,別怕黑。往前走,我就在那裏。”

    茱莉婭一直沒有睜開過的眼睛緊緊閉著,因為內心的激動,茱莉婭緊咬著嘴唇,臉上浮現出拚命逃跑的表情。

    馮茂則控製著十幾道細微的靈氣,把茱莉婭的精神從深層夢境中拉迴到淺層夢境裏。隨著馮茂從未感受過的腦部靈氣反應,茱莉婭神色終於輕鬆起來,“我迴到原來的地方了。”

    “把那個玩偶放下。”

    “放下那個玩偶,你就能真正迴到我身邊了。”

    馮茂維持著法陣,一陣陣從未感受過的靈氣反應傳來。終於,控製茱莉婭認知的那絲靈氣周圍原本緊密的糾結散開了。馮茂連忙收起法術,把茱莉婭從奪心術中解放出來。這才解除了控製自己肉體反應的法術。

    沒想到剛解除,就感覺自己的心髒開始劇烈跳動起來。冷汗也冒了出來。原來自己方才已經緊張的要命,全部是靠著法術強行壓製。

    隨著心髒狂跳,馮茂幾乎想嘔吐。正在此時,茱莉婭眼角已經有大滴的淚水湧出,隨即她睜開眼,大哭著撲上來緊緊抱住馮茂。馮茂輕輕抱住這個大哭的孩子,方才那夢境應該是讓茱莉婭最不安的深層迴憶。

    那個深刻的迴憶給茱莉婭造成了精神上巨大刺激,雖然人會遺忘,但是所謂遺忘是一種自我保護機製。那些深刻的迴憶留下的強烈信號會長久的留下。就如數據庫的關鍵字一樣,隻要觸發‘搜索條件’,那些迴憶就會被想起。即便無法想起具體發生了什麽,不管是喜悅或者是悲傷、恐懼、失落,些記憶留下的‘情緒’也會被激發。

    所謂糾纏人類一生的‘噩夢’,就是這種生理機製的運行結果。這個判斷是馮茂用自己在21世紀看到的知識,為這個法術做的解釋。

    抱著馮茂痛哭的二徒弟,讓馮茂實在沒辦法進行冷靜的學術思考。隻能先溫柔的輕撫著二徒弟的背,默默的安慰她。

    茱莉婭哭了一陣,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道:“先生,為什麽我媽媽要賣掉我。因為我不聽話麽。”

    “肯定不是。”馮茂溫和的應道。

    “那是為什麽,她要賣掉我?嗚嗚嗚……”茱莉婭質疑著,隨即又哭了起來。

    等茱莉婭的悲傷因為麻木而暫停的時候,馮茂歎道:“茱莉婭,你媽媽決定了什麽,其實都和你無關。她要賣掉你,隻是因為她不愛你。”

    說完這些,馮茂又擔心起茱莉婭聽不懂什麽叫做愛。哪怕是在21世紀,每個人把愛掛在嘴邊,真懂得什麽叫做愛的人隻怕也不多。反倒是在這更殘酷血腥的世界,超凡之力卻能更有效弄清楚‘愛’的物質基礎……

    如果是這樣,自己用病人做實驗的時候,也許應該多做做直接反應的實驗……

    就在馮茂又開始胡思亂想之際,就聽茱莉婭精疲力竭的低聲說道:“老師,瑪麗的母親格蕾雅女士對瑪麗做的那些,就是愛吧?”

    馮茂愣了愣,沒想到自己的二徒弟竟然能找出非常好的現實例子,小孩子們的敏銳是真的超出現象。仔細斟酌了一下用詞,馮茂答道:“嗯……也對,也不對。”

    茱莉婭卻沒吭聲,馮茂隻能自顧自的講下去,“讓格蕾雅女士為瑪麗做那些事的出發點,是格蕾雅女士心中愛瑪麗。至於那些做法,那就是另外的事情。就如你出招前的出發點是明確的,可你出招之後會遇到什麽,那就和你的出發點沒關係了。”

    “原來……想讓別人好就是愛?”茱莉婭低聲說道。

    馮茂正想點頭表示讚同,就聽茱莉婭聲音又哽咽起來,“老師,我……我一直很愛我母親。我想讓她高興……”

    話說到這裏,茱莉婭再也說不下去,又抱著馮茂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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