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下打掃手術室。”格朗醫生對馮茂命道。這位醫生的要求是實習生在手術室不許說話,馮茂隻能點頭表示知道了。

    就見格朗醫生脫下沾了不少血跡的手術服走出手術室大門。其他醫生和護士見有人承擔這份收尾工作,也跟著跑了個精光,把馮茂一人丟在手術室中。

    雖然知道應該立刻開始動手,馮茂還是先出門去喘口氣。外麵寒冷的空氣並不舒服,至少沒有混合在各種藥品和藥劑當中的血腥氣。拉下口罩的馮茂歇了好一陣才感覺身體好了些。

    迴到手術室,那些氣味重新進入他的鼻腔。手術刀,紗布還有各種手術用具和用品散亂的放在使用完放置的位置上。每一件物品要麽有血跡,要麽撒發著各種味道。馮茂隻覺得身體在不斷有著反應、尤其是看到幾塊紗布上淺黃色的半凝固物,他的胃立刻不自覺的生出嘔吐的衝動。

    那是人類的脂肪。這次做手術的是位大腹便便的伯爵,作為實習生的馮茂在手術中親眼看到伯爵厚厚的脂肪層切開之後是如何在空氣中緩慢融化。為了不讓融化後的脂肪流淌下來影響手術,馮茂與實習護士得用紗布不斷輕輕擦拭掉融化的脂肪。

    好在這些東西不需要迴收利用,隻需要扔進專門的垃圾袋,送去醫院的焚化爐裏徹底燒掉。馮茂幹脆放鬆眼皮,利用眯縫著的眼皮間那一絲視覺,配合上感知力收拾。

    身體受的刺激大大降低。馮茂終於麻利的把手術後的器械工具和藥品放迴該放的地方。迴到宿舍,看到自己放在書架上的提醒板上‘今天要看外科史……’的文字,馮茂直接把提醒板扣下,自己躺倒在單人床上。

    即便知道這麽做不對,但是馮茂就是不想讀書。在床上躺了片刻,‘是不是別學醫’的念頭也冒了出來。自從開始修煉之後精神穩定性大大提升,能更清晰的感覺到身體對於外科手術的抵觸性到底有多強烈。

    自己也許真的不適合當醫生。隨著對身體反應的迴憶,馮茂心情更是糟糕。他突然想起了在光明兄弟會入會儀式上現任會長的歡喜,“今年一次就有兩名,實在是太好了。若是沒有你們加入,我都以前等我們畢業的時候兄弟會都要暫時停止啦。”

    隨著馮茂與桑德拉這兩名一年級新生加入,現在的光明兄弟會成員暴增200%,達到了3人。學長是馬上要畢業的學生,明年開春就要離開學校。有說法是超凡者在有錢人中比例靠近1%,這所學校好歹也有六七百在校生,這比例明顯不對哈。

    如果不是因為拉尼亞大公領的超凡者比例本就低,那就隻剩下超凡者不想當醫生這種可能。翻了個身,馮茂迴想自己倒了拉尼亞這地方之後,也沒少見超凡者各種折騰。

    既然超凡者都多到可以互相殘殺的地步,那就證明超凡者們不想當醫生。與殺人相比,貌似當醫生更加難以忍受。

    正在想,外麵傳來敲門聲。原來是警衛來告知有人在學校外麵要見馮茂。

    警衛臉色不是很好,到了門口接待處,馮茂大概理解了警衛的理由。就見瑪麗坐在接待室的角落裏。她還是那身舊衣服,如果在貧民區的話就顯得瑪麗看著還行,在大學的接待室裏再看就是另外一副樣子。

    衣服比較舊,鞋子不合腳,一個頭發明顯沒有洗的小姑娘穿著男孩子的衣服。與接待室裏麵那些穿著體麵合體衣服的人相比,瑪麗躲在角落的動作反倒更加凸顯了她的存在。

    見到馮茂出來,瑪麗怯生生的掏出一張折起的紙遞給馮茂。馮茂看了之後本想拒絕,但是眼角餘光看到周圍的一票有錢人都看過來。扭頭看向他們,就見這些人眼中都是訝異與不解。反正每個人的目光都不友善,好像馮茂做錯了什麽。

    隻覺得一股火氣上湧,馮茂當著這些人的麵對瑪麗說道:“你等著我,我迴去拿東西。”

    本地的弗朗西斯先生在馮茂入學的時候除了送了台打字機,還送給了馮茂一個醫生的器械箱,裏麵都是醫生可以隨身攜帶的家夥。馮茂背著器械箱隨瑪麗到了貧民區一處房子裏。

    便是冬天氣溫下腐爛過程比較緩慢,破房子裏依舊有難聞的氣味。除此之外,那股血腥氣讓馮茂大大不快。在床上躺了一個小孩子,血腥氣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

    這家的父母見到馮茂進來,想說啥又不敢。馮茂上去解開繃帶檢查了一下,這孩子的大腿上有不少傷口,貌似是不小心踩空陷入什麽地方劃傷的。最致命的地方是大腿根處的刺傷,血管都受傷了。

    正在想自己在手術中和書本上看到的解決方法,麵色慘白的孩子突然開始抽搐起來。馮茂也管不了那麽多,立刻開始配置生理鹽水。失血過多會直接導致痙攣。生理鹽水雖然沒辦法幫助造血,至少能夠解決痙攣。若是讓這孩子繼續痙攣下去,他很快就會死掉。

    幾針下去,孩子終於虛弱的停下痙攣。馮茂搓了搓手,隻覺得手冰涼。就對站在旁邊的孩子父母說道:“你們燒些開水,我準備給他做縫合手術。”

    孩子的父母露出焦急的表情,卻沒有動,馮茂不知道這兩人傻站在這裏幹啥,傻站片刻後就聽到瑪麗輕輕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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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下馮茂突然明白過來,他對孩子的父母說道:“你們把這孩子包起來,跟我來。”看著這對膽怯又不知所措的男女,馮茂對瑪麗說道:“你也跟我來。”

    因為租約還沒到期的原因,馮茂並沒有退掉在附近租的房子。屋子裏雖然也是冰冷,至少感覺好多了。“你來生火!”對瑪麗下了命令,馮茂開始忙活起來。

    布置臨時手術台,還得把作為禮物的鏡子搬出來增加反光。一邊下命令,馮茂也迴憶腦海裏的知識,從中找出此次手術需要的內容。

    等蜂窩煤燒起來,孩子的父親總算是想起該幫忙燒水。馮茂卻讓瑪麗繼續燒水,給孩子和他父母們驗血。之後他讓孩子的父母幫忙,給虛弱到無法動彈的孩子嘴裏咬上一根橡皮棍,並且固定住。再把孩子的身體固定在作為臨時手術台的桌子上。

    給伯爵做手術的時候有麻醉劑,還有專門的麻醉醫師。馮茂當時根本就沒想到要順走麻醉劑的事情,現在就隻能不上麻藥的做手術。

    富人靠科技,窮人靠變異。貧民窟裏的孩子聽天由命靠自己吧。馮茂心裏定下了手術流程之後,去醫療箱裏搜索,卻發現沒有縫合線。這下馮茂急了,沒有縫合線的話怎麽縫合血管,難道用縫衣服的線麽?

    雖然精神上還能保持鎮定,馮茂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忍不住還是生出慌亂的感覺。這麽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忘記了,這個手術的關鍵就是縫合破裂的血管。燒熱水,提高室溫,鏡子反光,目的都是提高手術時手術後孩子的存活率。

    如果自己的超凡之力強大到勒內老師的地步,應該可以直接用超凡之力治療。可自己連如何有效釋放力量都做不到,此時隻能利用超凡之力穩定精神,讓身體更精準高效的完成手術。

    可沒有專用縫合線,這一切都是白忙活。用普通線來縫合血管,那不是縫合血管,那是破壞血管。

    馮茂腦子也覺得亂了,想讓瑪麗去找胡安或者艾琳娜幫忙。看到瑪麗才想起瑪麗送來信是艾琳娜的,艾琳娜在信裏說她正要和胡安一起出海一趟,這幾天迴不來。

    這下馮茂完全懵了,若是早知道如此,馮茂就不搬動這孩子了。這番折騰下來,孩子隻會死得更快。自己都在幹什麽啊!隻是因為進了醫學院,覺得自己能打得過醫學院的所有在校生,所以覺得自己就是比他們厲害的醫生了麽?

    馮茂惶恐的四處亂看,就見孩子的父母看自己的目光中雖然還有些恐懼,更多的則是期待。這期冀的目光讓馮茂更是無言以對,不知道該放哪裏的手插進了口袋。

    手指的觸覺讓馮茂心念一動,他連忙把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果然有幾捆已經開了封的縫合線。今天做手術的伯爵大腹便便,為了縫合過於肥胖的腹部刀口用了好多縫合線。仔細檢看,果然有為了縫合血管的特製縫合線。別的縫合線到出售醫用品的商店能買到,這種縫合線都是醫院或者軍隊專用,除非是預先下訂單,平日進去根本買不到。

    馮茂是為了練習縫合打結才順了這些打開過的縫合線,這種東西不是藥,醫院手術後並不會詳查歸庫。

    有了工具,馮茂穩定心神立刻開始動手。最初切開創口,以達到血管位置的時候,孩子反應還不算大,來幫忙的孩子父母還能控製住孩子。等止血鉗夾住血管的時候,也許是碰觸到了神經什麽的,虛弱的孩子竟然嚎叫著掙紮起來。

    孩子的母親本來就渾身發軟,此時更是放開手,跌坐在地板上哭喊起來。

    ‘家屬決不許在手術時進入手術室’的條例在馮茂腦海裏滑過。可此時也沒辦法,馮茂對瑪麗喊道:“你過來,幫我按住他。”

    過了片刻,瑪麗還真過來了。雖然看見血的她閉上眼睛,基本等於沒用,至少她還在努力。馮茂把一根繩子頭交給瑪麗,要她用力拉緊。之前的捆綁準備起到作用,加上孩子力氣也已經耗盡。馮茂的感應中,這孩子心跳快速增加,手術刀切開位置的細血管開始不斷出血。

    醫學課本上描述過這個過程,在生命最後階段,身體機能會被激發,盡可能讓血液加速流動,把血液中的養分供應到虛弱身體的各處。如果不能在這個過程結束前完全縫合血管,等身體內激素的作用消退,這孩子的心跳就會不斷減弱,直到停頓。

    此時也管不了那麽多,馮茂用精神力控製身體,開始用纖細又堅固的縫合線開始縫合孩子的動脈血管。這工作靠的是手感,實習的一個多星期裏馮茂已經練到每分鍾至少打120個縫合結。

    縫合完畢,馮茂鼓起勇氣鬆開止血鉗。感應中,血液隨著心髒的跳動流過之前被止血鉗阻斷的血管。血管在血壓和心跳的作用下細微顫動著,縫合處經受著壓力,牢牢約束著血液隻在血管裏流動,並沒有絲毫滲出。

    花了十幾秒確定縫合成功,馮茂連忙開始後續處理。雖然後續處理的創口比血管縫合口大得多,但這些已經無法讓馮茂不安。決堤的河道被堵住了,堤壩看上去再一塌糊塗,也隻是需要修補而已。

    隻是二十幾分鍾的手術讓馮茂精疲力竭。本想坐下,結果跌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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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不容易緩過來勁,馮乃開始按照見過的幾台手術的流程開始後續處理。因為傷口在大腿根,要上導尿管。現在明顯沒有這條件,隻能用尿布來應付。

    此時孩子因為短暫的心跳加速而有了點紅色的麵孔已經慘白一片,馮茂要孩子的父母抽血給孩子輸血。孩子的父親聽了解釋之後居然拒絕了。馮茂心中震驚,低頭看了看孩子如同屍體般的麵孔,抬頭看著孩子的父親那張臉。想到自己的努力,馮茂隻想上去給他一拳。

    也許是感覺到這種危險的氣息,孩子的父親說道:“大學生先生,你說抽血之後會沒力氣,幹不動活。我明天好不容易接了個差事,得留著力氣幹活。”

    馮茂按捺住怒氣,盡可能溫和的勸說道:“你的孩子有可能會死?”

    “大學生先生,我真心感謝您。您已經盡力了,如果他活不下來,那就是他的命。”孩子的父親低下頭說道。

    “我的血行不行?”孩子的母親說道。

    馮茂覺得自己也不能把孩子的父親打倒之後硬抽血,隻能從孩子的母親身上抽血,一針抽出來,大半管都是氣泡。教科書上說,這是嚴重營養不足的結果。馮茂原本還覺得教科書簡直是瞎扯淡,血管裏有氣體這不是要出人命了麽!

    沒想到這竟然是真的。

    如果從母親的身上抽出符合教科書要求的血量,隻怕孩子未必救活,母親就先死去了。

    不得以,馮茂隻能讓瑪麗幫忙,自己給自己抽了大概40血液給孩子輸進去。

    孩子的父親見到馮茂竟然這麽幹了,立刻跪倒在地邊感謝邊哭訴,他的那個差事是多麽重要,如果不能掙到錢,全家都得餓死。

    馮茂此時隻覺得身體發虛,腦子也蒙蒙的。既然能做的都做完了,父親都不把兒子的命當迴事。一個外人瞎摻合什麽。

    隻是這件事他畢竟摻乎了,馮茂沒有趕走這家人,而是讓瑪麗看好爐火,讓一家人留在更暖和點的小廳裏。若是此時把孩子趕迴到那個冰冷的破房子,馮茂之前的努力立刻就成了白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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