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瑞禾雖然不是什麽公眾人物,但身為國內最大製藥公司的經營者,若傳出枕邊人想不開的消息,必定會引來媒體關注,屆時勢必產生更多風波與傳聞。幸虧他平常行事低調,真正認得他長相的人並不多,況且這家夥若真有他自己說的那麽殘酷,他們倆也就不會成為這樣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當初歐晉勳參與了一項由薑瑞禾公司出資讚助的醫學計劃,兩人逐漸熟悉後,他發現薑瑞禾不僅是一個為了賺錢而製藥的商人,而是真心希望能透過不時創新改革的製藥技術,研發出更多安全有效的藥品來幫助患者減輕病痛,治癒更多疾病,救活更多人。這個理念與他行醫的價值不謀而合,兩人才愈聊愈投緣,友誼愈漸深固,正因如此——


    「身為一名醫生,你應該很習慣這種事才對。」


    這小子才敢這麽理所當然地對他說出這種讓人「手癢」的話!完全是個不懂得客氣為何物,更休想從他字典裏翻出「謙遜」兩個字的人!


    「身為一名大老板,你也很習慣使喚人呐。」他握緊發癢的拳頭,森森一笑。


    這小子明明小他幾歲,卻經常用一副把他「看小」的放肆口氣,要不是本著醫者慈悲為懷的胸襟,他早就發揮高超技術,免費幫他把那張嘴巴縫起來了。


    「我快到公司了。」薑瑞禾不冷不熱地提醒,在車子拐進地下室前,準備結束這通沒什麽意義的電話。


    「最後一件『小事』,既然你不會擔心,就不成問題了。」他也很忙好嗎?!昨夜剛幫好友的妻子動完手術,又臨時受命,接著開了一台器官移植的刀,整夜都沒合眼,晚點還要準備上門診,現在才沒閑情逸致跟他抬杠。


    「什麽意思?」聽見好友意有所指地強調,讓薑瑞禾嗅到一絲不對勁。


    「她的身體目前沒有大礙,接下來隻要好好休養就行了,不過……」歐晉勳放下手裏的病曆資料,轉身推開門,從長廊跨入病房,望向病床上那個拿著鏡子不停對著自己的臉又照又捏,又掐又扯,一副不可置信、彷佛見到鬼的女人,以專業的鎮定口吻告訴好友——


    「她好像失憶了。」


    一整個上午,林晴美忍著身體不適,被人用輪椅押送到各式精密儀器前徹底掃描過一遍,並且重新抽血、驗尿。到了下午,她又輪番接受精神科、腦科、神經科、內科,甚至婦產科醫生的問診,在確定她絕不是因為懷孕、提早更年期或任何內分泌失調等因素間接導致記憶力減退,也非罹患早發性失智症,身體機能除了左手腕割傷,沒有任何障礙或受損情況後,才終於被「運送」迴病房休息。


    福嫂陪她待了一會兒,對她說了不少她「遺忘」的事,直到傍晚那個被稱作少爺的男人又去而複返,福嫂才提著東西離開。


    病房內突然靜下,隻剩她和那個依然冷著臉——不,應該說比早上臉更臭、更顯肅殺之氣的男人。他站在病床邊定睛看著她,一聲不吭,沈默許久什麽都沒做,就隻是這樣安靜地注視著,瞬也不瞬,看得她快要窒息。


    男人似乎正在壓抑,極力忍住那股可能一觸即發的怒氣……


    山雨欲來的氣勢彌漫整間病房,她不敢出聲,本想迴視他沈凝的俊容,等著他先說話,不過才瞧了幾眼,便氣弱地敗下陣來,隨手把玩護士小姐借給她的小鏡子,低頭看著鏡中那張陌生的臉……她才無言呢!


    早上那位歐醫師來幫她檢查術後情況,一直稱唿她「依蕾」,她愈聽愈奇怪,怕醫生是不是忙昏了,看錯病人,才忍不住開口問對方,結果醫生和福嫂的反應都是一臉錯愕,一副「她才奇怪」的表情。


    「你說……你不叫『劉依蕾』?」率先恢複鎮定的醫師再次確認她要表達的意思。


    「嗯。」


    「那你認得她嗎?」他指指站在旁邊的福嫂。


    林晴美急急搖頭,晃得腦袋有些暈,飄動的發絲搔過她臉頸,散落胸口……


    「那你記不記得你的生日、地址或身分證字號之類的?」


    「記得啊——」她倏地收口,因為正要撥開礙事的發絲時,卻留意到自己的頭發長度不對,好像比原來過肩的長度多了一大截,發色也偏淺。


    她馬上跑到鏡子前一看,根本整張臉、整個人都不對!雖然長得很美、很正……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人」不是她林晴美,無論怎麽摸、捏、揉,這張臉都不是她的,而是那個聽說叫「劉依蕾」的女人!


    驚天動地的慌亂中,她錯過「自我介紹」的時機,感覺一陣耳鳴,再也聽不見旁人問話,隻望著鏡中那個的的確確不是自己的「自己」,也說不出自己的真實身分,因為那聽起來太過鬼扯!連要說服自己都難,又該用什麽立場去說服別人?


    於是她隻能當個腦袋空空的啞巴,對接下來一連串有關「劉依蕾」的問題搖頭再搖頭,在搞不清楚是什麽情況以前,不敢貿然開口。


    接著在她被抓去查東查西的這段時間裏,她總算冷靜下來,稍微想通了這個「變身」的可能性,八成都和那個嚇死她的惡夢有關,假設夢中那個滿身怨氣的女人真的和她「對調」,交換了彼此的身體,那麽現在這情況就說得通了。


    不對,哪裏有通?靈魂交換這種事本身就很離譜,可是麵對眼前的狀況,她也不得說不信……


    「聽說你什麽都忘了,連自己是誰也不記得?」男人終於打破沈默,望著她的眼神銳利如刃,充滿懷疑。


    「嗯。」她無奈點頭,腦袋又一陣暈眩,身體好沈。其實她不是不記得,隻是她記得的不是他想的那位!


    「所以你不認得我?」眉梢輕挑,長眸微凜,他用一種隱含怒意,又像在看某出好戲的表情質問她。


    「歐醫師和福嫂說過……你是薑瑞禾,是我的……丈夫。」待那陣暈眩褪去,她抬頭望著他,有點不習慣地說。剛剛已經從福嫂口中聽聞許多關於「她」的不是,以及這位少爺有多了不起的身家背景。


    簡而言之,眼前這位賞心悅目的帥哥就是台灣最大藥廠的負責人,身價是「億」來「億」去,十根指頭都數不完的零,同時還擁有顧家、不花心、工作認真,為善不欲人知等等落落長的優點,讓福嫂一開口便滔滔不絕。


    至於她「本人」那就更簡單了,就四個字——妻憑夫貴。據說幾年前還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模,因為在藥品廣告中軋了一角,才有機會與大老板結識,進而交往。直到三年前嫁進薑家,飛上枝頭,從此過著錦衣玉食的奢華生活……


    即使不帶髒字,林晴美也聽得出福嫂對「她」這個少夫人的不以為然。如同現在,即使隔著一小段距離,她都能嗅出這男人話裏的那股嘲弄。


    看來她「投宿」的這具身體,人緣不怎麽好捏……


    「他們說了你才知道?」他故作訝異,顯然不信。


    「嗯。」她重複今日大概已經破百遍的無奈默認,為免再被拖進各種儀器裏掃描一遍,甚至直接關進精神科病房裏,她還是暫時當那個貴婦「劉依蕾」好了。


    「劉依蕾,你愈來愈沒創意了。」


    蛤?!


    豈料她這般柔順乖巧,反而招來這男人更旺盛的火氣。


    薑瑞禾眯起寒眸,下顎抽緊,優雅俊絕的麵孔因為升騰的怒意而顯得有些許獰戾,一個箭步便擒住她手臂,鷙猛重扯,將她拽到麵前——


    「既然要耍花樣,至少也找個像樣點的,割腕和失憶……不覺得這太牽強、太荒謬了嗎?」搞什麽,太可笑了!沒聽過有人割腕會割到失憶的,她想演戲也要找個有說服力的劇本,何況歐晉勳也說她的檢查結果一切正常,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丁點毛病,這樣她還要繼續裝下去?


    嘿咩——她差點點頭,非常同意他感覺荒唐的論點。


    「這的確讓人感到難以置信,不過……就變成這樣了。」她幹笑,試著抬起沈重的手臂,擺脫箝製的力道,硬著頭皮安撫他「驚慌失措」的情緒。


    這股震撼她不久前才經曆過,絕對可以體會他此時的心情,隻是他也太用力了吧!還有啊,他說話就說話,幹麽離她那麽近?幾乎貼著她臉頰,熱息拂麵……


    這樣近距離感受到一個男人的存在,貼近一張這麽「秀色可餐」的帥臉,真的讓她心兒怦怦跳,大腦好像暈得更厲害了。


    「就算你這樣,也改變不了什麽。」他沈聲警告,撂開她攀上手背的手指,臉上的不悅和不屑卻沒有降低多少。


    看這女人一副要裝傻裝到底的態度,他便心頭火起,怒氣難消。


    這個詭計多端的女人永遠不會停止耍弄心機,總是要不擇手段地得到自己想要的,是嗎?


    「……」林晴美忍著頭暈盯著他,不明白他所謂的「改變」是指什麽,但揉著發疼的手臂,她很確信自己沒說出「換魂」的事實是正確的,否則肯定會被這男人當成瘋子,說不定還會叫人把她的腦袋剖開,查清楚裏頭究竟是哪根神經出錯。


    也是啦,對一個從事製藥業,應該很講究科學實證及精準數據的人來說,要他相信這種神秘力量真實發生在自己老婆身上確實不容易。


    「我不會同意離婚。」薑瑞禾重申不變的立場,要她最好別用這種莫名其妙的方法想動搖他的決定,無論她怎麽鬧、怎麽裝,他都不會讓這女人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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