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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天賜帶著湯佑賢走出一鑒堂。


    那堂後也是一塊空地,空地的最中央則是聳立著一棵參天的古槐樹,那樹冠向著四周伸展開來,像是傘冠一般遮掩住了月光。


    但是卻不顯得昏暗,就因為那樹枝上到處都掛著明角燈。


    點點燭火將整個樹下照得明亮一片。


    此刻,在這樹下,正擺著一張根雕藤木大漆隨形大圓桌,以及兩把天然木根所雕刻而成的椅子,那椅子隨形而雕,好似流雲槎一般。


    “來,湯賢弟啊,坐,你我坐著聊會啊。”


    徐天賜很是熱情,雖說他的腿腳不便,但是這手上的動作可是不慢,在空中肆意亂舞著。


    “老哥兒——”


    湯佑賢剛一落座,便有些急不可耐地詢問了起來,“具體是什麽個迴事?”


    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撥動著自己的大肚子,那大肚子抵著桌子邊,讓他一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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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誒——不急,不急。”


    徐天賜再次揮手,示意湯佑賢不要著急,而後眼珠子一轉,看向了坐在對麵的湯佑賢,“對了,賢弟啊,你之前在那房子裏,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要說啊。”


    湯佑賢聽到這話,嘴巴頓時一別,暗罵了一聲老狐狸,而後再次揚起笑意,“老哥兒,我這不是發幾句牢騷話嗎,哦,不,我是聽別人說了些牢騷話。”


    “是誰??”


    “還不是那些個文官。”


    湯佑賢眼中流露出些許鄙夷,雖說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但是這不妨礙自己對於那幫子文官鄙視,“這些人啊,尤其是戶部的人,說什麽新來的方鈍等人,太過於嚴苛了,連半點油水都沒有了。”


    “還說啊,太子給他們搞一個什麽…”


    湯佑賢說到這,也不由得卡住了,“叫什麽,算法測試,不單是戶部去了,工部,兵部都去,一個個都對這製度叫苦不迭啊。”


    “也是那高拱搞的鬼??”


    徐天賜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像是猜測一般說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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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夫之前就聽說他搞考成法,搞得官場上的人心惶惶啊。”


    “誒——老哥啊。”


    湯佑賢見到這徐天賜還在跟自己打馬虎眼,當即便是一個長歎,“老哥啊,這你我之間不是外人了,你我兩家先祖那是過命的交情啊,這怎麽不直接些呢。”


    “這你我都知道,高拱不是被太子推出來的。”


    湯佑賢說到這,頓了一下,沒有繼續說下去了。


    徐天賜自然也明白了湯佑賢的意思,當即嗬嗬一笑,撫著長須說道,“好,賢弟,果然是吾輩中人啊,那老夫就放心了。”


    “老哥,您就放心吧。”


    湯佑賢輕搖了下頭,笑了一聲,壓低了聲音,“這太子啊,對文官逼得太緊了,可是他們又都怕,怕太子的雷霆手段啊。”


    “是啊。”


    徐天賜的臉色也有了些變化,“那太子,別的不說,雖說年紀輕輕,但是處事老練,而且毫不留情,倒有幾分太祖高皇帝意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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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可了得!”


    湯佑賢臉色一變,“咱們的富貴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這要是再出一個高皇帝,那麽你我家族的傳承怎麽辦,那高皇帝可是不留情麵的啊。”


    徐天賜沉默了。


    見狀,湯佑賢眉頭一挑,當即再次添了一把火,“老哥啊,這太子可沒把咱們這幫人當迴事啊,這日後,若是他登基…”


    “聽說那太子,可是節儉得很,一連幾個月都是住在馬車上,半夜常常熱得睡不著,就在外麵掛個蚊帳將就一晚。”


    徐天賜再次沉默,眉頭皺起。


    “這位主,不僅難伺候,而且節儉,最近那些個錦衣衛和太仆寺也不消停,徐渭還有那個鄭曉,一直在查軍中田畝和草場的事,這要是被奪走了,這兩塊生財之道斷了,咱們怕是沒有好日子過啊,都要苦哈哈的。”


    “再看看,那日的宴會,太子居然隻邀請了那麽幾個臣子,就連曹鬆那毛頭小子都有一席之地,我倒是無所謂的。”


    湯佑賢一邊說著,一邊拿著餘光看向徐天賜,見到徐天賜的臉色有些些許變化之後,當即心中一喜,但是又沒有顯露出來,而是繼續說道,“但是老哥您卻沒有。”


    “我啊,那是真看不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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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那日宴會的事就不要提了。”


    徐天賜聽到這話,當即臉色一黑,自己可是勳貴當中的金字塔頂尖的存在,軍功宴上不請文臣也就算了,高拱等人去了是因為什麽??


    不請勳貴們去也就算了,那曹鬆去了又是因為什麽。


    這一係列的問題,讓徐天賜本就不寬廣的心胸變得更加狹隘了幾分。


    不過,隨後,徐天賜迴過神來,那一雙老眼直直看向湯佑賢,“賢弟啊,你…這是給老夫我上了一課啊。”


    湯佑賢的那一張胖臉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麽,隻是這笑容看起來很是真誠。


    “老夫呢。”


    徐天賜微微搖了搖頭,沒有在深究什麽了,而是講起了正事,“今日其實就是請你一人,至於外麵那些都是陪襯,為了遮人耳目罷了。”


    “老哥,有事您就盡管說吧。”


    “那老夫便直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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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天賜也不再多費口舌了,當即挑明,“老夫聽聞賢弟名下不是有很多刻書坊。”


    “就連整個南京大大小小的書鋪,報房,也多半都是你那幫子親戚在管。”


    “老哥…你是想要我??”


    “沒錯。”


    徐天賜雙眼精光一閃,渾濁的眼珠子瞬間明亮了幾分,“抄傳邸報。”


    “呃——”


    湯佑賢的眉頭皺起,“老哥,這沒幹沒淨地,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啊。”


    “這你我都在官場,又不是不知道。”


    湯佑賢想要解釋道,“這國家設官分職,各有所司,刊刻邸報,那是通政司的事,哪怕是到地方,那也是各級提塘的,他們各自分管,遵令妥辦。”


    這提塘啊,按著明製,是負責軍情和其餘文報的呈遞下達,其中就包括了抄傳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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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怎麽好插手這邸報,老哥要不邪報吧,邪報倒是可以。”


    “誒,邪報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徐天賜搖了搖頭,拒絕了湯佑賢的提議,“這樣事情鬧不大的。也隻有升鬥小民會看些邪報的,沒有用的,老夫要讓天下的讀書人看到。”


    “啊,這…老哥您是要在這上麵寫上些什麽嗎?”


    湯佑賢已經猜到了些東西,當即臉色有些變化。


    “不不,這跟你沒有關係。”


    徐天賜嗬嗬一笑,安撫道,“報房賈兒們,博錙銖之利而已,隻是私設報房,轉相遞送罷了,與你無涉。”


    湯佑賢臉色一垮,這說的是真輕鬆啊,“老哥啊,這生意是我在做啊。”


    “嗯,老夫知道。所以你要轉,把這些生意都轉掉。”


    “轉掉?每年能賺這麽多銀子,那是個長久買賣啊,轉掉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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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湯佑賢明白了,看向徐天賜的眼中也流露出幾分忌憚,這小老頭果然夠狠啊,時刻不忘著坑自己家裏人啊。看書溂


    “老哥,這邸報上的內容要寫什麽??”


    湯佑賢並沒有問轉出去之後,該怎麽刊刻東西,這點事情,他自然是能搞定的,雖說東家換掉了。


    但是那些個工匠,讓他們做些事情,還是很容易的,至於後果,就由新東家承擔吧。


    “這事啊,不該由老夫說,老夫可不是發現的第一人。”


    徐天賜臉上笑嗬嗬的,那通紅的燭光搖晃在他的臉上,映襯著他滿臉通紅,“文嘉呀,來,說說吧。”


    “文嘉!!!”


    湯佑賢驚唿一聲,像是沒有想到這一點,“長洲文氏也參與進來了嗎??”


    這所謂的長洲文氏在整個江南都是極為有名的,算是整個江南地區最負盛名的文化世族之一了。


    其先祖文惠棄武從文,一舉開創族內文風,其後輩子孫皆長於書畫文藝,而後文洪,文森,文林等皆為成化年間進士,一年三進士,讓他們家族名揚整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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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文征明又以吳中四才子的身份,一舉成為整個藝壇領袖人物。


    也就是從這一代開始,文家那累世風流儒雅得以流傳開來,一舉確立了其在文林當中的地位,也備受士林推崇。


    如今,這文家的當家人,正是文征明之子,文彭。


    而徐天賜所說的文嘉,則是文彭之弟。


    徐天賜的一聲唿喊之下,吱呀一聲,隨著門開聲的響起,從後院的一處廂房中,走來一道人影。


    “不急,不急,讓我先看完這幅畫再說。”


    那人身穿長衫,頭戴布巾,雙手則是捧著一張畫軸,一邊走著,一邊搖頭晃腦,“這李公麟的畫,可是不多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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