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


    陸炳聽到這話之後,心中已然如同巨浪翻滾一般,當即雙腿一軟,腳下一滑,半個屁股也沒能搭在椅子上,直接跪在地上,“臣的這些銀子.臣。”


    “好了,好了!”


    嘉靖一個擺手,好似全然不在意陸炳貪了多少銀子一般,“這事啊,朕就是提一嘴,一時想到了而已,文孚啊,不要在意。”


    “你與朕是多年相識的,是老臣了啊。\"


    嘉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喜怒,也不起身,隻是坐在椅子上對著陸炳說著什麽,而後一個眼神示意。


    一旁像是個木偶人一般的黃錦,當即會意,直接上前幾步,拉扯著陸炳站起身來,陸都督呀,怎麽動不動就在萬歲爺麵前跪著呀,萬歲爺這是在跟您敘舊呢。”


    黃錦尖細的聲音傳入陸炳的耳邊,陸炳自然能聽出黃錦話中隱含的幾分警告,同時他也知道嘉靖說的話,那就是場麵話,怎麽可能會不在意啊。


    不過,既然陛下將這件事挑明了,那就說明這情況還不嚴重,這是陛下等著自己出條件啊!


    想到這,陸炳的心稍稍鬆了一口氣,借著起身的工夫,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


    “陛下,還請陛下麵授機宜,臣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嘉靖聽到這話之後,當即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好,總算是聽懂了話,這陸炳確實算是個聰明人啊。


    可惜可惜啊。


    嘉靖的內心思緒翻滾,將手中的棋子直接拋到蘋果尊內,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嘉靖就這樣空著手,望向屋外的千尺雪,也不說話。


    直到沉默了許久,才幽幽歎了口氣,“唉,朕最近一直有件煩心事壓在心裏。”


    陸炳一聽這話,便知道重頭戲來,當即又是一個下跪,“陛下,臣願為陛下分憂。


    “嗯一—\"


    嘉靖輕嗯了一聲,稍顯平淡地說了一句,\"王皇貴妃在前不久已經染病死掉了。\"


    這話很短,但是其中的信息卻讓陸炳驚掉了下巴。


    這怎麽會??!!


    王皇貴妃是誰?那是太子的生母啊,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皇後的人,就這樣染病死了??


    第一時間,陸炳的反應便是不信,但是下一刻,他聯想到了宮中大量宮女內宦身死的情況。


    這兩件事一聯係在一塊,陸炳便能猜出這是為了掩蓋王皇貴妃的死亡.不,不單單是掩蓋死亡,若是真的染病而死,宮中不可能瞞得這麽嚴。


    陸炳想到這,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黃錦,而後又再次低下頭,“陛下,這事….臣不知要…\"


    “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嘉靖打斷了陸炳的話,“現在皇貴妃的屍身就停放在仁智殿裏,已經用裏冰窖的冰塊冰封著了。”


    陸炳連連點頭,並沒有打斷嘉靖的話,當然他也不敢。


    這仁智殿他是清楚的,除了用於皇帝畫房之外,還是宮內的停靈所,也被稱為殯宮當年明成祖的屍首就在仁智殿裝殮入棺,從那之後便成了一種定製。


    \"太子的生母,是要有身份的,但是太子眼下正在南方替朕監國,實在脫不開身,而若是公開了,太子又不去,這多少會讓朕頭疼的。”


    聽到這,陸炳算是明白了,就是要把王皇貴妃秘密入葬,因為一旦公開,那幫子腦袋裏隻裝了四書五經的腐儒們,便會一股腦要求太子北上。


    而一旦北上了,那想要再次南下,就難了。


    所以.陸炳想到這,再次抬眼看向了嘉靖,皇帝這是想要我來做這件事啊。


    果不其然,嘉靖後麵的話也驗證了陸炳的猜想。


    “這太子的生母端慎不怠,稟資淑敏,甚稱朕意,諡號,朕也已經想好了,就叫端和恭順溫僖皇貴妃。”


    嘉靖說到這,頓了頓,“接下來的事,就要交給文孚你了。\"


    “記住了,一定要秘密進行,不要讓百官,還有那個.那個緝事司給知道了,一切從簡,先送往北苑的沙河行宮,你呢就在那多待上些日子,保證不要走漏了風聲。”


    所謂的沙河行宮,其實是有明一朝曆代皇帝謁陵巡狩駐蹕之所。


    說是行宮,但是其實就是一個小城池,位於沙河以東,人煙稀少,最是隱蔽。看書喇


    而且這距離京城也不算太遠。


    但是陸炳一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整個人都麻掉了,腦子有那麽一瞬間是全部空白一片的。


    他可不是政治小白,哪怕沙河行宮離著京城很近,哪怕是為了給王皇貴妃守陵這種差事,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他陸炳被調離了京城,調離了這個全天下的權力中心。


    這是在淡化他在錦衣衛中的影響力啊。


    本來駱椿在錦衣衛內就鬧得歡,皇帝恩寵和他那父輩的恩蔭讓他的勢力急速膨脹,還到處借查人來大肆擴充勢力。


    自己要是再在陵墓中待上幾個月,不說京城大變樣,就說那錦衣衛怕是要改了姓。


    姓駱,不姓陸了!


    陸炳的臉上先是冷汗,而後臉色紅白之間來迴變化,之後抬著頭與嘉靖對視一眼,輕聲的近乎呢喃喊道,“陛下!!!”


    “怎麽?有難處?”


    嘉靖的臉上依舊還是殘留著笑意,但是在陸炳看來卻有幾分冷意。


    看到這一幕,陸炳隻覺得無比的陌生。


    隨即他的身子踉蹌了一下,堂堂七尺漢子,在那一刻隻覺得天旋地轉。


    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陸炳的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又一個的畫麵,最終定格在一個最為清晰的畫麵當中。


    那是一片火海,那時候的他還很年輕,沒有想其他的,一心隻想著護駕,是他,是他將眼前這位皇帝背上自己的背,帶著皇帝逃離了火海。


    逃離之後的皇帝,臉上雖說被火熏得黝黑一片,卻在那個時候緊緊握著他的手,用著最嚴肅的語氣說著永不負卿。


    而如今,同樣是這個人,同樣是眼前這個皇帝,用著開玩笑的語氣對著自己說,你老了,該退了。


    哈哈哈實在沒想到啊,自己以為能借助引薦複陽子之功,重新獲得些許恩寵,結果..嗬嗬陸炳往後退了半步,拉開了與嘉靖之間的距離,而後雙腿再也沒能支撐住,跪了下去。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啊。


    天恩浩蕩,不得不受啊。


    “臣領命一一”


    “好了,沒別的事了,文孚啊,早點去準備吧。”


    陸炳的身子再次一顫,抬眼深深看了眼嘉靖,最後一個磕頭,“諾——\"


    陸炳走遠了,但是屋子內的黃錦心中卻是無法平靜下來,他望向陸炳遠離的身影,心中有著些許莫名的情緒湧現。


    黃錦久在嘉靖身邊,自然是早已就知道了嘉靖對陸炳已經心有芥蒂了,對於陸炳退出權力圈子這一件事,他是早已心知肚明的。


    退一定會退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但,令黃錦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在看到這一幕之後,內心之中還是流露出些許同情。


    不不一定是同情,而是兔死狐悲之感。


    黃錦抬眼看向了嘉靖,沉默著,嘴唇翁動著,最終還是一個彎腰輕聲開口道,“萬歲爺,這駱椿年輕氣盛,就幾個月的曆練,怕是還擔不起重任啊。”


    黃錦這話說的很委婉,但是嘉靖是何等人,對於治國可能不太行,但是對於治人卻是很有一套的。


    他一聽這話便明白了黃錦的想法,拿眼打量了下黃錦,嘴角一勾,開口道,“怎麽,黃伴這心腸子軟下去了?\"


    “老奴不是是老奴”


    “好了。”


    嘉靖直接揮手打斷黃錦的話,扭頭看向黃錦,沉吟片刻之後,再次開口,“黃伴,你是朕身邊的老人。朕這些話隻跟你說。”


    “老奴惶恐,惶恐。\"黃錦自然是點頭哈腰。


    “記住朕的這句話,也把朕的這句話帶給太子。”


    嘉靖的這話出口,讓黃錦的身子一顫,但是卻沒有過多的動作。


    隨即嘉靖的聲音繼續在屋子內響起,“將帥可廢,但..這江山不可亡,天下隻能由朱家坐。”


    黃錦頓時閉嘴不提。


    笑話,都扯到江山社稷了,自己若是還不識趣,那連著自己也沒有什麽好果子吃。


    “對了一一”


    嘉靖的聲音再次冒出,他從寬大的袖口處,取出一個小巧的螺鈿冊頁盒。


    這盒子上還附有龍紋蜜蠟封泥,以及八個小銅環。


    黃錦隻是一眼便看出來,那是專門用來盛放露布的,這不用想,記錄的必然就是走馬溪海戰大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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