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一日清晨,隨著一百零八聲鍾聲如同波浪一般迴蕩在京城的各處上空,朱漆的宮門也在四個小火者的拉扯下,在吱呀聲中緩緩開啟,來自南京的多份折子遞交到了宮中的一處朝房內,那處朝房正是通政司。


    片刻之後,一身大紅直身官服的通政使,急匆匆地從通政司內出來,臉上帶著焦慮,身後的幾個經曆,正在奮筆疾書,一邊走著,一邊抄錄著那幾份來自南京的奏折,隻是這些個經曆的手卻有些顫動著,時常停留了片刻,才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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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照例不該出現的,這些個通政司的經曆,都是從翰林院中挑選出來的,在馬背上,都能順著馬背的起伏寫出文章來,但是今日他們一個個全是手臂顫動著。


    他們走得很急,所以不多時,通政使帶著幾個經曆就來到了文淵閣。


    文淵閣是閣臣們辦公的地方,在嘉靖皇帝連日不理政的情況下,這裏已然成為了明麵上帝國的心髒。


    今日在內閣坐值的,正是嚴嵩嚴首輔。


    這幾份奏折進了文淵閣沒多久,嚴嵩便出來了,招唿幾個小火者抬著軟轎離去,瞧這方向,似乎是西苑。


    與此同時,通政使也彎著腰走了出來,眯著眼望向了嚴嵩軟轎的方向。


    這位通政使,姓費,名采,本是禮部的右侍郎,徐階新晉閣臣之後,他也上去了,成了左侍郎,還兼著通政使,掌著徐階之前的差事,掌通政司事


    他臉色陰沉地看了一會之後,喚來身邊的一個經曆,“這幾份折子的內容,你都記住了??”


    “迴大人!!”


    那經曆拱手迴道,“下官已經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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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品以上便可稱為大人,這費采身上的官職已經是正三品了,自然能稱得上一句大人。


    費采聽到這話之後,眼中還是有幾分自得之色,他下意識地挺了挺身子,“恩,那就好,去跑一趟麻繩胡同吧。”


    那經曆聞言一驚,頓時抬眼望了費采一眼,那麻繩胡同,這整個京城的人誰不認識啊,那裏住著當下京城最風光的人,新晉的閣臣徐階!


    他沒有太多思索,當即點頭應下,而後疾步朝著奉天門走去,準備出宮。


    與此同時,幾個隸屬於司禮監的長隨也朝著這邊走來,不用說必然是要問折子的。


    宮內的事暫且不提,那經曆出了宮之後,便騎上一匹騾子,往這麻繩胡同內趕去。


    胡同口處,是一座精美的磚雕門樓。


    到了這,經曆便下了騾子,牽著它往裏走。


    穿過門樓之後,便是石板大道,這與京城其他地方不同。


    京城哪怕就是一些主幹道,也都是黃泥路麵,胡同裏就更不用說了,但是這麻繩胡同卻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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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石板路一鋪,便讓這街巷有種幽靜古樸之感。


    往裏走了一小會,便能先看到一道當街而立的牆門。


    這牆門是用六扇格扇門做成的,雕工也十分華美。


    並且兩邊的柱子上貼著門聯,那經曆轉過身,打眼看去,隻見上聯為庭訓具存,老去敢忘佩服。


    下聯為國恩未報,歸來猶抱慚愧。


    嗬嗬,那經曆發出一聲意味莫名的輕笑,不過沒有說什麽,隻是繞開了這牆門。


    繞開牆門之後,便是兩扇綠漆獸頭銜環大門。


    這大門的油漆也是有講究的。


    皇室的一般用朱色。


    公侯門能用金漆,一二品的部堂高官則是可以用綠漆,三品以下的則是黑漆,至於無官職在身的平民百姓,則是隻能用木頭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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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油大門外,踞著一對當街而坐的石獅子。


    而在這大門之上高懸一塊黑漆的匾額。看書喇


    匾額上,赫然寫著兩個金字,徐第!


    那經曆在門子的帶領下,先是來到了外院,而後又在內管家的帶領下見到了這府邸的主人——徐階。


    並將這幾份折子的內容,按照費采的吩咐,如實告知給了徐閣老。


    徐階聽到之後,出乎意料的沒有太多反應,隻是禮貌地送別了那經曆,唬得那經曆心驚膽顫,而後又吩咐內管家親自去趟蕉林屋。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的時間,內管家便從蕉林屋迴來,雙手端著一個精致的檀木小盒。


    此刻的他因為趕路,額間已經冒出了絲絲汗水,但是他的腳步不停,進了府邸之後,便是一路彎彎繞繞,不知道繞了幾重院落,來到一個月亮門前,才輕舒了口氣,放緩了原本急促的腳步。


    這月亮門罕見地有著門,而且還是帶銅釘的紅漆雙開大門。


    進了月亮門之後,眼睛霍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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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四周都是高聳的馬頭牆圍繞,地麵鋪的全是一水兒的青磚,點綴著幾座從太湖運來的假山。


    更有曲折的朱漆抄手廊環繞於一個水池周邊,池中的碧水泛著垂柳的倒影,水池的正麵,則是立著一座三間的二層閣樓。


    當真是朱門宅第,別有洞天,關起門來便自成一方天地。


    閣樓內,今日沒有當值的徐階,正坐在一把東坡椅上,其麵前擺著一張檀木幾案。


    案麵上的擺設沒有多少,這一左一右各有一座燭台。


    這燭台看起來金貴得很,燭台的底座是一隻鎏金銅龜,龜背上的一隻金鶴,鶴嘴裏銜這一朵玉質靈芝,其上頂著一片白玉做成的雲彩,雲朵之上插著根點燃的蠟燭。


    這一點很是奇特,明明是白天,但是蠟燭卻被點著。


    不過內管家並不覺得奇怪,十多年侍奉下來,自家的老爺都是如此。


    內管家來到徐階跟前,彎著腰卑聲道,“老爺,您要的墨!!”


    徐階沒有迴答,隻是雙手架在案麵上,不斷把玩著一隻小金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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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隻小金獸,被工匠造的十分精美,顯得栩栩如生,同時一條超長的尾巴占了身長的一半,倒顯得有幾分霸氣。


    除了這份霸氣之外,在它身上更是鑲滿了各色寶石,就連眼睛也被鑲嵌上了一紅一藍的兩塊寶石。


    隨著徐階將這隻金獸在掌間翻來覆去,燭光與寶石,與金子這三種不同的光芒不斷交融著,散發著迷人的光澤。


    這光澤同樣也出現在徐階的眼中。


    突然徐階的聲音傳出,那慢吞吞的語調在內管家的耳中響起,“海西女真那邊交銀子了沒?”


    內管家聞言一愣,低頭看了看手中捧著的盒子,又抬眼看了看自家的老爺。


    隻見自家老爺正微微歪著腦袋,直直打量著這金獸,就好似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內管家的眼中閃過疑惑,但是他沒有停頓太久,再次低頭卑聲道,“迴老爺的話,三到五月的銀子都還欠著呢。”


    “他們…他們說今年人參,皮毛的行情都不好,在遼東都司那馬市上賣不出什麽好價格。”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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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階手中的動作一頓,略顯不滿地發出一道鼻音,“哼?那老夫發給他們的敕書是做什麽用的。”


    “遼東馬市賣不出去,就來京城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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