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幾人討論的時候，猛然間屋子一暗，一道陰影延伸到了沙盤之上。
幾人抬頭看去，隻見門口站著一人，臉色紅潤，相貌方正，一雙眼眸炯炯有神，也不戴方巾，就用根布帶束縛著頭發，身著一件青色的細布程子衣，白襪布鞋，整個人倒是顯得幹淨利索。
“學生，鄭若曾見過總製，見過兩位將軍。”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而後鄭若曾施施然地拱手行了一禮。
盧鏜和柯喬自然不敢托大，他們都與鄭若曾共事過，都知道他是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才，當即也紛紛抱拳迴禮。
“誒，老夫都說了多少次啊！”
朱紈見到此人，臉色也是一喜，故作不滿道，“鄭先生是大才之人，哪裏需要自謙為學生啊，這不，這不是折煞老夫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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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若曾隻是輕笑一聲，沒有迴答。
“鄭先生啊。”
朱紈繞過沙盤，走到了鄭若曾麵前，親自拉著他來到了沙盤處，“來，來，這前幾日你剛從寧波築威遠城迴來，本不想要再辛苦你的，可是，這具體的戰略啊，老夫還是想要你給著把把關，老夫也能放心啊。”
“總製說的哪裏話。”
鄭若曾再次笑道，“身為總製麾下幕僚，為總製分憂也是應該的啊。”
“好，好。”
朱紈連連點頭，像是很滿意他的迴答，“鄭先生啊，如今我們要再打一場海戰，這地點就在走馬溪附近。”
而後朱紈又將之前的各種人員的部署，十分詳細的跟鄭若曾講了一遍。
鄭若曾一邊認真聽著，一邊連連點頭，等到朱紈說完之後，這才稍一沉吟，對著朱紈說道，“總製，你特意帶上五十條火快船，是想要效仿當年屯門海戰吧。”
雖說是疑問，但是他的語氣中帶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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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紈沒有半點猶豫，直接頷首，鄭若曾也點了點頭，微微仰頭思考起那場海戰的細節。
這所謂的屯門海戰，是一場以弱勝強之戰。
當時利用當時佛朗機人的船隻巨大，不好挪動的情況，並且靠著順風，先用火船點燃對手的船隻，造成對方大亂，而後派出水鬼，潛入水下，鑿穿船底，再以哨船靠近，讓水兵跳幫並與敵人廝殺。
不過片刻，鄭若曾便重新看向眾人，“那次海戰的招數沒有多少，無非就是火船，鑿船和跳幫白刃。”
“不過，總製還從浙江水寨中調動福船？怕是想要加些新花樣吧？？”
鄭若曾看向朱紈，“總製還想著直接以福船撞擊吧。”
朱紈聽到這話，頓時笑道，“果真瞞不住先生。”
“恩——總製的法子不可行的。”
鄭若曾直截了當說道，“雖說這福船勢力雄大，在外洋處最便衝犁，但是這次與雙嶼港完全不一樣，雙嶼港直通外洋，又全無暗礁，自然可行，但是這走馬溪不單是內海，更有暗礁密布，吃水深的福船，很容易擱淺，也不容易挪動，此為一不可以。”
“二來，那佛朗機人可不單單是火力猛，航速快，而且這船體也是夾板，都是夾板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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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紈麵對鄭若曾如此直接的反駁，也不惱，隻是開口解釋道，“鄭先生說的這兩點，老夫都知道，所以老夫是想著借廣船的。”
“噢？廣船？鐵力木，恩，確實是克製的好法子。”
鄭若曾自然是知道廣船的，這船體更為堅固，其船體硬如鐵，觸之無不碎，單就海上衝撞確實勝過福船，而且船底更尖，更容易在暗礁密布的環境下航行。
朱紈微歎一口氣，“但是不行啊——所以老夫那福船也其實放在外圍，進行圍堵的。”
鄭若曾眉頭輕挑，看向了朱紈，“為何，是借不到廣船嗎？”
朱紈再次點頭，而後眼神一個示意，柯喬站了出來，為鄭若曾解釋了起來。
鄭若曾一聽完，也是長歎了一口氣，麵露憂愁，不過他對於這一點什麽也沒說，畢竟他現在不在官場，雖說也很是反感那兩廣的官員，但是不在其位，也就不好說些什麽。
於是乎，鄭若曾再次轉換話題，他沉默片刻後開口道，“再說火攻吧，這火攻可能行不通了，不能放太多希望。”
朱紈聞言便是一愣，對於衝撞，在沒有借來廣船，並且對麵還有艘萬斛的烏尾船之後，他就沒有再抱希望了，但是對於這火攻，他還是抱著希望的。
不過他沒有開口，反倒是柯喬開口了，“鄭先生，是想說這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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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錯！”
鄭若曾望向了柯喬，對著他微點了下頭，“火攻的話，必須選取好風向，總製大人，請看。”
鄭若曾說著，便走向沙盤，用手虛空比劃了起來，“按照總製的計劃，我們的中軍作為主攻方，是由北朝南，火船的方向也必然如此，但是六月的風，這閩海，以及粵海一帶，無論外洋，還是內海，都是偏南風，正好是往北吹的。”
朱紈頓時暗罵了自己一句，這都來海邊三四年了，怎麽給忘了這茬。
“當然，也有可能開戰當天，那走馬溪的風向剛好是順風，但是…總製大人，咱們不能把希望放在這上麵。”
朱紈沒有說話，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臉色有些不好看。
“不過，若是一定要火攻的話…”
鄭若曾看了眼朱紈，繼續開口道，“那麽可以讓銅山寨以及玄鍾寨的水兵去執行，他們在走馬溪的南方，讓他們準備火快船，更容易發動成功的火攻。”
“好，聽鄭先生的，柯喬，你到時候在調兵文書裏再添點，讓他們也帶上火快船，多備些草料，焰硝，桐油。”m
“諾！”
口口
朱紈吩咐完之後，看向了鄭若曾，臉上有些許期待，“鄭先生，那我們中軍主攻要怎麽辦。這火攻本是老夫掐在手裏的一張王牌，可是如今估計很難，但是這些走私的海商，這些個倭寇對沿海荼毒危害日甚一日，年甚一年，必須早日解決啊。”
“我也知道。”
鄭若曾的臉色也很是凝重，“這海上之戰，無他術，無非就是大船勝小船，大銃勝小銃，多船勝寡船，多銃勝寡銃，靠的就是船堅利炮。”
“概括一下，就是鬥船，鬥器，鬥人。”
鄭若曾在屋子內緩緩踱步著，“利於今日海戰者，無逾於火器。太子的那六百門佛朗機炮確實是雪中送炭，但是這佛朗機炮的劣勢太明顯了。”
“麵對那些夾板船，佛朗機炮的單一威力根本打不破它，而且我們的火器都是放在甲板之上的，這點也不行！”
鄭若曾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海麵本就會無風起浪，上下顛簸之下，更難將船擊沉了，甚至還擊不中。”
“這樣！！”
鄭若曾突然身形一頓，猛然止住了腳步，“咱們不是仿製了蜈蚣船了嗎？是不是也跟佛朗機人一樣的，也是雙層甲板？？”
“是的！”
扣扣五六三七四三六七五
這問題，必須由經手過建造的盧鏜迴答。
“好！”
鄭若曾便是一擊掌，“那我有法子了。”
屋內眾人聞言紛紛一震。
“第一步，在這些蜈蚣船的下層甲板處，去掉一部分的船槳的空間，把位置留給炮門，在左右船舷各開炮孔，於船艙內暗放之。”
“那麽敵船接近之後，所攻擊的也必然是船舷方向，哪怕炮子再偏，也能攻擊到敵船船體。”
“第二步，咱們不是有四十門的大樣佛朗機炮會運過來嗎？而且這銅發熕不是也有四十餘門嗎？”
朱紈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就行，我們集中火器，提升船隻的攻堅威力，不能再用過去專門用一船搭載一炮的法子了，不要麵麵俱到，有弱有強才可以。”
鄭若曾的眼中精光越來越盛，“總製，我們可以從蜈蚣船內，選出最大的五艘，作為炮銃船，左右船舷各開四門炮孔，大樣佛朗機炮全部安排上去，船頭再放銅發熕，這樣每船大威力的火炮，便都有九門，且不用生鐵子，專用四斤的大鉛子！集中這五艘船，作為選鋒，進行開路攻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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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紈等人，聽得連連點頭，雖說他們都沒有正經學過水戰的知識，但是經驗擺在那，尤其是柯喬。
當下他們便明白了鄭若曾的想法，這是把火器威力最大化利用了呀，不錯，不錯。
“剩下的三十五艘，也多擺佛朗機炮，每艘十來門中樣佛朗基炮，以及二十門迅雷炮。”
鄭若曾繼續補充道，絲絲冷意從他的話語中冒出，“這些火炮，則是專用生鐵子，力求殺傷，既然不能破壞船體，那就多殺人！”
“好啊！！”
朱紈直接拍掌叫好，聽到這裏，他已經在腦海中構思了打法，就是先用重炮擊毀敵船船腹，再以輕炮發生鐵子，力求多殺敵寇，最後再靠近船隻，跳上敵船，進行白刃戰！
“鄭先生這招啊，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朱紈走到鄭若曾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鄭先生果然大才，再幫老夫打贏這一戰，老夫就向太子殿下引薦你！”
鄭若曾的眼睛頓時一亮，他自然是希望能一展心中抱負，若是能得到太子殿下賞識，那麽施展抱負的機會就更大了！
“多謝總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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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若曾麵色一肅，鄭重地朝著朱紈便是一拜，而後說道，“那麽這次學生也是老樣子，一並參戰了。”
朱紈聞言有些難辦，因為陣前刀劍無眼，萬一有個閃失，那麽自己內心這關很難過去。
不過，他是一軍統帥，自然也明白有鄭若曾在身邊，這勝算會更大，畢竟戰場之上，局勢千變萬化，自己也好有個參謀的人。
“好！”
最終朱紈點了點頭，應了下來，“行了，大戰在即，都去忙吧，柯喬你受累些，陪老夫一塊寫折子！”
“諾！！”
眾人自是齊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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