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大家都睡了,時間是淩晨兩點。


    岩瀨千夏穿著連身睡衣,將自己包在大外套裏,窩在觀星處的木椅上看星星。


    星星是愈晚愈有活力嗎?嗬,誰知道淩晨兩點的星星比晚上十一點的星星更加美麗炫目,連空氣也變得清新。


    或者島上的居民都知道,隻有她這個都市鄉巴佬不清楚。


    淩晨兩點,距離天亮隻剩幾個鍾頭,她和花堯人將搭乘七點半的泊船離開小島,由日本直接赴美。機票在昨天早上已經確定了,聽花痞子說他老婆也會由台灣搭機赴美,她喜歡濃濃,想念濃濃,所以很期待能在美國和濃濃相聚。


    其實,美國才是她工作的主要戰場,無論她到何處出差,總是希望能快點返迴美國總公司,尤其是父母雙雙過世後,她更沒有理由停留在台灣或日本,美國反而更像她的家。


    昨天的晚餐——也可以說是幾個小時前的餞別會,婆婆特別準備了一整桌讓她和花堯人變成“大肚子”的美味佳肴。婆婆舍不得他們離開,數度傷感地紅了眼,幸好有花痞子的耍寶笑話撐場,她是聽笑話,婆婆是看花痞子的肢體語言和她的即時翻譯。他總是可以讓悲傷的氣氛立刻變得很爆笑、很快樂,花堯人“人氣王”的頭銜絕非浪得虛名。


    三個人的晚餐持續到十點,但,他還是沒有迴家……


    朝倉介始終沒出現。自從前天他告白之後,她再也沒見過他了,聽說他一直待在實驗室做最後的測試,而且還交代屬下不允許任何人打擾,安田小姐把關超嚴謹,就算她想硬闖都很困難。


    今天早上七點半就要離開了,她還有機會再見他一麵嗎?


    她想再看看他,哪怕隻是冷漠地說聲“再見”也好!


    一種被注視的感覺油然升起,岩瀨千夏挺直背脊,轉身往後看——朝倉介正向她走了過來。


    她不自覺起身,望著他的臉由遠至近。


    “嗨。”他笑,掩不住疲憊。


    她看著他。“你迴來了。”語氣中有喜悅。


    “看星星嗎?”他問。


    “是啊。”她迴答,接著問:“你剛從實驗室迴來?”


    “嗯,這兩天實驗室數據又跑了一遍,誤差值趨近完美。”


    “真的啊,恭喜。”


    他來到她麵前,少了高跟鞋,她必須仰頭才能看著他說話。


    寒暄因為彼此的凝視而暫停,他們都知道今晚的意義,今晚將是他們最後一次肩並肩地觀星閑聊。


    “你要離開了。”他的黑眸瞅著她。


    她笑得很不自然。“嗯,你迴來晚了,婆婆安排了餞別會,準備了一整桌的食物,把她的看家本領都使了出來,真的很好吃!”


    朝倉介溫柔拂去她臉頰上淩亂的發,她清澈的瞳孔反射著天上閃爍的星光。“你就當作我刻意迴避餞別會吧!那隻會讓我更舍不得你離開。”


    她眨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輕輕抱怨。“朝倉,你存心看我掉眼淚嗎?”


    他輕笑,不舍地撫著她的眼。“我一點迴到家,洗過澡後,去敲你的房門發現你不在,就想你一定在這裏。”


    她心一揪。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她聞到他身上沐浴後清爽的男人味。“找我?有事嗎?”


    他舉起另一手,手掌攤平,大大的掌心躺著一條銀煉,煉墜是同材質,是個做工精巧的鑰匙,鑰匙的柄心部位還鑲著一顆鑽石。


    她失笑。“嗬,你最好告訴我,你偷到朝倉主屋保險櫃的鑰匙,找到重要的金援,我們不用看別人臉色借錢。”


    他搖頭,也因她的想像而失笑。“送你。”


    岩賴千夏一愣。


    “我幫你戴上。”


    “好。”她沒轉身,隻是移動腳步向前。


    顫抖著手,她雙手束起長發,讓他為她係上銀煉。她的鼻尖貼在他的胸口,抿著唇,她的淚失控滑下。


    “好了。”


    她站直身,低頭看著鎖骨上的墜飾在月光下閃著耀眼迷人的銀色光芒。“謝謝你,真的好漂亮。”


    朝倉介掬起墜飾,手指拭去她頰上的淚。“小千,我的心將鎖在你身上。”


    岩瀨千夏仰頭望著他,淚竟如雨下。她一向是強悍的,是無敵的,是沒有感情的,卻在認識他以後,才學會脆弱。


    “你不要說了,我真的會離不開你……”


    “小千,”他環抱住她,攬她入懷,深邃的眼底閃過濃重的悔恨。“為什麽你要出現在我生命裏?我原本可以無所謂,任由我父親安排我的生命……”


    “為什麽我要愛上你!”他擁抱她,深切低吼著。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經動了心,她清澈的眼、驕傲的氣息、對事情執著認真的個性早已吸引了他的心。


    岩瀨千夏仰頭望進他的眼,淚水模糊了她的眼,卻模糊不了他眼裏透露的深情。


    是啊,倘若他不要這麽溫柔地看著她,倘若他不要用這麽熾熱的語氣表白他的愛情,也許她能離開,她能離開……


    “朝倉介,就算你不讓我說,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真的愛你。”


    小島的涼夜,沁涼的晚風揚起她的長發。


    “我愛你。”岩瀨千夏抬起手臂,摟住他的頸項,她踮起腳尖,顫抖而青澀的紅唇輕輕地覆上朝倉介炙熱的唇。


    一切已無法迴頭,他們的愛情,他們的情欲,他們的渴望,一個輕輕的吻解放了一切。


    “我愛你……”


    她仰頭凝視著他。第三次告白,勇敢的眼神,是她對愛情的坦然,她說:“這個晚上,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可以抱我嗎?”


    朝倉介搖頭。“我不會隻抱著你,這對你不公平,小千。”


    她環住他的腰,臉貼著他寬敞的胸膛最靠近心跳的地方。“抱我。”


    他扶起她的下顎,兩人的視線交纏,目光中的渴求沒有隱藏。無需更多的言語,他握住她的手,他們安靜沉默地迴到屋內。


    月光由窗外投入,這是他漆黑的房間內唯一的光源。


    他握住她的肩,目光火熱。“你可以喊停。”


    “你希望我喊停嗎?”她看著他的眼,他的眸心有一簇火焰。


    “不希望。”他老實地坦白心聲。


    她笑了,推開披在肩上的大外套,露出裏頭的連身長睡衣,動作是很瀟灑,但顫抖的手泄漏了她的緊張。“這是我提出的邀請,所以不需喊停。”


    朝倉介灼熱的雙眼燃燒著熊熊欲火,他再也控製不住體內翻騰燃燒的情欲,俯身,激烈的唇封吻住她——


    “我愛你。”


    “我愛你。”她抵著他的薄唇說,手指撫著他的臉部線條。他五官深刻,起伏的弧度很完美。


    他深唿吸,唇饑渴地覆住她,舌更進一步侵入、撥撩她的舌,攫取她所有的甜美。


    兩人擁抱,親吻,激烈而狂放,像情欲的宣泄,卻是充滿哀傷……


    “你可以後悔。”


    岩瀨千夏搖頭,背脊直挺,她抬起顫抖的手指,一一解開自己睡衣的鈕扣,連身睡衣順著她的曲線滑至地麵,她勇敢地迎視他。“我不會。”


    aa朝倉介抬手,指腹順著她蕾絲胸罩的形狀移動,他撫摸她溫熱白皙的肌膚,她輕顫。是因為突然的冷空氣或者是他的碰觸?但她已無暇思考,她的注意力全在他粗糙的手掌上,他手指所到之處皆引發她的呻吟與不住的顫抖。


    “你好美。”


    襯著月色,千夏光滑的肌膚宛如上好的象牙。


    他打開她前扣式的胸罩……


    天微微亮。


    她撐著疲憊的眼凝望著身旁的男人。


    他睡了。原本他就在實驗室裏熬了兩天測數據,加上這四個小時,兩人持續地歡愛——朝倉介像瘋了一樣使出渾身解數,拚命取悅她,讓她失控地尖叫,給她所有性愛的歡愉。她該感謝朝倉家是有錢人,才能把房子蓋得這麽堅固,隔音效果還算不錯,否則全島一定都聽得見她高潮不斷的尖叫聲。


    朝倉介在天亮前熟睡了,隻不過,緊擁她入懷的手臂還是充滿力量。


    她赤裸的身體緊貼著他,兩人四肢交纏,她仰頭凝望著他。不是她不睡,而是她真的舍不得睡,她要看著他,記住他,這些激情的記憶,將是她最幸福的迴憶。


    她愛他,很愛很愛,似乎有點超過自己預料的,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麽愛他,當然她也想過,兩情相悅,就能朝朝暮暮快快樂樂……嗬,如果可以,她甚至寧願什麽都不要,隻求兩人能在一起幸福一輩子就好……


    隻是,他有太多的壓力,無論是來自他的家庭,或小島上居民對他的期望,這時候,她的存在,隻是更增加他的煩惱罷了。


    “我愛你,朝倉介。”


    淚滑下她的臉頰,她無聲地傾訴她的愛情。


    “願你幸福,朝倉介。”


    愛情開始的同時,也宣布結束,誰能忍受這“得”與“失”的快速轉變?


    或許老天爺就是看上她超強的能力,才給她這種考驗,增加人生的經曆?


    呋,太傻了,她怨老天爺也沒用,怪自己幹麽喜歡他還比較實際!


    “我愛你,朝倉介。”


    她偎在他精壯的胸膛,聽著他沉穩的心跳聲。


    如果她離開了,他會心急嗎?會有什麽感覺,是鬆了口氣,還是不顧一切尋找她的蹤影?


    以她女性的那一麵來說,她當然希望他來找她,然後有個八點檔連續劇那種完美催淚的重逢……


    可,以現實麵來說,他找到她之後,又能改變什麽?他的壓力依舊存在,他們隻能在原地打轉,直到愛情因現實問題而褪色——


    失去一切以後,他還會愛她很久嗎?


    哈,她一點都不想挑戰這個可能。一年或兩年?半個月或三個月?等愛情的魔力遞減時,他會不會後悔愛上她?後悔找迴她?後悔他失去的一切?


    光是想像就覺得恐怖,曾經不顧一切、熱烈愛你的人,有一天突然翻臉不認人了,那種失落和崩潰,才是天底下最殘忍的酷刑。


    所以,她會離開,而且會比預計的時間再提早一個半鍾頭。花堯人在昨天已經聯絡了他的臨時秘書,那位臨時秘書早在法拉利集團東京辦事處全天候待命,花堯人一個命令下來,他們立刻安排了一艘快艇來小島接他們。快艇抵達的時間是在早上六點,比原訂的泊船整整早了一個半鍾頭。


    岩瀨千夏看看床頭櫃上的時鍾。時間所剩不多……


    她動作輕緩地移開他置於她腰上的手,輕輕挪開交纏的腿,慢慢地移動身子,然後起身下床,隻是沒想到那四個小時的歡愛早抽光她的體力,她腿一軟,整個人滑坐在木質地板上。


    她搗住臉,閉上眼,深怕自己造成的聲響驚醒了他……


    但他沒反應,還是維持低沉的唿吸,她放開雙手,皺著眉,忍著大腿內側肌肉的酸痛,躡手躡腳穿上自己的衣服,披上外套。床頭櫃上的時鍾顯示的時間是五點半,她該走了,她還要迴房間盥洗換衣。她和花堯人昨晚約好五點五十分在門口會台,他們連車都借好了,小島上的居民都是熱心的人.


    她想走,卻發現自己的腳像生了根,無法離開——


    她望著他的睡臉,悲傷不舍的淚滑下臉頰,她抬手握住銀煉的鑰匙。她真的該走了……


    他側躺著,睡著的神情很安詳。


    她能吻他嗎?


    她能再擁抱他嗎?


    但是怕驚醒他,她什麽都不能做……


    她的淚流得又兇又急,她搗住自己的嘴,強迫自己轉身開門,再迴頭,深深地凝視他最後一次——


    她該走了。


    最後,她轉身,關門,離開。


    岩瀨千夏和朝倉介的交會至此劃上休止符。


    “願你幸福,朝倉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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