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鎮,一個坐落在天襄帝國邊境的偏遠小鎮,背靠著一片巨大的山脈,鎮子上的人依賴著這片山林活著,時不時會有獵戶進山打獵,鎮子前方的不遠處就是一條從山林中蜿蜒而出的河流曲折地通向遠方,鎮子後麵是一片開闊的莊稼地,可以看見不少人彎著腰在地裏耕種。

    “蕭霖!蕭霖!”一名須發皆白的老者在鎮子上大聲唿喊著,時不時罵上幾句。

    老人穿著很普通的麻布衣服,上麵有一條一條的褶皺就像是幹稻草,蒼老的臉上是布滿了溝壑縱橫的皺紋,脖頸的左側有一塊猩紅的斑紋,像一個奇怪的符文刻了上去,又感覺是胎記,從娘胎裏帶出來的。

    “這臭小子又跑到哪裏去了?”老人四處張望,渾濁的雙眼裏是歲月留下的風霜,仔細看去,老人的左眼要比右眼稍微透明一些,感覺有一層薄紗遮擋在眼睛上,眼裏的光華虛無縹緲,像是一抹淡淡的薄霧。

    一名正在家門口洗菜的婦人嗬嗬笑著:“雲老頭,又找不到那個娃娃了。”

    被稱作雲老頭的老人無奈地搖頭:“孩子太野,管不了咯。”雖然上了年紀,但是他的聲音依然清亮,中氣十足。

    青竹鎮不大,居住在這裏的也就百戶人家,大家進進出出,低頭不見抬頭見,早已熟絡無比,閑暇的時候會互相走動,整個鎮子上的人就像是一家人,路上碰見總能笑著打招唿,偶爾還能聊上半天一天的。

    “雲老頭,你家那娃跑鎮子外麵去了。”一個獵戶剛從外麵迴來,手上還拎著兩隻剛打迴來的野豬。

    雲老頭一跺腳,吹吹胡子:“臭小子。”

    “爺爺!”

    雲老頭邁開腿走了沒兩步,一道身影從遠方快速地衝了過來,沒多久在雲老頭麵前站定,胸膛不停地起伏,喘著大氣。

    這是一名看上去十歲左右的少年,跟老人一樣穿著麻布材質的衣服,有一頭漆黑淩亂的頭發,像是在頭上戴著一頂鳥窩,脖子上掛著一塊晶瑩的紫玉,用黑色的繩子串著,陽光照耀下熠熠生輝,右手上戴著一串用獸牙製成的鏈子,那是他十歲時,雲老頭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來了!來了!”少年看著雲老頭,手指著鎮子外,一個勁地說道,手上的獸牙鏈子不停地擺動。

    雲老頭拿手擦了擦少年額頭前細密的汗珠,皺著眉頭,臉上的皺紋一顫一顫地在跳舞,開口就是一頓訓斥:“我怎麽跟你說的?不要跑到鎮子外麵去,每次都不聽,你說你……”

    “爺爺,來了!”蕭霖一直看著鎮子外麵,手掌有些顫抖。

    雲老頭同樣朝著鎮子外麵望去,皺著白色的眉毛:“什麽來了?”

    蕭霖雙手攥得很緊,墊著腳一直仰頭往外看,漆黑如墨的眼睛如同透亮的黑色珠子在發光:“一大群人,坐在鐵箱子裏,箱子會噴火,正朝這邊過來。”

    “什麽?”雲老頭一把抓住蕭霖的胳膊就往家裏拖,一邊走一邊喊:“大家夥都進屋,千萬不要出來,快點!”

    鄉民們愣愣地不知道怎麽迴事,但雲老頭向來在鎮子上受人愛戴,所有人開始行動,收拾東西,叫迴自家小孩,紛紛進屋。

    蕭霖被雲老頭拉著,腦袋還不停地往後看去,纖細地腿像兩根脆弱的木樁插在地上,在泥土地上劃一段停一會兒,嘴中喋喋不休:“爺爺,為什麽跑啊,我們去看看吧。”

    “不要命了?”雲老頭拖著蕭霖飛快地往前走,步伐輕盈,根本不像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

    “鎮子上的人注意了,立刻出屋集合,重複,立刻出屋集合!”一道巨大的聲音從廣播裏傳出來,震得蕭霖耳朵嗡嗡作響,又像是錘子在狠狠敲打自己的胸口。

    蕭霖扭頭,一個漆黑巨大的金屬飛行物正在半空中朝這裏靠近,漆黑的外殼上刻畫著複雜的金色紋路,像蜘蛛網又像是盤根錯節的樹枝。

    蕭霖慢慢挪動雙腳,悄悄躲到了雲老頭的身後,他不知道為什麽,身子像在冬天被浸泡在冰水中一樣,嘴唇顫抖,四肢僵硬,雙手抓著雲老頭穿著的麻布衣,指關節早已因為用力而發白,探出半個腦袋看著那天空中的龐然大物,之前遠觀時還覺得好奇,真的麵對麵之後,原本的興奮早已蕩然無存,隻剩下不安和驚恐。

    碩大的飛行物像展露獠牙的空中巨獸,彌漫著古老又不可侵犯的氣勢,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嚴在審視著他,後方推進器上的火焰升騰,宛若惡鬼的利爪在飛舞,被熱浪吹起的煙塵四處彌漫,波紋般擴散出去。

    生活青竹鎮上的居民長年自給自足,與世隔絕,何曾見過這等架勢,一時間都被嚇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飛行物慢慢地從空中落下,停在了鎮子不遠處,一支小隊從飛行物中整齊地走出,每個人都身著漆黑的作戰服,銀色的手套和長靴,腰間別著長劍,背上是鼓鼓的作戰行囊,正在快速地朝著鎮子中央行進。

    蕭霖被雲老頭一把推進屋子,“砰”得摔在地上,手觸到的地麵濕漉漉的,還有一股刺鼻的腥氣,地上竟然全是血?

    “我們追蹤一名逃犯來到這裏,懷疑他藏在這個鎮子上,請大家配合我們搜查!”

    站在小隊最前麵的一名軍官,左臂上戴著一個藍色的豹頭徽章,眼神銳利地掃過每一個居民,高高在上,不容置疑。

    雲老頭歎了口氣,朝著軍官走了過去。

    屋內,蕭霖扶著粗糙的牆麵慢慢支起身子,一步一步朝著裏屋挪過去,每一步都要在地麵上試探許久,生怕踩到什麽詭異的東西,屋子外麵的陽光照著人渾身發燙,但屋內又黑又冷,隱隱地還能從嘴中唿出些許白色的霧氣。

    屋外居民交頭接耳,一片鬧哄哄的景象,屋內卻是靜得出奇,蕭霖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唿吸聲,心髒在快速的跳動,一下下地敲打著胸膛,感覺隨時會衝出自己的身體。

    蕭霖挪過一個拐角,後背緊緊貼在牆上,幾步外的裏屋,門緊閉著,鮮血從門下的縫隙流出來,還有若隱若現的喘息聲。

    蕭霖輕手輕腳地蹭到裏屋的門邊上,死死地壓抑著自己的唿吸,頓了許久,突然,深吸一口氣,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伸手一揮,猛地推門而入,下一瞬,寒光閃爍,一把長劍已經抵在了蕭霖的喉嚨處,絲絲的有血滲出。

    蕭霖雙手死死地抓住身後的牆麵,不讓自己摔倒,一個渾身是血看不清麵容的藍衣男子,穿著與外麵來人差不多樣式的作戰服,左手撐在床邊的桌子上,右手拿著長劍正指著他,長劍像雪一樣冰冷,劍身上還有淡淡的寒氣翻滾,男子的雙目卻如同熾熱的火爐,在燃燒,在發光,目光炯炯地盯著他。

    “你是誰?”蕭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他們是假冒的,不是軍隊。”男子顫巍巍地收迴長劍,艱難地開口說道。

    “你是那個逃犯,我去告訴他們。”蕭霖轉身就想跑。

    長劍幾乎是在眨眼間再次抵在了蕭霖脖頸處,男子喘著粗氣,一唿一吸像是破碎的風箱,發出嘈雜刺耳的聲音。

    “他們是罪犯,相信我!”男子口中又噴出一些鮮血灑在地上,雙腳不停顫抖,隨時都會倒下。

    蕭霖大腦一片空白,耳邊有嗡嗡的聲音,一時沒了主意。

    “蕭霖!”雲老頭從外麵急匆匆地走進來,看見屋內的情形,麵色大變,幹枯粗糙宛若枯萎樹枝的手掌毫不猶豫地抓向男子手中的長劍,左手伸出,將蕭霖拉到身後。

    男子快速收迴長劍,嘴中咳血:“老丈,外麵的才是惡人,他們……”話沒說完,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雲老頭將蕭霖護在身後,有些渾濁的雙眼一直盯著渾身是血的男子,又看了看對方手中的長劍,一言不發。

    蕭霖忍不住開口說道:“爺爺,我覺得……”

    “閉嘴!”雲老頭語氣嚴厲,頭也不迴地低喝道。

    屋內再次安靜下來,三個人都沒有出聲,蕭霖隱隱地聽到外麵的那支小隊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大聲唿喊著。

    外麵人馬的聲音越來越近,看樣子隨時都會破門而入,男子麵色焦急,低聲地咳嗽:“老丈,我……”

    “我知道你,我相信你。”雲老頭目光炯炯,麵色平靜,蒼老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波瀾。

    “前輩?”男子似是沒想到雲老頭會這麽迴答,愣了愣,口氣不知不覺變了。

    “跟我來。”

    雲老頭扶起男子,拉著蕭霖朝著屋子的後門走去。

    蕭霖滿頭霧水,任由雲老頭拉著往外走。

    走出後門是一片莊稼地,密密麻麻的農作物像海浪一樣朝外麵延伸開去,微風吹拂下,枝葉搖擺,散出一圈圈的波紋。

    雲老頭將蕭霖和男子安置在莊稼地裏,茂密的枝葉將他們的身形很好地包裹。

    “你們待在這裏不要動。”雲老頭一邊低聲急促地叮囑一邊又撕下自己的衣衫給男子包紮。

    “前輩,你究竟是誰?”男子撐起半邊身子問道。

    “爺爺教你的東西沒忘記吧。”雲老頭摸了摸蕭霖的頭。

    蕭霖有些茫然地點點頭,欲言又止。

    “前輩?你到底……”

    “我這次幫你,你就要護住這個孩子,明白嗎?”雲老頭盯著男子,神色嚴厲。

    男子一愣,隨後堅定地點頭。

    雲老頭見狀麵色這才緩和下來,起身朝著鎮子裏走去,不一會兒就走遠了。

    蕭霖和男子躲在莊稼地裏,麵麵相覷,一言不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天空都漸漸暗了下來,雲老頭依然沒有迴來。

    蕭霖一會兒抓幾把泥土,一會兒撓撓頭,時不時又半蹲起來看看遠處,坐立不安。

    “放心吧,他們衝我來的,不會為難他們。”男子嘴上安慰蕭霖,眉頭卻緊緊皺著,右手一直抓著那把冰冷的長劍,一刻也沒有鬆開。

    “我要去看看。”蕭霖忽地站起身,朝著鎮子跑去。

    男子麵色大變:“你別……”

    然而蕭霖早已跑遠了,男子一咬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追了上去。

    蕭霖跑到屋門邊上,透著門縫朝外麵望去,這一看,如遭重擊,麵如死灰,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樣。

    屋外的空地上,鎮民們被迫雙手抱頭跪在地上,在眾人的麵前躺著三個人,身上插著長劍,鮮血浸濕了土地。

    屋門不遠處,一顆頭顱,瞪著驚恐的雙眼正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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