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這麽短一點時間?


    房大庭看向還不知情的軍士,苦澀地對顧正臣道:“定遠侯,昨日軍士是拚了命才趕過來的,眼下正疲憊不堪,即便是帶出去練兵,也需要給他們埋鍋造飯的時間,吃過飯再出發吧?”


    顧正臣把玩著一枚銅錢,聲音清冷:“那個百戶怎麽死的?”


    房大庭心頭一緊,剛想解釋,突然明白過來顧正臣的意思。


    那不是想知道李豐的死因,他真正想說的是,自己能殺不聽話的百戶,他也能殺不聽話的自己……


    娘嘞,惹不起啊。


    房大庭轉過身,走向軍士喊道:“一刻之後,前往高家港!”


    千戶劉正益上前:“可我們還沒開飯……”


    房大庭怒吼:“那就在路上邊走邊吃!”


    軍令如山。


    顧正臣留下了蕭成、關勝寶等人,朱棡辦事缺人手,畢竟縣衙審出來八成有罪的,這會抓人打板子都要沒人用了,隻帶了嚴桑桑、林白帆等五人,連同青州軍士,前往清水泊高家港。


    高家港,鹽場。


    鹽課提舉司提舉郭臨川打了個飽嗝,拿著一根魚刺剔著牙,呸了一口,喊道:“讓他進來吧。”


    門開了。


    係著圍裙的高寶月走了進來,到郭臨川身前直接跪了下來:“不知郭老爺可還滿意?”


    郭臨川看了看跪在麵前的高寶月,口中發出嘖嘖聲:“高寶月啊,你是個秀才,有功名在身,我可當不起你下跪。”


    高寶月胖胖的臉堆出笑:“秀才在郭老爺麵前算個什麽,即便我是個舉人,進士,那見到郭老爺還是需要下跪,敬重在心,不敢不誠啊。”


    郭臨川將魚刺彈開,指了指桌上的三尺長的魚,點頭道:“這道菜不錯,頗合我胃口,說吧,你想要什麽?”


    高寶月向前爬了兩步,靠近了一些:“小子哪裏敢討要什麽,全靠郭老爺賞賜,賞賜什麽,高家便接下什麽。隻是——郭老爺,藺家已經被查抄了,他們鐵定是操持不了餘鹽買賣了,可否將這事交高家來辦……”


    郭臨川臉色一沉:“餘鹽?什麽餘鹽?”


    高寶月趕忙說:“自然是灶戶手裏的……”


    郭臨川豁然起身:“按朝廷規製,灶戶餘鹽是不允許拿出去售賣的,必須交給鹽場。怎麽,你高寶月想讓我違製,做不法事?”


    高寶月連忙磕頭:“小子怎敢。”


    郭臨川拿起酒壺,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你聽清楚了,藺家不曾在我的鹽場裏支走半點鹽粒子,灶戶的餘鹽,鹽場會拿糧食換出來,一律記錄在冊,誰也不敢少上一引!你竟敢打這些鹽的主意,我能將你送去衙門,治你個死罪!”


    高寶月渾身發冷,連連告饒。


    郭臨川拿起筷子,夾起一塊肥美的魚肉咀嚼著,看著態度不錯的高寶月,開口道:“餘鹽之事就不要再提了,不過——鹽場缺幹草與木柴,你若是願意為鹽場做點事,也是可以運進一些東西,運出一些東西。”


    高寶月眼神一亮,當即答應下來:“願為郭老爺效勞!”


    郭臨川抬手:“起來說吧,幹草、木柴鹽場不會白收你的,錢作價給。”


    高寶月起身,興奮地搓著手:“郭老爺,這些都是我們的孝敬,錢就不要了,另外,每次我們送幹草木柴時,順帶還會給老爺帶上一些鮮美的魚送來。”


    “幾條魚?”


    “三條如何?”


    “嗬,我之前可是吃五條魚。”


    “好,那就五條!”


    高寶月咬牙答應下來,五條啊,那就是五成,對半分啊。


    貪婪至極!


    但沒辦法,隻有通過他才能拿出鹽來。


    郭臨川坐下來,伸出腿:“不過最近不能送魚來了,晉王和定遠侯還在樂安,若是讓他們知道我經常大魚大肉,豈不是惹來麻煩。等他們離開樂安之後,你再來吧。”


    高寶月自然沒意見。


    這個時候跑過來是冒了風險的,畢竟藺家剛被查抄。


    可這個時候不來,等風平浪靜之後,登門的人可就多了,那這好處未必能落到高家手裏。想當年,藺幾道就是看準了郭臨川會被重用,送女人、送銀子,在郭臨川當上這鹽課提舉司提舉之後,藺家的地位無人動搖。


    不過現在,藺家沒了,機會終於輪到了高家。


    輝煌將至,富貴可期!


    嘭——


    門一下子被推開了,總催劉十二跑到房中,不等郭臨川發怒,慌張地說道:“郭提舉,大,大事不好了。”


    “什麽大事?”


    郭臨川怒問。


    劉十二抬手指向外麵:“定遠侯他,他帶了一千多軍士,跑來練兵了。”


    郭臨川一臉茫然,上前給了劉十二一巴掌,又補了一腳:“定遠侯練兵便練兵,你慌什麽慌,他願意怎麽練兵就怎麽練兵,跟我們鹽場有什麽關係?”


    因為這點破事,你丫的突然跑進來嚇人,一點規矩都沒有了!


    今日也就是來人是高寶月,若是來的是王家娘子呢,自己上下其手的時候你闖進來,那豈不是壞了好事?


    劉十二想哭,眼淚汪汪:“可,可是——”


    “可什麽可,滾!”


    郭臨川手指門口。


    劉十二捂著臉,剛向門口走了一步,撲通就跪了下來。


    郭臨川不自然地看去,當看清楚來人紅色衣襟上是麒麟補子時,還沒放下來的手陡然一哆嗦,趕忙上前行禮:“定,定遠侯,下官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顧正臣邁步走了進來,看了看桌上一條好大的魚,還熱氣騰騰,不由道:“郭提舉,添幾雙筷子可好,顧某向來喜歡吃魚,隻可惜這等三尺長大魚,在金陵可也沒吃過,說來還是陛下小氣了,設宴時擺的魚最多一尺半。”


    郭臨川心驚膽戰,不安地走至顧正臣身旁:“定遠侯喜歡吃,下官可以讓人去清水泊裏捕了送去樂安。隻是不知定遠侯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顧正臣指了指劉十二:“他沒告訴你?”


    郭臨川看向劉十二。


    劉十二低著頭,聲音有些發顫:“定遠侯練兵來了。”


    郭臨川緊鎖眉頭,又看向顧正臣。


    顧正臣敲了敲桌子。


    門外傳出沉重的腳步聲,一批軍士湧入,隨後把守住門口,外麵動靜不斷,聽情況,來的軍士不少。


    “定遠侯,你這是?”


    郭臨川冷著臉問道。


    嚴桑桑拉開椅子,顧正臣坐了下來,平靜地說:“練兵啊,他不是說了。”


    “可這裏是高家港鹽場!”


    郭臨川喊道。


    顧正臣向後一靠,盯著郭臨川,徐徐說道:“我知道,但這裏也是我選好的練兵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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