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心症,說到底就是想太多。


    兩個人走得親近了,容易想他們在嘀咕什麽。一段時間不走動,就會想他們為啥不走動,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朱元璋的心思很難捉摸。


    顧慮生出。


    馬皇後出手,顧慮消除。


    朱元璋來了,受禮之後,擺手道:“好了,今日是家宴,沒這麽虛禮。你不是喜歡吃魚肉,朕特意吩咐加了兩條魚,權當是送你出海了。”


    顧正臣看著沒了帝王架子,隻如長輩般的朱元璋,笑道:“那臣需要多吃點,不瞞陛下,宮廷宴會,還不如這家宴好吃,太常寺的廚子是不是該換一換了……”


    朱標忍不住笑出聲:“敢說太常寺飯菜不好吃的,估計也就隻有顧先生了。”


    一番笑談,氣氛好了許多。


    筷子動了幾次。


    朱元璋看向顧正臣:“這次出航,首先去高麗,高麗的事如何解決,由你便宜行事,但有一條線,絕不能跨過去,你明白嗎?”


    顧正臣麵帶苦澀:“臣明白自是明白,可這事臣做不了主,若是李成桂先下手了……”


    朱元璋自信地說:“使臣不迴去,朕的態度不看看,他敢讓那辛禑病死?除非他想王京二次被攻破,否則不會這麽早動手。”


    顧正臣想了想,這個分析是有道理的。


    王京被攻破過,其他人以為是陳祖義,可李成桂不是傻子,官府抓賊還知道畫影圖形呢,李成桂也畫了,不過將自己畫成那副鬼樣子,顯然是有意為之。


    從他對大明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他很清楚,大明要去王京,高麗還真攔不住。


    沒錯,幾千人確實滅不了高麗國,但誰說幾千人不能打下一座城,攻城與略地是兩碼事,顧正臣既然能去王京一次,自然能去第二次。


    李成桂是個聰明人,知道這個道理,興許這會高麗國王辛禑還好端端活著呢,隻等宗主國點個頭了。


    當藩屬國,就應該有藩屬國的樣子。


    怪不得曆史中的李成桂連國名都交給老朱選擇拍板,這顯然是藩屬國的政治覺悟。


    現在老朱想要李成桂上位,踢開山辛禑,全麵倒向大明。但又不想讓辛禑死於政治謀殺,不想讓李成桂背負弑君奪位的汙名,這就是個難辦的事。


    不過顧正臣還是答應了下來:“臣領旨。”


    朱元璋點了點頭,從袖子裏拿出一張紙交給顧正臣:“另外,給高麗要一些物資,並立下幾條規矩……”


    顧正臣接過之後,打開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氣:“陛下,這恐怕不太好辦。”


    朱元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好辦不好辦,你來辦,朕要一個結果。”


    顧正臣看向馬皇後:“皇後,陛下這分明是強人所難。”


    馬皇後含笑,拿起筷子給顧正臣夾了一塊魚肉:“肉都吃了,有什麽難不難的……”


    果然是一家人!


    顧正臣無奈,將紙張收了起來。


    朱元璋正色道:“這次出航,清一色使用蒸汽機,能成嗎?”


    顧正臣認真地迴道:“雖是蒸汽機船,但保留了風帆。倘若途中出現不可維護、修理的故障,也能安全返迴。臣想的是,隻在淺海試航,強度太低,並不能找出蒸汽機中隱藏的問題,索性早點拉出去測試,也好過明年出航之後發生大的故障。”


    朱元璋自斟自飲,沉吟良久,問道:“你告訴朕,世上當真有那麽多高產的農作物嗎?”


    顧正臣指了指奉天殿的方向:“陛下在這之前,相信有避雷針的存在嗎?”


    朱元璋搖頭。


    顧正臣肅然道:“恩師去過的地方無數,他說有,那一定是有,就如金銀島,就如澳洲的存在一樣。”


    朱元璋深深看著顧正臣,站起身來,將椅子踢後一些,肅然道:“那就心無旁騖地去做吧,你的家眷——朕保了,沒有人能傷他們分毫,這是朕對你的承諾!”


    顧正臣肅然行禮:“臣多謝陛下。”


    宴會持續到深夜才散去,顧正臣迴到府外時,聽聞到有整齊的腳步聲,看向蕭成。


    蕭成也不明所以,戒備地看向暗處。


    羽林衛千戶邵齊帶著十名軍士暗處走出,對顧正臣抱拳道:“陛下旨意,因前段時日宵小頻頻擾亂侯府,特命我等夜間巡視侯府街巷,以保侯府無虞。”


    顧正臣還禮:“有勞了。”


    邵奇哈哈大笑,擺了擺手:“能來這裏辦差,是我等榮幸。定遠侯給老夫人說,安心入眠,不會再有走牆的賊進入侯府。”


    顧正臣含笑,進入侯府之後,總算是明白了朱元璋的承諾是什麽意思。


    這是將暗中保護,抬到了明麵之上。


    顯然,這是在告訴暗中的人,誰敢動定遠侯府,就等同於動皇宮。


    羽林衛嘛,那是宮廷護衛,是守護皇帝一家子的,若沒有皇帝的恩準,誰也沒有被羽林衛保護的資格。


    顧正臣看向蕭成,低聲道:“錦衣衛的調查很可能有收獲了。”


    蕭成反問:“何以見得?”


    顧正臣大踏步而行:“就因為羽林衛放在了明麵之上,這動作,絕不是給宵小賊寇看的,而是給那些可以看懂的人看的。”


    蕭成不太明白,卻也不好再追問。


    抬頭看了看屋頂上,一道暗影正在那趴著,隻要仔細看,還能看出弓的影子。


    蕭成沒上屋頂給張培打招唿,轉身去休息。


    外有錦衣衛,中有張培,內有嚴桑桑,沒什麽好擔憂的。


    隨著各項出航準備妥當,趙海樓、王良等人發來就緒文書,顧正臣終於敲定了出航的日期。


    七月十三日,夜。


    一艘蒸汽機大寶船在三艘蒸汽機大福船的陪同下,進駐龍江碼頭。


    十四日,清晨祭祀。


    祭祀之後,顧正臣看著前來送行的母親、張希婉等人,囑托一番,最終不得不登船。


    鄧愈揉了揉不太舒服的大脖子,看向寶船上粗大的煙囪,言道:“這就是蒸汽機船啊,第一次上來,還有些忐忑。不過定遠侯,你是不是帶的人太多了一些,女人帶也就算了,你還不到三十,貪歡點可以理解,可帶孩子算什麽事……”


    “孩子?”


    顧正臣不解地看著鄧愈。


    鄧愈指了指舵樓:“那個馬三寶,我看他鑽到了裏麵去。”


    顧正臣看向趙海樓:“他沒有腰牌,如何登得船?怎麽,水師休整月餘,你們連最基本的規矩也不顧了,是誰放他上來的,立刻查出來,嚴懲不貸!”


    趙海樓低著頭,咳了咳:“那什麽,是嚴夫人帶上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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