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之下,沒有人注意到孫軻那冰冷的目光,似乎並不隻是因為對某一個人偏執的仇恨。


    瓢潑的大雨朦朧了人的視線,也讓許多人無法外出。


    原本喧囂的京師,變得安靜下來,少數還開著的店鋪裏,夥計無精打采地聽雨,掌櫃撥動算盤的聲音啪啪直響,街道之上,衙役正掀開石板,用木棍將溝渠裏的雜物撈出,幾個身著蓑衣的行人,也是腳步匆匆……


    中城,某處宅院的閣樓中。


    一隻略顯蒼老的手伸出,端起了茶碗,抬手撩起黑色帷帽的簾布,輕輕抿了一口,對身前站著的兩人道:“雷霆直擊奉天殿,卻詭異地轉了方向,直奔那鐵針而去,原本可以毀滅宮殿的雷霆,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沒了動靜。這事,左輔、右弼,你們怎麽看?”


    雨水順著蓑衣滾落,滴打在了木板之上。


    左輔捏了捏嗓子,似是刻意發出沙啞的聲音:“自古以來,從未見聞有如此神奇之事。雖說傳聞龍生九子,蚩吻好水,奉天殿之上也安裝了蚩吻,可防雷火。但沒人提到過蚩吻可以消除雷霆。古籍中沒有記載,傳聞中也不見有人說起,足見這定是前人所不曾有之物。”


    右弼的帷帽點了兩下,同樣夾著嗓子,頗有幾分瘮人意味地說:“左輔博覽,說古不曾有,那定是沒有。所以,老夫子,這一定是馬克思至寶裏的東西,皇帝為了掩人耳目,這才想出了托夢一說。而那蜃樓的光影出現於格物學院,顯然這與定遠侯脫不了關係。而無論是皇帝,還是定遠侯,都知道馬克思至寶的內容!”


    老夫子用碗蓋輕輕敲打碗身:“為了馬克思至寶,已經死了不少人了。不要看定遠侯府不起眼,看似沒什麽防備,可那裏麵的人也不是我們能輕易對付得了的。去的人少了,迴不來。去的人多了,連接近都接近不了,一旦暴露行蹤,兵馬司的人,錦衣衛的人,可都會出手。說到底,即便是將顧治平抓來,朝廷也會介入,到那時,我們就麻煩了。”


    “所以,我們想要拿到馬克思至寶,唯一的可能就是從定遠侯身上得到。消息得到證實,朝廷在明年將會有一次規模浩大的遠航,而定遠侯現如今的水師船隊,便是遠航的班底。從另外的消息可以判斷,明年遠航的安排是在我們動作之前就確定下來的,而敲定遠航的時間,恰恰是在馬克思至寶消息傳開之後,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吧?”


    左輔上前一步:“你是說,遠航與馬克思至寶有關?”


    右弼沉吟,點了點頭:“極有這種可能,畢竟在馬克思至寶交給皇室之後沒多久,皇室對定遠侯的重用達到了空前地步,先是震驚朝野的三侍郎,後是東南水師總兵,隨後不久,便帶人出海前往南洋,開辟了一塊海外飛地。這種種動作,可是發生在朝廷討伐雲南梁王,北方邊關嚴陣以待時。若是無關馬克思至寶,定遠侯應該出現在雲南,亦或是遼東才是。”


    老夫子將茶碗放下,眼睛透過帷帽掃向兩人,同樣是帷帽遮住麵容,看不到他們的神情與目光,開口道:“言之有理。”


    右弼側身看了看雨幕之外,輕聲道:“另外,蔡源等人自雲南帶來了馬哈隻一家,這一家人為定遠侯器重,甚至安排了人手暗中保護。經打探得知,定遠侯看中了馬哈隻的次子馬三寶,想要將其帶到船上去,而這馬三寶,正在格物學院翻閱航海日誌,因為其識字不全,兄長馬文銘陪在其一側。”


    老夫子詢問道:“馬哈隻,馬克思,馬三寶,其中會不會有某種隱秘的關係在內?”


    “目前還不清楚。”


    右弼低頭。


    老夫子沉思良久,言道:“無論如何,馬克思至寶裏麵一定有驚天動地的秘密,要不然皇室不可能如此重視。”


    左輔有些疑惑:“若皇室拿到了馬克思至寶,為何還要讓定遠侯出海?”


    老夫子起身,走至窗邊,肅然道:“隻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馬克思至寶記錄的內容,有些並不在大明疆域之內,唯有出海方可將其找迴。而那海外的東西,恐怕才是最動人心的至寶!一年時間,我要你們用盡一切辦法,讓更多的人登上東南水師的船!最好是,在定遠侯的旗艦上,再安插一些人進去!”


    右弼、左輔領命。


    左輔聽聞到外麵有些動靜,問道:“他們在雨中做什麽?”


    老夫子嗬嗬一笑:“自然是打造吸納雷霆的神器,被征調進入奉天殿服徭役的百姓說了,那就是一些鐵棍子,搭起來的東西,並沒有什麽神秘的地方,所以,我打算試試,這鐵棍子當真能吸納雷霆嗎?”


    右弼抬手抓著胡須:“這個雷雨天,倒是測試的好機會。”


    鐵棍子立了起來,高高地指向天際,還有人站在鐵棍子下不遠處看天。


    陡然之間,一道雷霆落下。


    老夫子走了過去,悲傷地看著歪倒在地的鐵棍子,還有已沒了半點氣息的五人,透著一股子焦味,搖了搖頭道:“看來,馬克思至寶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簡單,它更為深奧,更為神秘,將他們埋了吧……”


    待左輔、右弼離開之後,老夫子轉身去了書房,喚來仆人,吩咐道:“告訴海上更夫,不要輕舉妄動,不到時辰,不要打更。”


    仆人領命,消失在夜雨之中。


    這一日,這一晚,這一場雷霆,這一場大雨,隱有許多心思,不為人知的懼怕,蠢蠢欲動的渴望,百思不解的神秘……


    顧正臣睡得並不安穩,幾次都被雷聲吵醒,索性起身坐在書案後,盤算接下來的計劃。


    南洋還需要運作,再開出一塊飛地出來。


    澳洲需要去看一看,早點弄出來煤炭港,為後續跨大洋遠航做準備。


    還需要去一趟高麗與鯨海,送一趟高麗使臣,將海帶找到。


    要做的事還有很多,時間卻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來不及,也等不了張希婉、林誠意臨盆了。聽不到兒女的第一聲啼哭,不能在她們最虛弱的時候陪伴,讓顧正臣有一種深深的愧疚。


    隻是沒有辦法,大局已鋪開,人在路上,隻能向前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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