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鉤推開掌櫃,腳步有些踉蹌。


    對方抓了送酒的人,還料定自己會找過來,特意讓掌櫃傳話!


    楊僉事知道的事多,抓走了能定罪?


    娘的,這事可不簡單,很可能是衝著永嘉侯去的,畢竟楊田是永嘉侯的心腹!


    黃大鉤不敢怠慢,親自帶人前往永嘉侯府。


    哐當!


    桌子被掀翻,椅子被踹出了閣樓,重重摔在樓下頓時斷散開來。


    朱亮祖咬牙切齒,自己早年鎮壓農民起義,戰功卓著,元朝授予其義兵元帥,後來駐守寧國,連朱元璋都打敗了好幾次,最後不小心這才被朱元璋俘虜,成了朱元璋的部將,百戰餘生,得了個開國侯!


    從至正十六年到洪武十三年,二十四年裏,自己怕過誰?


    殺伐無數,戰功無數!


    何曾吃過如此虧,何曾受過這等辱!


    被晉王摁著揍,自己認了,那畢竟是晉王!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顧正臣!


    此人不死,老子還如何在勳貴裏混?


    朱亮祖怒火中燒,正在發泄中,朱六順走了過來,看著狼藉一片的房間,小心地說:“老爺,鎮撫使黃大鉤求見,說僉事楊田被人掠走了。”


    “什麽?”


    朱亮祖瞪著通紅的眼睛,臉色陡然一變。


    在這一刻,朱亮祖終於想通了顧正臣一直強調的禮物與手信。


    這禮物不是其他,而是楊田!


    顧正臣清楚,楊田是自己的命門所在,一旦此人開口說出了什麽事,那自己可就徹底沒翻身的機會了!但如此劫掠將官,這手段若是傳出去,顧正臣也別想在朝堂之上混了!


    問題是,顧正臣可以否認抓了楊田,那自己能不能否認楊田的招供?


    最讓朱亮祖深感不安的是晉王在廣州,看他張嘴閉嘴就是顧先生,兩個人明顯穿一條褲子,楊田一旦開口,晉王聽到了,那就等同於皇帝聽到了,自己再多否認也追不上皇帝的暴脾氣啊……


    再說了,楊田不是羅貴壬,羅貴壬被抓自己可以不當一迴事,這家夥說再多,招再多,也動搖不了自己。可楊田不一樣,這是心腹之人,所謂心腹,那可不隻是信任那麽簡單,還在於這個人挨著自己的心、自己的腹,抓了他,等同於刀子正在紮入自己的心與腹!


    “顧正臣去了何處?”


    朱亮祖問道。


    朱六順迴道:“在南澳內港。”


    朱亮祖踱了幾步,不甘心地說:“讓黑無常陪我出門一趟!”


    朱六順有些擔憂:“老爺,你這傷……”


    朱亮祖瞪了朱六順一眼,自己腦袋都快保不住了,還顧得上這傷?


    布政使司。


    布政使徐本與參政趙堅坐在二堂之中品茶。


    趙堅喝了口茶水,發現早已清淡,便擱下茶碗,輕聲道:“徐布政使,定遠侯與永嘉侯在鬥,我們就在這裏坐著,合適嗎?”


    徐本歎了口氣:“不坐著又如何?來的可是定遠侯啊,你我能惹得起?不參與其中還好摘出去,若參與進去,那你我夾在中間,到底該向著誰?永嘉侯畢竟在這裏根深蒂固,勢力龐大,咱們不敢得罪。定遠侯的身份可也不一般啊,你應該聽說過,他妹妹可是嫁入了東宮,這意味著什麽你應該比誰都清楚。”


    趙堅自然明白。


    朱亮祖不好惹,可顧正臣更棘手啊,一個與東宮聯姻的後起之秀,更是朝堂中的風雲人物,還是個令人看不穿到底是文臣還是武將的家夥,屬實不好應對。


    陷入沉默。


    不知多久,門外傳來腳步聲,經曆伍居神色慌張地走入二堂。


    徐本眼神一亮,問道:“如何了,永嘉侯與定遠侯誰贏了?”


    伍居喉嚨動了動,言道:“定遠侯帶走了趙海樓等人,永嘉侯被晉王抽打了一頓,估計不用等到天亮,整個廣州都會知道晉王來了。”


    “晉王?”


    徐本、趙堅豁然起身。


    趙堅不安地上前:“晉王如何會出現在廣州?”


    伍居苦澀不已:“定遠侯與永嘉侯爭鬥時,幾番出手,永嘉侯最後調了都司兵馬這才占據上風,誰曾想,晉王突然現身,並稱定遠侯為先生,惱怒永嘉侯欺定遠侯,斷了市舶司財路,竟親自動手打傷了永嘉侯、都指揮使楊英等人……”


    趙堅後退幾步坐了下來,全身有些顫:“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定遠侯剛陷入下風,這晉王就來了。”


    徐本摸了摸額頭:“很顯然,晉王定是與定遠侯一起來的廣州。”


    伍居繼續說道:“晉王對百姓承諾,明日將坐鎮布政使司,公開受理冤案民情……”


    “啥?”


    徐本臉色煞白。


    晉王要坐鎮布政使司?


    娘的,他這是來坐鎮來了,還是給咱挖墳來了?


    如果晉王在布政使司收到幾百份甚至幾千份冤情狀紙,那布政使司的官員成什麽了?


    飽食終日!


    屍位素餐!


    這一旦傳入朱元璋耳朵裏,那整個布政使司的官員可全都完了,說不定從上到下,全都得去菜市口交代遺言去。


    徐本看向趙堅:“我們該怎麽做?”


    趙堅搖了搖頭。


    不是該怎麽做,而是什麽都做不了。


    晉王發了話,他要來這裏,誰也攔不住,朱亮祖來了也沒辦法!加上顧正臣、水師的存在,想阻攔百姓前來告狀那也不太現實。


    事已至此,隻能認命,走一步看一步。


    不管怎麽說,一時半會還死不了,廣東到金陵那麽遠,等老朱殺人的命令下來,最快也需要兩個月的。另外,布政使司若是塌了,永嘉侯也承受不了後果,他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事態惡化。


    南澳內港。


    朱棡換了儒袍,一臉肅然,對顧正臣道:“弟子多少有些衝動了,竟傷了永嘉侯等人,這與先生教導的自製、自律相背,願抄寫三遍《論語》以自罰。”


    顧正臣笑道:“年輕人有點衝動很正常,懲罰就不必了,倒是你明日去布政使司,一不能入布政使司的大門,二需要調衙門書吏用,許多百姓家可請不了人寫狀紙。”


    朱棡答應下來,問道:“收了狀紙之後,該如何處置,我們總不能一直留在廣州吧?”


    顧正臣想了想,點頭道:“自然不能一直留在這裏,我們用不多久便要返迴京師一趟。”


    “為何要迴去?”


    朱棡有些疑惑。


    舊港、南北港、石錦港可都在建設之中,總不能半途而廢吧,陳祖義的事也還沒解決……


    顧正臣淡然一笑:“是我們迴去,不是所有人迴去,至於迴去的目的,自然是——換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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