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竿猛地顫動起來,被拉出一個弧度然後又彈迴。


    搖搖晃晃之下,是魚瀕死的掙紮。


    隻是——


    漁翁冷冷的目光隻是看著,並沒有伸手去拿魚竿。


    月光皎潔,寒風凜冽。


    一道黑影飄入亭中,低聲道:“顧正臣、地魁死了,定遠侯府——沒了。”


    “侯府沒了,抬頭可知。可顧正臣死沒死,可有人看到?”


    漁翁問道。


    “猛火油丟得很準,火起得很快,顧正臣、地魁根本沒機會走出來,待整個西耳房都燒沒了,顧正臣、地魁也沒出來。那西耳房隻有一扇門。”


    “一扇門嗎?”


    “確實隻一扇門,雖有窗,可從始至終,不見顧正臣跑出來。如今皇帝震怒,下旨抓了所有在場之人,包括毛驤、趙海樓、沈立本等,太子去了侯府外,悲傷不已,這消息已傳開了,興許用不了多久,即便是格物學院也會知道此事。”


    “如此說,顧正臣當真死了?”


    “除非他有神仙手段,可飛天遁地,否則,必死無疑。”


    漁翁探手抓住魚竿,一甩之下,魚飛出水麵,正欣喜時,卻發現魚滑落而下,砸在水麵之上轉而遊走,臉色一變,沉聲道:“不見顧正臣的屍體,就不能說他死了!去盯著,直至屍體找到!”


    “是!”


    黑影領命而去。


    漁翁收起魚竿,走入亭中,沉思良久,才轉身而去。


    皇宮,武英殿。


    燈火通明,人影綽綽。


    徐達、鄧愈剛走進去,就看到了昨日剛返迴京師的李文忠,還有坐在禦案後麵色陰冷的朱元璋。


    兩人行禮後,便站在了一旁。


    沒多久,延安侯唐勝宗、吉安侯陸仲亨、汝南侯梅恩祖等紛紛入宮,文官中胡惟庸、汪廣洋、塗節、費震等,也急匆匆而至。


    定遠侯府沒了,顧正臣生死不明,這事太大,別說開國以來少有,就是翻遍史書,也沒有幾個侯府是被人用火給燒沒了的!


    何況顧正臣奉旨查的是謀逆案,剛有些眉目,這轉眼間連人帶侯府都沒了!這已經不是什麽殺人滅口,而是公然挑釁皇權,藐視皇權,對抗皇權!


    朱元璋抬起頭,如同實質的鋒芒刺向每個人。


    胡惟庸隻感覺一股森冷之氣猛地鑽入體內,忍不住微微顫了下,臉色微微一變。


    殺機之重!


    威壓之強!


    令人膽戰心驚!


    這才是朱元璋的本來麵目,是帝王權勢滔天的威嚴嗎?


    可怕!


    且令人神往!


    朱元璋開口:“定遠侯府的火滅了沒有?”


    徐達走出,迴道:“陛下,投入定遠侯府的乃是猛火油,猛火油以水無法滅去,加之冬日天幹物燥,又有西風,一時之間無法撲滅,隻能等待燃盡,再行滅火。”


    “猛火油?”


    朱元璋凝眸。


    徐達重重點頭:“沒錯,確係猛火油,而且數量不少。”


    猛火油即石油,早在南北朝時期便應用於戰爭。


    宋朝時更是出現了猛火油櫃的裝置,借助石油噴射火焰以燒傷敵人及其登城器械,甚至還專門設了猛火油一作(工場)。


    就現在大明的皇宮裏也儲備了一些猛火油,作為儲備,以強化城防。隻不過猛火油很難得到,多數在西麵,路途遙遠難以獲得,運輸成本實在太大,輕易沒什麽人用這東西。


    朱元璋看向鄧愈:“軍中有猛火油嗎?”


    鄧愈搖了搖頭:“沒有。”


    這玩意當火把都不如桐油,何況就是費力去買去運,一年能運來五六百斤已經算不錯了,如此少的數量,實在不值得。


    朱元璋目光淩厲,沉聲道:“李文忠節製京師內所有兵馬,徐達、鄧愈,全力追查猛火油來源,朕要知道,如此多的猛火油是誰送到金陵,又是誰丟到定遠侯府的!至於趙家人,全力追尋,快馬疾令,封鎖方圓八百裏水路要道,挨個盤查,務必將其抓獲!”


    “臣領命!”


    李文忠、徐達等人肅然道。


    朱元璋抬了抬手,讓李文忠等人下去,然後看向胡惟庸等人:“無事就下去吧。”


    胡惟庸走出,行禮道:“陛下,定遠侯雖遭劫難,可刑部尚書、毛指揮使、張統領,還有神機軍的將士,他們是無辜的,還請陛下寬饒。”


    朱元璋豁然起身,厲聲道:“要論無辜,還有誰比顧正臣更無辜?”


    胡惟庸感覺渾身一沉。


    朱元璋走出,滿含殺氣地說:“朕一直以來,都將顧正臣作為兒侄看待,如今奉旨查案,卻將自己搭了進去,若是那些護衛之人拚了命去救,哪怕是用血,也應該滅了最初的火,將人給朕救出來!可他們沒死在火裏,那朕隻能送他們陪一陪顧正臣!”


    胡惟庸喉結動了動,歎道:“終究是不合法度。”


    “朕要的是心安!”


    朱元璋甩袖而去。


    什麽是心安?


    為了大明,該死的人都去死,這就是心安!


    現在——


    時機到了門口了。


    格物學院。


    砰砰砰!


    學舍的門被連連敲開,朱棡罵罵咧咧地坐了起來,朱棣打了個哈欠,朱樉起身掌燈,見沐春抓著一把短劍,不由笑道:“這裏是格物學院,不需要如此緊張吧?門外來人是鄧鎮,你不會聽不出此人聲音。”


    “大半夜敲門,是誰來都需要提防下。”


    沐春盯著門。


    朱樉沒有反駁,打開門,看著臉色蒼白的鄧鎮,道:“出什麽事了?”


    鄧鎮手微微哆嗦,道:“剛收到消息,定遠侯府——沒了。”


    嘩啦!


    朱棣猛地下床,朱棡從上鋪跳了下來,沐晟坐了起來,徐允恭連鞋子都沒穿,赤著腳便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沐春緊握著短劍,猛地插在床板上!


    “你說什麽?”


    朱棣一把手抓過鄧鎮,麵色猙獰地問:“什麽沒了?”


    鄧鎮眼眶通紅,任由朱棣抓著:“定遠侯府被一場大火燒沒了,先生,先生沒逃出來……”


    朱棣猛地一推,鄧鎮猛地撞在門板之上,隨後臉上便挨了兩拳!


    “胡說!”


    朱棣目光朦朧,再次舉起拳頭。


    嘭!


    朱樉抬手,抓住朱棣的手腕,咬牙道:“換衣裳,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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