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森屏、於四野等人來了,見朱標也在,連忙行禮。


    朱標抬手:“都起來說話吧。”


    顧正臣看著麵露輕鬆之色的黃森屏等人,歎了口氣:“因為我一時不察,導致秦初七等軍士傷亡,除了朝廷撫恤外,泉州衛需要按定下的規矩給撫恤,這些人是為了保護我而犧牲,拿出我一年年俸,額外補貼給他們的家人……”


    二十一名泉州衛軍士!


    顧正臣有些愧對他們的家人,這一次入金陵比試所有人都盼著,結果無外乎是輸贏兩種。


    誰也沒想過,會造成死傷。


    顧正臣不敢想秦初七等人的棺木送到時他們的家人是何等傷心,這個時代裏,自己給不了他們安慰,隻能在撫恤上用些心。


    黃森屏、於四野很是吃驚於顧正臣的安排,他的一年年俸可不低,僅僅是縣男的年俸就有一千石,這還沒算泉州衛指揮使、泉州知府與一堆其他官職俸祿,分攤到二十一位犧牲軍士身上,定不會少於三十貫錢鈔。


    加上泉州衛自身撫恤、朝廷額外重恤,一條命少說也有八十貫錢鈔,有了這筆錢,孤兒寡母省著點花,未來二三十年也不愁了。


    朱標在一旁聽著,對顧正臣拿出俸祿重恤軍士的行為並不反對,這不是邀買人心,而是實打實的救了顧正臣的命。


    顧正臣安排好撫恤之事後,認真地說:“泉州衛盡早返迴泉州府,然後等待皇帝旨意。我打算給陛下請旨,將泉州衛部分調入金陵,充當大教場十萬京軍的無品無職將校,隻負責協助、帶頭、督促訓練事宜等。”


    之所以強調無品無職,是擔心落得一個“安插親信”、“意圖不軌”的罪名。若滿軍營將官都是自己的,朱元璋肯定會將自己送去找費聚嘮嘮嗑。


    不要官職,隻充當培訓與約束軍士訓練的角色,給點懲罰的權力就行。


    不染指任何兵權,哪怕是一兵一卒。


    訓練與兵權是兩碼事,就跟統兵權與調兵權是兩碼事一樣。


    活在老朱之下,需要知道分寸。


    黃森屏、於四野等人領命而去。


    顧正臣有些疲憊,看著朱標還沒說幾句話,便昏昏睡下。


    接下來幾日,顧正臣居家養傷,朝堂也沒有因為顧正臣遇刺、費聚死了發生多大變化,該罵人的繼續罵人,該找茬的繼續找茬,該阿諛奉承的還是阿諛奉承。


    這一日,嶽父張和休沐,眼見張希婉推著顧正臣走到前院,便笑嗬嗬地走了過去,問道:“感覺可好些了?”


    顧正臣笑道:“好是好些,隻是希婉是個執拗性子,讓別人推還不樂意,嶽父勸她兩句才是。”


    張和幫著顧正臣說話。


    張希婉才不管這些,現在都還沒顯懷,哪那麽多休養,穩婆也說了,多走動走動好。


    惹不得。


    張希婉隻要一表現出不高興,張和就得退步,要不然母親跑來饒不了他。


    “父親有事與他說,借你夫君用一用。”


    張和無奈。


    張希婉見父親認真,隻好將輪椅交了出去。


    張和推著輪椅,對顧正臣說:“昨日皇帝下了旨意,改行中書省為承宣布政使司,浙江、江西、福建、北平、廣西、四川、廣東、河南、陝西、山西、湖廣十二個行省,全部撤銷平章政事與左右丞。承宣布政使司長官為布政使,官秩從二品,另設左右參政,從三品……”


    顧正臣微微點頭,平靜地說:“平章政事統攬軍政、民政、司法,權勢太大,陛下早就對這個職務不滿。這些年來,雖然保留了平章政事,可環顧十一二行省,哪裏還有什麽平章政事,就連左右丞也不見。何況去年單獨設置了都指揮使司,加上年初設置的承宣按察使司,地方上已經形成了三股力量。”


    張和凝重地點了點頭,說:“布政使司行政治民,都指揮使司維穩治軍,按察使司掌司法刑獄、監察按劾。陛下將行中書省一分為三,這是製衡之道。”


    顧正臣看向藍天。


    這何止是製衡之道,還是朱元璋掌握大權的駕馭之道。


    朱元璋在治國方麵確實有不足,但在玩駕馭之道上卻是絕對的頂級高手,他並沒有一開始將動作放到中書省、瞄準在丞相製度上,而是一步又一步,先解決了行中書省,從下改製。


    行中書省成了三司,分散的是中書省的權力。


    以前,中書省控製地方行省,隻需要搞定一個平章政事就夠了,現在卻需要搞定三個,難度自然增加了許多。何況地方上三司長官是平級,誰也不服誰,誰都能彈劾誰,監督誰,有點動靜很容易被朝廷知道。


    三司的出現,讓地方的權力能更好集中到中央,避免了行省做大、割據地方、對抗朝廷的隱患,不得不說,這是老朱的分權駕馭之道。不過三司這東西有時候搞不定地方造反,三個和尚沒水喝,三個長官自然也沒勝仗打,以至於後麵出了巡撫、總督、督師等更大的官員,這是後話。


    “對了,我聽人說起,昨日衛國公鄧愈領旨出了金陵,奔陝西去了。”


    張和說道。


    顧正臣眉頭微動,笑道:“如此說來,陛下已經下定了決心收拾吐蕃,這一次沐英會隨軍出征,屬於他的榮光,也該到了。”


    張和不知道顧正臣的自信哪裏來,不過這個女婿對朝局的洞察遠遠比自己強多了,自己不過是個書生,看不穿如此詭譎風雲。


    半個月後,福建。


    行省衙署。


    吏部主事王雲宣旨:“呂宗藝為官清廉,愛民如子,勤勉為政,朕心甚慰,特以汝為福建行省布政使司布政使。布政使,古之牧伯,國家磐石,掌一省之行政,總司全省之錢穀出納,並承宣政令,考核所屬州、縣……”


    呂宗藝跪著,一臉肅穆。


    王雲停頓了下,繼續念道:“以顧正臣為布政使司左參政,因其有傷在身,擇日上任……”


    呂宗藝臉色陡然一變,顧正臣要當布政使司的參政?


    這可是一個大事件!


    果然,消息傳出之後,整個福建行省各府州縣瞬間緊張起來,不少官員開始夾起尾巴做事,不敢張揚,吏員雜役也不敢招搖於道。


    不得不說,顧正臣的名號是真好使,越殺越升官的主,誰能招惹得起。


    而在金陵的顧正臣,竟然連自己要當福建布政使司參政的事都不知道,因為沒人通知過自己,這是一份任命,但並不是一份真正的任命。


    這和當年的方國珍差不多,明麵上是廣西參政,但不去上任,待在金陵領俸祿就行。可問題是,沒人給顧正臣發參政的俸祿……


    顧正臣是七月才知道這迴事的,老朱沒派人告訴自己,自己也隻能當作不知情。


    這一次重傷,讓顧正臣難得地休息了三個月,好好陪伴了下家人。


    九月,東宮傳出喜訊,皇次孫朱允炆降生。


    好個差不多的顧正臣帶了禮物,前往東宮賀喜,在路過皇城時,羽林衛指揮使陳方亮冒了出來,攔住了顧正臣的去路。


    呂常言斜跨一步,擋在顧正臣身前,手已探在後腰的衣襟裏。


    顧正臣拍了拍呂常言的肩膀,示意放鬆:“這裏是皇宮之外,他還不敢公然動手。陳指揮使,本官要去東宮送禮,你要攔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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