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羽林衛與泉州衛軍士,徐達奉旨下命:“戰鬥時間為七日,一旦胸口與後背衣襟染上紅漆,便視為戰死。戰死軍士不得再戰,必須丟棄武器,以最快速度撤至頭陀嶺或外圍。本帥將在頭陀嶺設帳,觀察與評判羽林衛與泉州衛之鬥。”


    “此番雖力主實戰實訓,然還是老規矩,任何一方都不得惡意致殘、致死軍士,一切點到為止。若有人違背,當嚴懲不貸!具體規矩細則,你們的將官會仔細告知。現在,毛驤、顧正臣來挑選前往區域!”


    鍾山戰場,設在南山坡,大致範圍是:


    東至西,十一二裏。


    南至北,五六裏。


    一塊設定的長方形區域,不允許出戰場區域,不允許從南山坡跑到北麵,然後穿插至對方身後。這些限製了軍隊的機動性,但同時更符合戰爭實際。


    許多戰爭是沒機會穿插分割作戰的,隻能硬著頭皮在一片區域內搏殺。


    如此小的一片區域,合六千餘人,要想不被發現基本上不太可能,這也決定了一旦戰鬥開始,雙方就有可能爆發全麵廝殺。


    一名軍士手持托盤而至,托盤之上有兩個酒碗。


    毛驤很是大度,伸出手請道:“酒碗底下,留有字條,分寫東、西二字。顧指揮使肉搏戰贏了,當先挑選。”


    顧正臣推辭一番,最終拿起了身旁的酒碗,一飲而盡,然後將之下的字條亮出,一個“西”字:“既是如此,那泉州衛便從西麵進入戰場,奔東方而去。”


    毛驤喝完酒,猛地將酒碗摔碎,沉聲道:“顧指揮使,西天也在西麵,你這地選得不太好。”


    顧正臣看著地上破碎的瓷碗,搖了搖頭:“可惜了一個碗。毛指揮使是不是忘記了,泉州衛處西,朝著東而去,而羽林衛居東,是衝西而行。你帶軍士奔西天,是不是也不太吉利?”


    毛驤冷哼一聲,衝朱元璋抱拳:“陛下,羽林衛已準備好,可進入鍾山!”


    “準!”


    “泉州衛……”


    “準!”


    朱元璋一抬手,下令兩軍行動。


    徐達帶隊進駐頭陀嶺,平涼侯費聚、靖海侯吳禎、吉安侯陸仲亨、德慶侯廖永忠,包括僉都督陳方亮等,帶人跟著進入頭陀嶺,隨後羽林衛前往鍾山南坡的東麵,泉州衛進入鍾山南坡的西麵。


    鍾山,又名紫金山,位於太平門東北方向,後湖(玄武湖)以東。有三座山峰,形似筆架,又如座鍾。居中的主峰,就是頭陀嶺,東麵山峰為小茅山,西麵為天堡山。整個鍾山除了這三座山外,基本上就是低山丘陵,地形低平,平原連片,尤其是南山坡外,更以平地居多。


    顧正臣帶泉州衛進駐西麵之後,林白帆、潘歸田便先一步帶充當斥候的軍士熟悉周圍環境,並做好警戒。


    黃森屏、於四野等人則安排五百軍士割青草,將青草編成帽子,八百軍士將外衣脫下來,拿出綠色染料,往裏麵一泡。


    盛夏時節,想要與環境融為一體,最好隻能是辛苦下這群人,頭上有點綠、身上有點綠。


    衣服濕了沒關係,掛起來晾一個時辰差不多了。


    顧正臣很清醒,泉州衛想在實戰中戰勝羽林衛,不用點非常手段幾乎是不可能。


    鍾山現在是可以當作戰場的,此時鍾山還沒開挖老朱的陵寢,更不可能有孫國父的墓,就連靈穀寺也沒修建,可以說這裏還保持著相當的原生態。


    常遇春雖然也埋在了鍾山,可他的陵墓在山北,不在山南。羽林衛和泉州衛怎麽打,多吵不到他。


    值得一提的是,在劉基還活著的最後那兩年裏,朱元璋與劉基不止一次登鍾山選陵寢,老朱雖然有了主意,但並沒有動工,這需要等到洪武十四年,但在這段時間裏,老朱也沒完全閑著,發動百姓與軍士上鍾山“植樹造林”。


    明代時期的鍾山,是樹木最多的時候。不過等到滿朝之後,絕大部分全丫地砍了,幾乎光了。後來還是裴義理找到孫國父,大力種植樹木,才再次鬱閉成林。


    顧正臣雖然在後世的時候去過鍾山,可那時候有路、指示牌,還有各種建築,現在嘛,蠻荒到隻剩下樹木與草叢。


    好在大都督府給了一個簡易輿圖,標注了山、河、湖的位置。


    顧正臣召集泉州衛一幹主力,商議對策。


    寧度提議道:“我們應該趁羽林衛立足未穩,先一步殺過去。不過十餘裏的路程,用不了多久就能趕過去。”


    瞿煥反對:“羽林衛善戰,正麵打我們未必占優。我認為,我們應該選擇合適的地方紮下營寨,等待羽林衛攻堅,到時我們憑借著地利與營寨依托,將其打敗。”


    林照水提出了一個極現實的問題:“紮營寨是好主意,可我們用什麽紮營寨?”


    行軍中的營寨基本上是木柵欄當圍牆,可泉州衛軍士手裏沒斧頭,沒鋸,憑借著五寸長的小刀根本不可能砍木頭,製木柵欄。


    黃半年喊道:“營寨是不可能紮起來了,我們應該主動出擊。因為我們不動,羽林衛也會動,不如主動接觸,至少能占個先手。”


    聽著眾人的議論,顧正臣看向了黃森屏與於四野:“說說你們的想法。”


    於四野認真地看著輿圖,嚴肅地說:“我們距離羽林衛算不上遠,雖然這裏有河流、樹林阻礙,但若有心,最多兩個時辰兩軍便會正麵交手。路就這麽多,地方就這麽大。”


    “隻是靖海侯曾說過,泉州衛想要戰勝羽林衛,必須避其鋒芒。正如肉搏比試,我們避了最鋒芒的主力,這才爭取到了反擊的機會。我建議,暫時不與羽林衛交手,想辦法避開其主力,尋找機會襲擊。”


    顧正臣微微點頭,看向黃森屏。


    黃森屏認可於四野的想法:“避其鋒芒,尋機作戰,應該是我們贏下來的唯一策略。”


    顧正臣看著眾人,沉思了下,肅然道:“羽林衛輸給了泉州衛一次,他們現在會比任何時候都具備攻擊性,這些人憋著一股氣,不將泉州衛徹底打敗不會罷手。但有句話說得好,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泉州衛應該讓羽林衛主動找尋,而我們則選擇避讓,不與其交鋒,磨損他們的心性,讓他們焦躁不安。羽林衛重榮耀,我們又沒什麽榮耀可重,時間拖得越久,羽林衛越著急,自然也就會露出破綻。所以,我認為,最開始是三至五日內,盡量不與羽林衛的主力交手。”


    於四野深深看著顧正臣,問道:“不與他們的主力交手是對的,隻是我們能不能避開他們的主力,畢竟這一片區域可不算大,一旦他們發現我們的行蹤,很可能就會尾隨追擊,纏鬥之後,更容易被迫陷入戰鬥。”


    顧正臣嚴肅地點頭,抬手指了過去:“沒錯,你的擔心很對,戰鬥很可能會不期而遇。我們能不能做到這一步,就要看他們帶領的兄弟了!”


    黃森屏等人看去,隻見林白帆、潘歸田已然迴來。


    林白帆稟告道:“斥候線安置在一裏之外,登高樹了望,並沒有發現異樣。”


    顧正臣沉聲道:“一裏了望太近了些,不過對我們來說夠用了,羽林衛不太可能匆促出手,他們也需要保持體力,若一路奔襲,對軍士戰力是個損耗。我們大致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現在我來安排這次作戰行動。”


    “此番作戰,泉州衛使用遊擊戰術,就十六個字: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既要避免主力過早交手,又要給羽林衛製造麻煩,讓其陷入疲困狀態,為反擊爭取機會!進與退,打與追,一律交給林白帆、潘歸田、林照水、周大憨八百軍士,其他人手養精蓄銳,聽我調動,機動遊走,不到萬不得已,不與羽林衛決戰,明白嗎?”


    “明白!”


    黃森屏、於四野等人肅然答道。


    顧正臣繼續說道:“從現在起,林白帆、潘歸田所屬八百人,組成遊擊縱隊。黃森屏所部八百人,居左翼,於四野所部八百人,居右翼,我與瞿煥等六百人,居中調配。命令一旦傳出,該走時不得猶豫,該進時當如猛虎下山!一旦遇到遭遇戰,當聽信號,無論戰還是退,都必須果決!”


    “另外,每一個將官,都應安排好斷後人手,一旦陷入被動局麵,必須有人斷後時,則要有犧牲小我、成就大我的精神,為了泉州衛的勝利,要敢於豁出去與敵搏殺爭取時間!行軍途中,不準任何人生明火做飯,穴地而炊你們是知道的!不準任何人擅自離開軍隊,不準……”


    一條條威嚴的命令傳出。


    與此同時,東麵的羽林衛也在商議對策。


    經過第一次比試的失利,毛驤已收起了對泉州衛的輕視,尤其是對顧正臣忌憚不已。


    這個人很聰明,聰明到了絕境裏還能找到法子去激起士氣!


    這次作戰,羽林衛輸不起,自己也沒了退路!


    此戰隻能有一個結果:


    打敗泉州衛,活捉顧正臣!


    毛驤看著李睿、喬成鬆、魏大鼎、沈勉等人,神色嚴肅地說:“泉州衛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顧正臣。別看此人是個文官,卻是一個詭計多端之人,能在逆境之中殺出一條路來!所以,一旦找到顧正臣,務必先行將其抓住,讓泉州衛失去指揮!”


    “是!”


    李睿、沈勉等人齊聲答應。


    毛驤指了指西麵,威嚴地說:“這一次出手,我們不能過於冒進,以免掉入顧正臣的陷阱。從現在起,將斥候放三裏,小心前進!最遲明日晚間,我希望大家能睡在羽林衛的衛營之中。”


    “是!”


    眾人領命。


    毛驤算得上身經百戰,清楚顧正臣一定會玩陰的,索性穩紮穩打一點。


    不就是十幾裏路,走快點,哪怕是林間行軍也用不了一個時辰,慢點,半天肯定到了。實力占優的羽林衛沒必要冒冒失失,集中主力不分散,泉州衛再多陰謀花招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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