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衛營。


    徐達捏著一份情報,臉色陰晴不定,手微微顫抖,嘴角有些蒼白。


    指揮陳方庸、武興等將領垂手而立。


    指揮黃寧走了進來,通報道:“中山侯湯和已至營外,求見魏國公。”


    徐達歎了口氣,讓湯和進來。


    湯和腳步匆匆進入公署,看到徐達連忙行禮,然後急促地說:“魏國公,可收到王保保去世的消息?”


    徐達將手中的文書擱下,臉色冷峻:“剛收到消息。”


    湯和有些憂慮:“這消息是真是假?”


    徐達想了想,重重點頭:“應該是真,前段時日已傳出王保保病重的消息,如今人病故而去,也是在預料之中。何況王保保對元廷來說是頂梁柱,製造假死的消息對其軍心影響太大,沒人會冒這個風險。”


    湯和握了握拳頭,咬牙道:“若是如此,我們是不是應該給上位發文書,讓上位籌備北征事宜!沒了王保保,元廷那些武將已不堪一擊。”


    徐達沉默了。


    王保保死了,這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洪武五年,自己被王保保打敗,丟下了幾萬明軍的屍體,狼狽地退了迴來。


    那一次戰鬥,自己幾乎損失了大明過半的騎兵精銳,戰馬數量銳減,以至於這幾年來始終沒有力量再次北征,不得不從進攻轉為防禦。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徐達不止一次閉上眼就想到那慘烈的屍山血海。


    輸給了王保保,徐達並不氣餒!


    隻要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一定可以在戰場上正麵打敗王保保,並將其俘虜,告訴他:


    你王保保笑不到最後!


    隻可惜,天不遂人願,王保保竟然死了!


    人死了,這仇就沒辦法報了,那王保保留給自己的汙點,那就永遠無法洗掉了。


    徐達很不甘心,但也沒有其他法子,麵對湯和的提議,徐達搖了搖頭:“王保保雖然死了,但元廷的主要力量還在,賀宗哲也還活著。況且王保保一死,元廷必有防備,這個時候請旨出征,我們一無戰馬深入追擊,三無後勤走漠北,不宜北進。”


    湯和哀歎連連:“何日能滅元廷!”


    徐達將複雜的情緒收拾好,坐了下來,平靜地說:“用不了幾年,我們會從守勢轉為攻勢,再等等吧。”


    湯和是一個偏向於冒進的將領,可如今大局勢如此,實在是沒辦法。


    幾日後,加急文書送至金陵。


    朱元璋得知了王保保去世的消息,並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反而是有些悲傷與惋惜。


    胡惟庸明白朱元璋的心思,他很器重王保保,哪怕這是大明數一數二的敵人。


    半年前,朱元璋曾與諸位大將閑聊時,問眾將:“天下奇男子誰也?”


    眾人認為,常遇春將不過萬人,橫行無敵,真奇男子。


    但朱元璋卻不這樣認為,他認為,常遇春雖然是人傑,但畢竟被他降服,而王保保一直沒有被降服,是真正的奇男子。


    從這點對話可以看出,朱元璋一直以沒有招降王保保為憾事,雖然他寫了七封勸降信,派人一次次當說客,甚至還搭上了李思齊的命,但王保保始終沒投降。


    無可爭議,王保保對元廷來說是一個忠臣良將!


    朱元璋敬佩的就是這種人,有骨氣,有能力,忠誠不二。


    胡惟庸揣摩著朱元璋的心思,感歎道:“這等良將沒有死在戰場之上,卻死在了床榻,當真有些遺憾。”


    朱元璋微微點了點頭,起身道:“讓禮部選人去吊唁吧,王保保雖然是大明的敵人,可也是一條值得敬重的漢子,屢敗屢戰,最後竟挽大局將崩,拯救元廷於末路!此等英才不能為我所用,實在是可惜,否則,天下早已定了。”


    胡惟庸正色道:“是應該派人吊唁,隻是,王保保的死訊傳開,怕有不少軍中武將蠢蠢欲動,若陛下有意北征,是否該提前籌備?”


    朱元璋思慮了下,最終搖頭拒絕:“現在不是北征的最好時機,朕會下旨安撫邊將,命其練兵屯田。”


    胡惟庸順著朱元璋的話說:“既是如此,那就趁著這幾年休養生息,多重民事。前段時日,山東、河南、淮安等地大水,傷了不少禾稼。”


    朱元璋有些憂慮。


    大明江山並不安穩,老天爺時不時就降下災難。前段時日是應天府周圍,現在是北麵幾省,雖說這些災難還不至於百姓流離失所,但減產卻是不爭的事實。


    沒有穩定的民生,百姓吃不飽飯,這江山就治理不好。


    吃飯治國!


    朱元璋想起顧正臣的治國觀點,不由得苦笑。


    說起來簡單,就吃飯二字,可做起來實在是太難了。


    但又不能不承認,現在的句容縣百姓吃得飽飯的是越來越多。按照禦史與檢校消息,至少有五千戶百姓因顧正臣的產業之策吃飽了飯,還穿上了新衣裳。句容一改過去的困頓落魄,儼然成為了棉紡織重地,甚至還搶了鬆江府、蘇州府等地的不少買賣。


    現在,泉州府也在改變,據福建行省參政呂宗藝上書,泉州府自確定為開海特區之後,原本半死不活的陶瓷窯廠煥發生機,一些死去多年的窯廠也重新點了火,不少百姓進入窯廠做工。顧正臣還新建了一座窯廠,確定了最低工錢製度,這個家夥是想著法子給百姓送錢……


    朱元璋揉了揉眉心,顧正臣怎麽越花錢,地方越富裕,而有些地方越節儉,地方反而越來越困頓,多年毫無起色與變化?


    “陳寧南去泉州已有段時日,可有文書送來?”


    朱元璋問道。


    胡惟庸搖了搖頭:“迴陛下,目前尚未消息。”


    朱元璋嗬了聲,對胡惟庸說:“陳寧有時私心太重了,他需要養養心性。依朕看,等他迴來之後,讓他去國子學當祭酒,不要待在禦史台了。”


    胡惟庸心頭一驚,連忙說:“陛下,陳寧忠心耿耿,一心為陛下做事,雖有時手段不當,可一片赤誠,日月昭彰……”


    朱元璋擺了擺手,嚴肅地說:“莫要為他說情了,欺上瞞下的事,他做得可不少,朕知道,你胡惟庸不可能不知道。若不懲罰,總有人想瞞天過海,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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