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培催馬疾馳,直奔金陵而去。


    老爺說了,需要早點將迴來的消息傳迴去,好讓家裏人多高興幾日。


    至於老爺,他收到的旨意明明是速迴金陵,可這速度全然沒提上來,杭州府停留一日,蘇州府再停留一日,好像後麵還要去揚州府看看……


    不管了,這都不需要自己操心。


    泉州縣男府。


    張希婉正在數落顧青青:“你哥哥離家時幾番叮囑,讓你識讀文字,不可懈怠。可你整日裏鑽到行商之道中,全然忘記了你哥教導。他不在,母親也不管你,那就讓我管教管教你。今日不將這《大學》第一節背誦流利,不得出門。”


    顧青青可憐兮兮地看著張希婉:“嫂子,《大學》中可沒有為商之道。”


    張希婉冷著臉,將書桌上的《大學》拿了起來,塞給顧青青:“誰告訴你《大學》裏麵沒有為商之道?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德者,本也;財者,未也。這是在告訴你,想要求財,需先有德!”


    “仁者以財發身,不仁者以身發財。敢問你是打算以財發身,還是打算以身發財?你若想做一個成功的商人,至少需要懂得為人處世的道理。胡大山可以教導你察言觀色,可沒辦法教導你內在素養。唯有學問,才能讓你顯得與眾不同!”


    顧青青吃驚地看著張希婉,無奈地走到桌案後坐了下來。


    哥哥不在金陵,家裏就是嫂子說了算。


    不聽都不行。


    姚鎮腳步匆匆,走至房外,喊道:“夫人,有老爺消息!”


    張希婉連忙走出,看著姚鎮。


    姚鎮沒有說話,隻是看向月亮門。


    張培疾步走入,對張希婉行禮喊道:“夫人,老爺奉旨迴京,現應該已經進了長江口,特派我先行通報。”


    張希婉扶著門框,長長舒了一口氣。


    顧青青聽聞消息,頓時興奮起來,還沒與張希婉慶賀,就被訓道:“還不去背,背不利索不準出門。若連這點都做不到,你哥哥迴來不會責怪你,定會怪我管教不嚴。”


    “知道了,嫂子……”


    顧青青無奈,隻好迴去背書。


    顧母聽聞消息後,在驚喜之餘也有些疑惑:“朝廷召他迴來,為何我們沒收到消息?而且眼下正是地方農桑時節,他身為知府怎麽能離開泉州府?”


    張希婉愣了下。


    母親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自己的父親張合就在朝中,沐英、東宮都與夫君關係頗是密切,按理說皇帝召夫君迴來這種事,他們應該能收到消息才是。可偏偏,他們沒有一個人告知,似是完全不知情。


    “興許,陛下不準他們說吧。”


    張希婉想了想,紅唇微動。


    顧母微微點頭:“那我們也莫要聲張。另外,若是他在金陵停不了多久,下次去泉州府你就跟著去吧。句容那些事交給倩兒管也可以放心。”


    張希婉點了點頭。


    華蓋殿。


    毛驤行禮之後,拿出一份文書遞了上去:“陛下,收到地方檢校消息,泉州縣男在杭州府、蘇州府靠岸,售賣了一批海貨。”


    朱元璋接過文書看了看,眉頭微動:“不僅和杭州知府張文打了個照麵,還和蘇州知府魏觀一起喝了茶。十五稅一?這小子在搞什麽名堂,他現在到了何處?”


    毛驤推測道:“按照行程,若其不在途中耽誤,應該在江陰附近,最多三日便會抵達金陵。”


    朱元璋將文書擱在一旁,展開一份奏折:“有人從金陵給泉州府的人發了一份關於顧正臣的詳實情報,過了這麽久,檢校還沒查出個結果嗎?”


    毛驤低頭:“是我等無能,查遍了所有可能之人,都沒發現有人與泉州府有關聯,連往來書信都沒有。”


    朱元璋審視著奏折,沉聲道:“是查不出結果,還是查出來結果不敢說?”


    毛驤汗毛直立,跪了下來:“臣不敢欺瞞陛下,禦史台、刑部中人厘查了三次,重點監視了五人,皆沒有發現任何不妥。”


    朱元璋眼睛向外看了看,提起筆道:“查不出結果,那就繼續查。有人能泄露出去顧正臣的情報,那就能泄露出其他官員的情報,此事不死幾個人,收不了手,下去吧。”


    毛驤行禮,擦了擦冷汗小心翼翼退出大殿。


    鄭泊從暗處走了出來,對朱元璋請旨:“陛下,可否讓我等去查?”


    朱元璋擺了擺手:“朕相信毛驤,用不了幾日,會有個結果。顧正臣距離金陵這麽近了,顧家應該收到消息了吧?”


    鄭泊道:“張培先一步迴來,想來告知了消息。”是


    朱元璋揉了揉眉心:“這個時候讓他迴金陵,怕是少不了彈劾文書。這個家夥,辦的可都是得罪人的事。隱瞞這麽久,就想圖個清淨,可這清淨日子怕是過不了幾日嘍。去吧,將消息告訴中書、東。”


    鄭泊領命而出。


    沒過多久,顧正臣即將返迴金陵的消息便不脛而走。


    寶鈔提舉司提舉費震鬆了一口氣。


    雖說寶鈔提舉司諸多事已準備完畢,可有些綱目條例、錢莊設計、運轉規製、賬冊等等,自己並拿不準。


    寶鈔要通行天下,不容許出一點問題。為確保萬無一失,隻能將顧正臣拉迴來坐鎮。


    費震是這樣想的:


    顧正臣主意多,睿智,心思縝密,可以發現自己發現不了的問題,為寶鈔發行保駕護航。


    萬一出了問題,自己僅僅隻是個提舉,可顧正臣頭頂上還有個泉州縣男爵位,陛下要處理也得將他一起處理了,不處理他,自己順帶也能少受點懲罰。


    拉個水性好的人和自己一起在水中遊,這才是最重要的……


    陳寧聽到消息之後幾乎不敢相信,當聽說顧正臣竟派人出海,購置海貨而來,不由得搓了搓手,準備研磨。


    可研著研著,陳寧感覺不對勁了。


    娘的,這次該不會又是個坑吧?


    皇帝給了他先斬後奏的旨意,不會也給了他出海的旨意吧?


    這若是彈劾,豈不是撞柱子上?


    在顧正臣身上吃的虧實在是太多了,一次便宜都沒占到過。自己可不能大意了,這次先不彈劾,看看情況再說……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陳寧都被顧正臣咬了好幾口了,這才想起來害怕……


    汪廣洋聽到消息之後理都沒理,誰迴來都沒陪女人重要,不知道我們正在深入探討學問,想當初朱熹和兩個是尼姑一起探討學問,要向聖人多學習……


    魏國公府。


    徐達正在教導自己的長子徐允恭(後避諱朱允炆改名徐輝祖):“要守北平,當以何處為重?”


    “大同、宣府與開平。”徐允恭肅然迴答,是然後補充了句:“其中以大同為最重。如今元廷兵力,多以河套之地為駐所,時不時襲擾大同一線關城。”


    徐達微微點頭,然後問:“大同是主守還是主戰?”


    徐允恭想了想,認真地迴道:“身為男兒自不應該龜縮城內,任由敵人在城外叫嚷。隻是父親說過,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朝廷缺戰馬,大同軍士主力是步卒,殺出去容易,但也會被元廷騎兵纏住,再難迴城。沒有精銳騎兵之前,應以守為主。”


    徐達很是滿意:“好了,考校到此為止,有件事,為父想要問一問你。”


    “父親請說。”


    徐允恭很是恭敬。


    徐達笑道:“你平日裏並不喜與勳貴子弟走動,但你最近卻頻頻出府,去找尋沐家的沐春,一去便是半日不歸家,這是為何?”


    徐允恭想了想,從袖子裏拿出一本冊子遞了過去:“父親且看。”


    徐達皺了皺眉頭,接過冊子展開看了看,不由得眼睛瞪得老大,起身問:“這,這是從何處而來?”


    徐允恭坦然道:“從沐春的書冊裏抄下來的。”


    徐達低頭看著冊子,裏麵赫然畫著的是東北輿圖,而這些輿圖中,不僅標注了通州、鬆亭關,還特意標注了納哈出的主力就在慶州,並將遼河、金山等一幹河流、山脈走勢標注得清清楚楚。


    徐允恭見父親很是在意,便說道:“沐春手裏有不少這樣的圖冊,尤其是關於雲南的,更是詳細。據沐春說,是他的先生教導他如何紙上談兵的。”


    “紙上談兵?”


    徐達咬了咬牙。


    顧正臣!


    朝廷一直想要得到更為清晰、準確的輿圖,不知道廢了多大力氣,目前大都督府中的東北、雲南輿圖相當粗糙。顧正臣倒好,竟畫出了如此精細的輿圖,這也就罷了,為何不交給朝廷,反而給沐春用來紙上談兵?


    管家福壽走了過來,稟告道:“老爺,少爺,收到消息,泉州縣男不日便會返迴金陵。”


    “來得正好!”


    徐達一臉怒氣,將兒子的冊子塞到袖子裏,哼了聲:“牽馬,我要入宮!”


    徐允恭有些無奈,你入宮就入宮,把冊子還給我啊,為了抄這點東西,自己眼睛都要看瞎了……


    看樣子今天是沒辦法帶著冊子去找沐春討論軍事了。不管怎樣,我是對的,打東北就應該直搗黃龍,如利刃出鞘,一擊致命,沐春非要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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