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山看著活潑的顧青青,眼神中透著寵溺,輕聲道:“做生意這種事不應該問你哥哥,能想出舉人白糖作為噱頭吸引無數人的關注,讓人過耳不忘,算得上是我平生所見第一人。”


    顧青青有些鬱悶,眼睛眨了眨問:“若哥哥不為官,是不是也能做個富家翁?”


    胡大山毫不遲疑,堅定地說:“那是一定!”


    顧氏拍了拍顧青青的手,止住聒噪:“莫要動輒就提你哥,我們去金陵,隻是負責幫襯孫家、梁家和胡大哥那裏尋找鋪子,鋪好商路,日後還得找個先生,教你識幾個字,日後也好嫁人。”


    “不要,我要當一個商人,像俞大娘那樣厲害的商人。”


    顧青青堅持道。


    顧氏掐了下顧青青的胳膊:“我是你娘,還管不住你了?當個大家閨秀,不比拋頭露麵的強?”


    顧青青不知道什麽是大家閨秀,也不認為商人粗鄙,地位卑下,士農工商的四民思想在她腦子裏就沒存在過,打小流離失所,穩定下來又一直待在鄉下,生活與境遇的改變來自於商業,來自於白糖買賣,這讓顧青青認識到了商業的好處:


    賺錢。


    既然做買賣能賺錢,幹嘛不能經商?


    女子不能經商?


    不,胡大山叔叔說了,女子經商古來有之。


    《史記·貨殖列傳》中記載:“而巴寡婦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世,家亦不訾。”


    那可是遙遠的戰國時期。


    唐代,“有俞大娘航船最大,居者養生送死嫁娶悉在其間。開巷為圃,操駕之工數百。南至江西、北至淮南,歲一往來,其利甚溥。”


    到了宋代,“女不專桑柘,內外悉如男”,更有“九市官街新築成,青裙販婦步盈盈”的景象。


    顧青青雖然不怎麽識字,但記憶還不錯,幾句話說下來,顧氏也不知道如何反駁,轉身從陳氏手中搶走了拐杖。


    顧青青連忙躲開,船艙內空間有限,見逃不過,顧青青幹脆就躲到了一個女子身後。


    顧氏氣唿唿地看著顧青青:“你給我過來!”


    “不要!”


    顧青青不傻,怒氣頭上的娘親靠近不得。


    上次收到哥哥來信時,娘親擔驚受怕,自己說錯了話,結果被打了一頓,很疼。


    顧氏生了氣,轉身退了迴去。


    顧青青見母親走開,連忙鬆開手,對轉過身的姐姐連表歉意。


    張希婉盈盈笑了笑,見顧青青天真爛漫,想起剛上船時情景,便開口問:“你之前說的舉人白糖,是什麽?為何我從未聽聞。”


    顧青青連忙拿出小木盒,打開來說:“姐姐,這可是我哥哥製出來的白糖,在這之前,世上並無白糖,隻有黑糖與紅糖,你嚐嚐,可甜了。”


    張希婉看著眼前的白糖,果與往日裏見到的黑糖、紅糖大不同,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這糖還能如此潔白?”


    “可不是,當初我也被驚住了。”


    顧青青笑著,目光中閃過當初的情景。


    張希婉接過少許白糖想要嚐試,一旁的張和咳了聲,問:“白糖就白糖,賣個貨物,怎麽還叫成了舉人白糖?”


    顧青青看向張和,並不怯讓:“白糖潔白,如做人一樣清清白白,說舉人並無不妥吧?何況,製這白糖的人,正是我的舉人哥哥,不叫舉人白糖叫什麽?”


    “呃……”


    張和被懟,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迴話。


    張希婉輕輕品嚐了少許白糖,果是甜美,看向一旁的丫鬟小荷:“拿六十六文錢,咱也買個一斤。”


    “當真?”


    顧青青驚喜不已。


    張希婉莞爾道:“這糖如月白霜清,又比那紅糖黑糖多些甜潤,少了些苦,確實不錯。”


    顧青青接過丫鬟遞來的錢,一枚枚數著說:“是啊,我哥哥說了,這白糖生意日後應該做到各地,讓所有人都知道在紅糖、黑糖之外還有白糖。”


    張和冷著臉:“一介舉人不好好修習課業,等待舉薦為官,造福一方,卻妄談經商,經手銅臭,簡直是自掉身份。”


    顧青青見不得別人說哥哥不好,著急起來:“我哥哥有大才,是一名知縣,他可沒經商,而是將這買賣交給了村民,讓村民用這手藝吃飽飯,我哥哥讓幾十戶人家都過上了好日子呢。看你像是個讀書人,你讓多少人吃飽飯了?”


    “呃……”


    張和嘴巴動了動,竟是啞口無言。


    張希婉看著吃癟的父親,笑道:“父親偏執了。”


    張和看向顧青青,長歎一口氣,上前一步作揖:“是我莽撞無知,誤會了你與你哥哥,能將這等發財的手藝交給村民,至少說明你哥哥為人端正,心懷百姓,這種人值得一交,不知你哥哥是?”


    “我哥哥叫顧正臣,我是顧青青。”


    顧青青見張和如此鄭重行禮,有些慌亂,迴了一禮後說。


    “顧正臣?!”


    張希婉震驚地看著顧青青。


    猶記得,一位郎君在牆壁之上題字。


    那一日,他在牆外行禮,說道:“在下顧正臣,適才有感而發,在這裏留下文字,弄汙了牆麵……”


    冥冥之中,似乎是命運不可思議的安排,原以為隻是驚鴻一瞥,擦肩而過再無消息。


    繁星月下,隻呢喃一句“麵壁十年圖破壁,難酬蹈海亦英雄”,曾憧憬過再遇到,然後問一問,他是不是英雄?


    隻是,牆上的詩還在。而牆外的人,已不知去處。


    張和看向女兒,她震驚的神情似乎隱藏著什麽,不由皺眉:“你聽聞過此人?”


    張希婉連忙說:“沒聽過。”


    若是讓父親知道自己偷偷跑出去,日後想出個門就太難了。


    聽小荷說,父親一直都在找在白牆上題字之人,也不知道往日裏大度的父親緣何這次如此生氣,似乎找不到此人討個說法不算完。


    自己試著問過兩次,每次父親都是長籲短歎,似乎很是不甘。


    張和疑惑地看了看女兒,又看向一旁的丫鬟小荷,小荷忙低下頭不敢說話。


    顧青青見張希婉容貌清秀,舉止優雅,說話也好聽,還幫著自己做成了第一筆生意,好感頓生,便拉著張希婉的手,耳語道:“不知姐姐可有意中人,我哥哥尚未婚配……”


    張希婉臉頰頓時緋紅,埋怨地看了一眼純真的顧青青,婚姻大事,豈容自己做主,問這種話,虧得是小聲,否則惹別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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