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爺,你看那是不是狼騎?”


    迴眸穀往東二十裏,狼首山邊緣,山林間零零散散分布著一片人影,靜悄悄趴伏在地,向外打量著。


    當中最靠外,有三十多人,紮成一個小堆兒,為首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魁梧漢子,寸許虯髯連鬢,赤紅臉膛,頂著個大大的酒糟鼻子,雄偉中帶著點滑稽。


    “黑燈瞎火的,我特麽看不清啊。”


    紅臉漢子沒好氣的吐槽一聲,但還是從林間縫隙努力往外看去。


    他叫臧叁,含山郡人,北地有名的豪俠。


    周圍的這三十多人,也都一樣,盡是北地江湖人士,且都各有聲名在外。


    最先開口問詢的那個,名叫孔崆,身材瘦小,其貌不揚,偏愛穿一身文衫,看著有些沐猴而冠的意思。


    其本身幹的並不是什麽正經行當,但卻也沒人厭棄,反而有很多人對其很是敬佩。


    因為這位雖是千門出身,但卻是個正兒八經劫富濟貧的主兒,坑蒙拐騙偷,隻奔著北地的貪官汙吏去,不禍害百姓,也不針對商賈。


    其武藝不算出眾,但尤以一雙鷹眼和一身出神入化的輕身功夫,稱絕北地。


    “確實像狼騎,血衣玄甲,八成是烈字營。”


    “這你也能看出來?”


    隨著孔崆再度開口,不僅臧叁,身邊其他人也是詫異看了過去,可除了影影綽綽的急奔身影,其他根本看不真切。


    要是白天還好,他們都是北地人,對狼騎和鎮北軍各色衣甲旗幟,都是如數家珍,自能認得。


    可這天色正是最幽暗之時,漫說離著林外道路還有七八十步遠,哪裏分辨的出來。


    但孔崆卻是愈發肯定,斷然點點頭,“就是烈字營。就是人數少了些,前後不過三四百人,並不足數,但烈字大旗在那。”


    說著孔崆手向前指去,眾人隨之看去,確實隱約看到一麵幽暗大旗,隨風招展,隻是仍辨不清其上圖樣文字。


    但眾人都沒有再提質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們本就是各有所長,既然聚在了一起,想一起幹點兒大事兒,對同伴的本事給予基本的信任,本就是成事首要。


    當下,便有人對臧叁道:“三哥,你拿個注意,狼騎既然來了,咱們要不要迎出去,跟狼騎匯合。畢竟咱們都不通軍伍,蒙頭耗子似的亂轉也不是個事兒啊。”


    不待臧叁開口,其身側落葉劍客李明秋便搖搖頭,道:“不能貿然出去,這裏畢竟已是律地,往南就是律後軍大營,咱們沒法證明身份來意,免得造成什麽誤會,起了衝突就不好了。”


    有幾人附和著點點頭,臧叁也是道:“是這個理兒。”


    孔崆卻是眉頭緊緊皺起,驀然道:“情況好像不太對,後邊又來了一堆人,人數更多。”


    眾人屏氣凝神再次仔細向外觀察,片刻後,烈字營一眾早已飛奔而過,律軍大隊輕騎,高舉火把,從後追來。


    這次不用孔崆開口,借著律軍明亮的火光,大家夥兒都看到了律軍那迥異的兵甲和明晃晃的律字大旗。


    “三爺,怎麽說。”


    眾人看向臧叁,眼有凝重,亦有興奮。


    臧叁也沒時間考慮,耳聽林外律軍喊殺喝罵之聲,心頭也有些興奮起來。


    頓時道:“哥幾個,大活兒這不就來了麽?沒說的,幹他!”


    “得嘞!”身邊眾人呲牙一笑,輕聲應下。


    臧叁再道:“李兄跟我一起,帶人衝陣。其他人把咱們弄的東西,都招唿起來,給他們來個狠的。但咱們不跟他們糾纏,打兩下就往山裏撤,困這裏好幾天了,咱們下得絆子,也不能都浪費了去。”


    眾人相繼點頭,快速散開,各就各位。


    律軍兩千輕騎已過去近半,林間突兀響起砰砰巨響,引得不少馬匹受驚嘶鳴,不待律軍輕騎四下尋去,一塊塊人頭大小的石塊,砸破樹冠,咚咚落在律軍人群中。


    一陣慘嘶痛唿聲響起,律軍隊列登時紛亂起來,前後格開。


    又是砰砰作響間,一根根樹枝做成的巨大弩矢,也射落律軍陣中,帶了二三十騎落馬斃命。


    律軍押後左千總介侖,快馬奔行上前整軍,猶疑看向山林。


    “三百輕騎,右繞入山。”


    介侖下令道。


    隊尾三百輕騎離陣而出,從側翼奔向山林,想探清情況。


    有北地小刀王之稱的麥忽兒,帶人躲在樹上,見律軍三百輕騎入了山林,眼裏泛過嗜血兇厲,在其越過大半僅剩隊尾時,暴喝一聲“殺!”,就從樹上跳落而下,一柄九環大刀,當啷作響間,將一名律軍輕騎,一刀劈成兩斷。


    其餘人也不含糊,劈裏啪啦跳出來近百人,攮出手中刀劍,把一個個律軍輕騎帶落馬背,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律軍帶隊校尉,心頭一緊,下令道:“兩側迴繞,不要深入,去十人,突出山林,通知千總,敵軍埋伏!”


    說罷,剩餘律軍向兩側兜轉迴繞。


    然而麥忽兒等人,卻是一股腦往山林裏紮去,根本沒有再與之交手的意思,烏漆麻黑的,眨眼就不見了蹤影,隻能聽見亂七八糟的嚓嚓腳步聲。


    那律軍校尉,正惱怒間,五尺寬的尖刺木排向他迎麵砸來,噗呲一下貫甲而去,連他帶身後兩騎,一並被貫透胸腹,砸的飛離馬背。


    “殺!”


    又是一名北地豪俠,仗起一柄素劍,帶人從深處奔出,銜著律軍隊尾殺來。


    其劍堂皇迅猛,如螳螂擺臂,沒有多餘動作,每一劍出,皆往要害刺去,欻欻銳鳴間,勁氣內斂,一個個律軍輕騎被透甲斃命。


    其身後三十餘人,也是一樣招式,同出一門,皆是灰衣素劍在手,殺伐淩厲,正是北江惠劍門子弟。


    另一邊,小刀王麥忽兒也是不甘示弱,大刀勁氣一吐,便是帶人殺入敵陣之中,一人盯上一名律軍輕騎,雖如地痞亂戰一樣,下手卻毫不猶豫,盡顯狠辣。


    林中陣陣慘唿響徹,深夜瘮人,似有巨獸盤桓噬人一般,讓得整軍律左千總介侖,後背寒毛豎立。


    此時律軍輕騎前半部分,業已停軍,律軍大將破若野穀,兜馬轉迴,介侖迎上前去,忙道:“將軍,咱們八成是中了南賊奸計,故意將咱們引至此處,設伏襲殺。方才……”


    介侖將自己派出三百輕騎入林,僅傳來一片慘嚎,便再無動靜之事,也稟告給破若野穀知曉。


    破若野穀本還欲斥責其言荒謬,但隨後也是咽了迴去,眼現狐疑之色,看向山林。


    正此時,林中孔崆給幾個操持簡易軍械的兄弟指了方向,似乎即將散架,又格外皮實的簡易床弩石砲,再次發動,奔著破若野穀和介侖所在,就砸了過去。


    破若野穀不待開口,便猛然從馬背躍起,一匹百金寶馬,登時被三根樹皮都沒剝幹淨的尖木弩矢穿透胸腹,嘶鳴倒地。


    緊隨其後,十多塊頭大石塊砸落過來,介侖避開兩塊,卻被第三塊砸中胸口,一口老血噴出,目眥欲裂,栽倒在地。


    破若野穀大刀橫拍,擋落兩塊大石,虎口震裂,瞠目看向林中。


    臧叁和李明秋帶著二百多人,也不含糊,推著六尺見方的簡單木幔,從林中奔出。


    木幔由碗口粗細樹幹製成,簌簌羽箭釘在上頭,木屑飛濺,有的直接透出數寸,刺傷劃傷持者手臂,更有幾人貼得太近,直接被射入麵門。


    破若野穀冷哼一聲,大刀一展,當頭向一個木幔劈下。


    “還道如何,果然隻是宵小作祟!”


    聞聽此言,臧叁和李明秋對視一眼,探手拉住身側兩人,木幔被一刀斬開之前,抽身停步。


    而後兩人一左一右,一刀一劍,向著破若野穀殺去。


    臧叁使得是一口寬厚直刀,足有四尺,其本也善力,直接橫刀迎向,勁氣吐露,將破若野穀再斬來一刀擋下。


    李明秋手中落葉劍飄忽不定,看似輕柔,卻淩厲異常,出劍如落葉翻飛,落劍似疾風掃蕩,極善短促爆發,難以捉摸,讓破若野穀始料不及,再有臧叁牽製,僅交手片刻,便被李明秋在身上刺出三五血口,鮮血順著甲葉縫隙洇洇流出。


    無奈之下,大刀橫擺,蕩開兩人,抽身暴退。


    臧叁、李明秋二人也不與之糾纏,見其退至陣中,快速殺向兩側,率眾打殺一陣,斷後擺脫出來,飛快迴撤。


    “將軍。”


    身側將士看向破若野穀,一來關心其傷勢,二來是想問其是否追擊。


    破若野穀大手一擺,沉聲道:“不過南賊武人,並非戰兵,為數必不會太多,不敢與咱們硬碰,得勢反撤,必有陷阱埋布林間。令左千總帳下千夫長代掌所部,留在此地牽扯,餘下繼續進兵追擊,務必不能使烈字狼騎脫離。另外遣人迴營,調步卒來此封山,將這些武人,斷絕此地。”


    “得令!”左右將士應聲領命,快速前往傳達。


    而在不遠處,狼騎一眾業已停下腳步。


    劉垚疑惑道:“後邊隱有喊殺聲,律軍追擊業已停下,發生什麽了?”


    康恆道:“別不是將軍派來援兵,與他們交上手了吧?”


    說著兩人看向緊急包紮肩頭傷口的楊奚臣。


    楊奚臣蹙眉片刻,道:“把一旅給我留下,我帶人兜迴去看看具體情況。其餘弟兄,趁此期間,你們帶往臨遠城外,但別急著動手,最遲明日日暮,我若未至,再按原定計劃行事。”


    “是!”倆人幹脆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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