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這種能耐?”


    子羽不是不信寧郃說的話,但仍舊再問一句,確認則個。


    西南也並非全無戰事,西泠府東南,也與南方新起強國凜朝,有很多地域接壤。


    遠了不說,七年前凜朝北侵,他便隨李鑍率雍王府衛往西泠東部對戰過凜朝軍隊。


    而今的府衛精銳和大部分將校等,也都是經曆過沙場廝殺,存活下來的老卒,並非隻是樣子貨。


    心中自然清楚,真正的精騎,該有怎樣的戰鬥能力。


    不是他看不起西朝迴渡的武人和散兵遊勇,而是在他接觸到的迴渡西朝人中,真的沒幾個值得被他看的上眼的。


    更不以為,若是真正精銳,會狼狽迴渡,而不是留在武淵,繼續奮戰。


    寧郃頷首,正色點頭。


    具裝甲騎鮮少有單獨作戰的,不是他們不強,而是功能單一,容易被牽製遲滯住,導致深陷敵陣,被敵軍圍困在內。


    人馬皆著重甲,帶來頂尖防護能力的同時,也必將更加耗費人、馬體力,失去速度上的靈活性和持久性。


    若無輕騎步卒等,從旁輔助、跟進,甚至是先行創造出合適戰機,具裝甲騎的作用,就會被無限削弱。


    但其一錘定音,直接踐踏衝潰敵軍陣列的能力,卻是世間頂流。


    似大溱各邊軍中軍馬軍營,在各軍中也是起到一樣的作用。


    隻是比之具裝甲騎,其持久性和靈活性要稍好些,人皆重鎧馬不著甲,沒有極端追求破陣時的衝擊力,保留了更長時間作戰和相對能更快脫離敵陣、反複衝殺的能力。


    哥舒武一行,其實也是這種。


    用大溱的說法,就是陷陣馬軍。


    以撕裂、分割敵軍陣列,為主要作戰方式。


    他們最擅長的,就是應對輕甲和無甲步卒,以手中長矛戰刀,衝鋒疾掠間,像鐮刀一樣,在戰場上快速收割。


    而雍王府衛,或者說子羽帶出的這些府衛軍將士,更多還是輕騎,大半以騎射為主,衝陣為輔。


    若隻是遇上陷陣馬軍,其實還有一定優勢,畢竟行動更加輕快,可以拉扯著,放對方風箏,不與其硬碰硬,反複消耗。


    但若是對方有速度相當的輕騎,在旁牽扯,讓他們提不起速度,正麵硬衝數量相當的陷陣馬軍,基本就是個涼。


    當然,寧郃承認雍王府衛十分精悍,即便是放在次要一些的破陣衝殺之能,也不遜色一部分他所了解的陷陣馬軍。


    但就他所覺,兩者人數相當的話,僅以馬背作戰來說,哥舒武一行,同樣不遜色,乃至更甚一籌。


    這是他刨除了子羽和哥舒武在外之後的比較。


    哥舒武是沒有三五個月絕對不可能有再戰之力。


    而子羽,則是他不認為對方會沒有人來牽製,任子羽率軍衝陣,而不管不顧。


    那五百輕騎,至多也就四成是給哥舒武那剩下的百餘精騎準備的幫手,其餘都是他按照可以牽扯住自己和子羽,乃至李在身邊可能存在的高手,而準備的。


    隨即寧郃又再道:“從我偷聽到的情況來看,他們並不是真的從武淵敗退迴渡而來,而是與灑朝有著一些約定在,並不能以尋常迴渡武人視之。”


    除了切身的交手體會,哥舒武一行,無論是在璟陽村初次遇上時,還是這次交手,他們那種死戰不退,殺至最後一人也不潰散的意誌,給寧郃的感觸,反而更加深刻。


    嗯……下令跑路的哥舒武不算。


    子羽聞言眉頭蹙起,那些偷聽來的對話,寧郃先前也是一五一十告訴他了的,自是知曉,再行確定,也有大半是因為這個。


    與寧郃什麽都得靠猜不同,他是確實知道很多雍王府的部署和準備的,也更明晰大局的可能走向。


    也因此,他更有諸多憂慮。


    隻聽其緩緩道:“無論朝廷還是王府,對海西之事,大多漠不關心,並不過多在意,但如今看來,灑朝人的目光,卻早就不止在古黎一隅。”


    “你看沒看過西南的全境輿圖。”


    寧郃搖搖頭,僅止大溱境內的,他倒是都大致看過,可大溱之外,他的了解極其有限。


    子羽招手讓他去到身側,手指在地上比劃起來,“海西武淵國,距古黎蕃仲郡,僅兩千裏海陸,沿途水勢和緩,除年末年初一段時間外,風浪不大,皆易行船,本為東西最近也是往來最繁密的一條海路。”


    “西朝五國,尤其是武淵國,若是被灑朝掌握在手,這條海路被其所掌,其可以直接大軍橫渡滄瀾海,從海西進軍蕃仲,從北往南夾攻古黎餘地,南北兩向合圍。”


    “而蕃仲離西泠府最近處,其實不過百裏有餘,隻是從蕃仲直接往東,是一片泥濘澤國,瘴氣極重,並不易直入西泠府境內。”


    “但其沿海北上,千裏之距,便可從沿海黎澤北郡陸路得入西泠,再往北千裏,更可水上直取薪邑郡。”


    “薪邑郡雖是安西第一軍,以及水師駐地所在,正常來說,對方若是少數精銳,安西軍無懼。若是大軍來襲,安西軍也並非不能提早發現。可若是安西軍迴調,那後果便不堪設想了。”


    寧郃道:“所以他們是在等機會,乃至是想挑撥創造出機會來?意圖侵吞大溱?”


    子羽點點頭,“並非沒有這種可能。若哥舒武等人確如你所形容,那麽以什麽許諾能讓他們放棄在海西的基業迴渡過來?又怎麽可能隻是來牽線搭橋的?而且絕對不會隻有哥舒武他們這一個棋子,尤其是哥舒武等人效果並不算好的前提下。”


    “倒是未必效果不好。”寧郃嘴角抽動了下,他不怕別的,就怕蕭慶遠他們有意流去海西和黎朝的兵甲,實際上都到了灑朝控製的人手裏。


    那可就完完得了。


    但這話他不能明著跟子羽說,把蕭慶遠給賣了,隻是道:“起碼通過這些迴渡西朝人,他們可以更簡單更深刻的了解到大溱而今的情況。朝堂是一部分,各地風氣,百姓情況,其實也是一部分。”


    “嗯。”對這番話,子羽也是認同的。


    寧郃再道:“而且哥舒武等人以狼派刀客掩護,挑起刀客間的爭鬥,其實對西南江湖武林,對各地百姓,影響都不算小。”


    子羽點點頭。


    賀嵐家等雖然不是士族,但也確實是雍南的望族,雖散在各地,但也因此涵蓋更多的郡縣,這段時間殺氣騰騰的四處尋摸狼派刀客,還是引起了很多人注意的。


    而且狼派刀客大有各地流竄,避其鋒芒的意思,也是帶來了不少禍事,給各地官府帶來不少麻煩,更有甚者,從雍合府往海西的商路,也被捎帶攪擾的不得安寧,對往來行商客旅,影響極大。


    “不過好在是,西朝之亂,也不是這麽快能夠止息的,想拿下西朝五國,更不是一朝一夕可成,不管他們是否真有意謀圖大溱,我們都有時間從容應對。”


    總的來說,子羽尚算樂觀,對此事如此,對可能到來的襲擊,同樣如此。


    而且說了一大圈,仍是壓根不提怎麽應對眼前事,也讓得寧郃興趣怏怏,不想再與他言說下去。


    子羽也看出來寧郃神色變化,歉然道:“我可以向你保證,到泠南關之前,你所擔心的事兒,不會發生,到得泠南關之後,你也可以隨意去留。不與你詳說,隻是不想你涉入太深,有些事你知道了,也就意味著你再脫身不得。”


    “我明白。”寧郃點點頭,道理是這麽個道理,但是該覺得厭煩還是會覺得厭煩。


    不是針對子羽,而是針對這種情況。


    依他心思,明碼執杖,直接幹一下子就能解決的事兒,何必非得這麽兜兜繞繞,算計來去。


    雖然他也知道個人有個人的牽扯和利益,他的想法並不切實際,但就是不喜於此。


    “我迴到穎安之後,想要辭官,本想著先去古黎看看,現在卻是想直去海西,幫個忙唄。”


    不過不談就不談,能得子羽這個保證,他也算輕快不少。


    當下也是主動扯離話題,言說起自己的想法,並向子羽求助。


    “不是去海西需要你幫忙,就是怕官辭不利落。”


    子羽頷首應下,“這個簡單,不過你這個想法,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寧郃聳聳肩,“海西的局勢雖亂,但也正好少了很多掣肘和顧忌,大可以橫刀立馬,放手幹它一場。”


    “倒也不錯,沒準也能混個國主當當。”子羽玩笑一句。


    寧郃嗬嗬笑著搖頭,他可沒這想法,隻是想弄一支無有掣肘的鐵軍在手,可以有些作為,可以去更方便做些想做的事而已。


    子羽也是莞爾一笑,不再打趣,轉而問道:“對了,你現在應該就差在還有諸多腧穴未活,無法改走新路吧?若給你足夠藥食,你最快約摸多久可入內宇。”


    他其實也有點後悔,將寧郃找來同行,當下想予寧郃一些補償,也希望能讓寧郃早日破境,更有安全感一些。


    寧郃卻是搖搖頭,條件既然早就談定,他也不是想出爾反爾,或者借機再提價碼。


    他差的也不是這些藥食,無非想要個坦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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