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都尉,咱們怎麽辦?”


    雁北關城頭上眾將發現了律軍的動作,已出關城,從一側插入到敵陣附近的敖赫所領馬軍,更是直觀感受到了對麵律軍的來勢洶洶。


    若隻有律前鋒軍兩個方陣跟上,他們還可以衝殺一番,阻敵進路,將之糾纏隔斷。


    但敵軍數千精騎殺至,絕大多數都是輕甲遊騎的他們,還一頭撞上去,那與找死無異。


    敖赫攥著重矛的手緊了緊,沉聲下令道:“沿護城河突入敵陣,將敵陣斷開,看能否使敵軍潰散,無論成敗,所有人即刻向西,不予纏鬥!”


    所幸敵軍距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他還是想嚐試一番。


    若能在敵軍後續抵達戰場之前,將敵軍殺散,他們就可以為城中將士,爭取一段時間出來,去重新部署防禦攻勢。


    馬軍將士也不含糊,三名都尉當即應是,調整隊列。


    一千五百多騎,登時以敖赫為先,領中軍馬軍營為鋒矢,左右虞侯軍兩馬軍營墜曳在後,直接轉向奔襲,橫直殺向城下律軍。


    中軍馬軍營雖非具裝甲騎,但同樣是衝陣精銳,人手一杆長槊,身著柳葉冷鍛甲,座下皆是衝力強勁的高頭大馬。


    而左右虞侯軍馬軍營,多為遊騎,善騎射,著魚鱗輕甲,配弓兩張,箭矢三壺,彎刀纓槍合一。


    當下雖時間緊張,但敖赫很有靜氣,沉穩壓著馬速,給馬匹留下衝陣之力。


    臨敵三百步時,身後兩營輕騎快馬側進,陣型疏散成線,疾掠而出,對防備迎上的律軍,迎麵就是一輪拋射,然後調頭轉馬迴繞,重新迴返陣尾。


    律軍箭雨還擊,卻多數被快馬甩在身後。


    而此時已經再起馬速的中軍馬軍營,以敖赫為先,緊隨殺至,敖赫重矛透盾而過,將一律軍連人帶盾挑在矛上,揮掄甩開,像一顆激石砸落水中,直接破陣而入,重矛左右拍打,快速攪亂敵陣。


    其身後眾騎,長槊閃爍著耀眼寒芒,隨之從其破開豁口殺入陣中,將律軍臨時組成陣列的豁口,越撕越大。


    兩營輕騎隨後成線奔入,嘣嘣弓弦震顫聲不休,將一支支羽箭,從撕開敵陣處,向兩旁敵陣內部快速射入。


    敵陣登時亂做一團,前方精騎破陣,後邊輕騎補刀,同時給破陣精騎減輕兩側壓力,避免被夾在當中,陷入鏖戰,困死當場。


    城下戰場上,律軍似一麵長方大旗,被人從一側蠻橫撕開,以護城河為界,兩下分割開來。


    眼看著敵騎逐漸奔近,敖赫率軍向河對岸留下一蓬箭雨,轉而銜尾衝殺,從敵陣西方薄弱處,席卷向南,奔近城池後,向南而去,過城轉往西行。


    城頭上,嚴倫親率奇兵、跳蕩兩營共千人,將登城律軍困在一段城牆內,三麵圍殺。


    中軍郎將王巒,並弓弩手兩營,刀盾手一營,三位都尉,各守一段城牆,指揮弓弩手全力施為,射殺城下湧來律軍。


    顏夏一把短刀在手,行如鬼魅,哪裏有律軍悍勇,她的身影就會出現在哪裏,一個個律軍悍將,倒斃在其刀下。


    城內一架架石砲再度顯露崢嶸,盯著護城河附近打砸,阻敵渡河,一個個浸滿了火油的布團、火箭,將律軍搭起飛橋、填鋪沙袋的過路上,點成一片火海。


    雖然不能持久,但也足以將敵軍繼續分割開來,給鎮北軍更多時間,可以剿滅渡河臨城之敵。


    律先鋒軍渡河部分,遭到連番猛烈打擊,身後又起滾滾火焰,終是漸入混亂,衝向城頭的攻勢陡然見緩。


    城頭守軍壓力大減之下,快速將城牆敵軍殲滅。


    再最後一架雲梯,被一桶火油點燃後,律先鋒軍開始退散,有的不顧護城河底有什麽陷阱,也顧不得水是清是髒,撲騰騰跳下水去,往北遊去,有的直接慘嚎著,橫衝火海,遠路返迴,有的散向兩側,被東西兩麵城牆上守軍射殺……


    激烈的戰鬥持續兩三個時辰,突然戛然而止。


    更令人瞠目結舌的一幕出現。


    律軍趕來精騎,直接繞過護城河,踏踏去往城南,對城內不斷飛來的落石不管不顧,從一側極速掠過。


    而被這一隊精騎吸引分擔了火力的三萬律軍,隨之橫陳殺至,任敗退先鋒軍從陣列兩側繞開,重新收攏在一處,一排石砲車弩,明晃晃的推列陣前,搶先向著關城兜頭砸去。


    看著城內一架架石砲碎散,大量房屋被砸漏砸塌,剛得到的片刻喜悅,迅速揮散殆盡。


    而這三萬律軍,除了操持石砲車弩的輔兵外,緩緩拉開,在關城攻擊範圍外分列三方,不僅對兩鎮城已形成南北夾攻之勢,也將雁北關城三麵合圍在內。


    “又來這招!!”


    中軍郎將王巒,狠狠把長刀砍在城牆上,惱怒沉喝。


    顏夏看看他們一眾將校,直接搖了搖頭,“你們也真夠厲害,吃一百個豆不嫌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圍上,真就一點兒記性不漲?。”


    眾將校臉上一陣臊紅。


    但這蚩彥骨末英,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次次圍城手法都不一樣,他們也是始料未及啊。


    而且攏共就這麽些人,對麵一上來就是強攻的態勢,一副決戰就在今日,不死不休的勁頭,他們不全力應對,也不行啊。


    “關鍵不在圍城,而是那些精騎。”


    嚴倫隨即開口道。


    律軍數千精騎,並沒有任何停留,也沒有圍堵他們南城出口的意思,而是徑直再往南去了。


    這讓他心起憂慮。


    每逢大戰時,互相襲擾對方身後腹地,也是兩軍常態。


    正是如此,北江府邊地各郡縣,除了郡兵鄉兵外,還有大量民勇,可謂全民皆兵,誰家裏都有那麽兩三口戰刀長矛的,以備不時之需。


    而且隻要邊關烽火狼煙一起,就會直接退守臨近各城。


    便是退之不及,村落附近,也常有大量陷馬坑等陷阱布置,可以略做抵擋。


    各地府軍若無召集,也會全員出動,抵擋剿滅掠境敵軍,保護糧道,對各地百姓,施以援助。


    可這一次,就目前為止,他們並沒有穩定的後勤支援,倒是不怕律軍是奔著糧路去的。


    卻也正因此,最大的目標和可能沒有了,也越發讓人難以揣度這支律軍精騎意欲何為了。


    三五千人對比律軍二十萬大軍的體量來說,看似寥寥。


    但實際上,也是一支絕對不容忽視的強敵,若是他們一直匯在一處,不予分兵,不論是各縣城,還是鷹揚府軍各營,遇上了都是極大的麻煩。


    一個應對不好,他們後方就會被攪個雞零狗碎,四處起火。


    王巒也是認同道:“還好將軍將馬軍放了出去,敖赫他們會知道該怎麽做的。”


    嚴倫點點頭,嗯了一聲。


    雖然相比之下,他更希望狼騎將軍蕭炌可以快點率軍趕至,但眼下卻是不能駁了將校們的那點心氣兒。


    律軍攻勢隨著日頭西斜而漸止,顏夏並不善軍伍事,也沒有與他們一並討論下去的心思,隻道:


    “稍後我會帶煜兒迴北寧,路上若是被我尋得、遇上,我會嚐試把他們殺散,但可能並不大,你們還是得早做應對。”


    顏夏深知個人之力,麵對大軍時的渺小和無力。


    今日她的威風,也是在身旁一同奮戰下的將士們掩映下所得,隻是起個先聲奪人,打掉對方一鼓作氣勢頭的作用。


    但也僅此而已了,明日再戰,吃了這個大虧的律軍,也必是有所針對。


    她可不想拿自己和徒弟的命,來為別人買單,都扔在這裏。


    隻是她也終究不是對大溱一點兒情感沒有,離開這裏後,她會糾結北地暗道人士,發揮自己人脈關係,盡可能將那一支精騎找出、消滅。


    但能否成功,她並不能保證。


    可以讓這些將校心頭鬆快點,卻不能讓他們真把希望全寄托在自己這兒。


    嚴倫當先拱手,致謝道:“多謝前輩,前輩高義。”


    王巒等幾將也是先後向顏夏致謝。


    他們並不知道,也沒想過整日一臉寒霜,恨不得把他們全都狠狠抽一遍的秦煜師娘,今日會出現在城頭的。


    此時道謝,也並不僅隻因顏夏當前的這番話。


    子斤肆寧雖然死的憋屈,但其武藝威勢,在場人也是有目共睹的。


    若非顏夏出手將之利落斬殺,今日城頭會不會被奪兩說,但將士們的死傷和將敵軍殺退的難度,起碼都得翻個兩番,他們這些將校說不得就得自己去對上子斤肆寧和其幾員猛將,已然有人身死了去。


    這份感謝,自也是情真意切,發自肺腑。


    但顏夏對他們仍是不假辭色,自顧轉身走人。


    王巒等人麵麵相覷一眼,而後再將目光匯集在嚴倫身上,請他拿個章程出來,隨後怎麽應對。


    嚴倫篤定道:“再燃烽火七支。”


    大溱邊關,烽火也是軍令。


    烽火三支,關城所屬,所有將校迴城備戰,等候調遣。


    烽火五支,關城所屬,不論輪閑休沐,所有後方將士迴返關城,全軍備戰。


    烽火七支,敵軍大軍殺到,邊關所有城池郡縣,迴收備戰,沿途水陸官驛,向京中示警。


    烽火九支,邊關將破,關城失守,傳訊京中,請舉國備戰!


    子斤肆寧前鋒軍抵近時,雁北關便燃過七支烽火,示警各地。


    今日再傳,就不隻是示警,也是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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