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定軍山下,數十裏連營的魏軍軍寨內。


    一方軍帳之中,傳出薑維驚詫的聲音。


    “什麽?大王竟是讓我帶兵去攻洛陽城?”


    此刻站在薑維麵前的是一名信使,信使手持曹操的詔令,連帶著還有一塊兒兵符。


    這是能調動魏軍二十五校共計兩萬兵馬的兵符,而這信使一股腦的將這些交給了薑維,同時言道:“大王正在秘密趕來漢中的路上,特地讓小的先一步趕來,將兵符交給薑維將軍,大王的意思是,薑維將軍迴趟天水,將你父親所部一並率領,配合徐州的張遼將軍,並州的曹彰將軍一道對洛陽城進行合圍——”


    唔…


    聽著這信使的話,薑維隻覺得心頭被巨大的迷霧疑雲籠罩,但他不敢提出質疑,連忙恭恭敬敬的接過詔令與兵符,“勞煩校尉辛苦,再去稟報大王,就說薑維得令,即刻返迴天水,率軍出潼關…”


    火光映照著每一個圍觀這裏的人的麵頰,包括薑囧在內,他們瞪大了眼睛,無法置信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災難。


    短暫的思索,薑維已經猜出了些許端倪。


    可此時…聽到這響動,看到這白煙,心中所有的想法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讓他想到了…曾經那北邙山中的驚魂一幕。


    這不是對大魏的擔憂,而是…而是對他兒子的擔憂啊!


    呃…


    “也不盡然…”


    薑囧原本是無法向前的,事實上,這種“實驗”也絕不會讓百姓看到,但慶幸的是,薑囧那匆匆趕來的身形“恰巧”被傅士仁看到。


    可怕!


    太可怕了——


    劇烈爆炸聲再度響起,這次不是單發,而是一連幾發爆炸之聲,薑囧也是第一次站在外圍看到那“平地起驚雷”一般的景象。


    “二將軍怕是記錯了…”周倉連忙提醒道:“四公子的原話是,這薑囧的兒子薑維將是壓死逆魏的最後一根稻草!似乎…有消息傳來,似乎是因為曹操以為薑囧死在了北邙山,故而,他那兒子薑維如今在曹操身邊可是頗受重用啊!”


    他的兒子若是…若是也在其中,怕是也…也…


    嘩啦啦…門外不少副將一股腦的湧了進來。


    反觀關羽,他特地留意了薑囧一眼,然後錯身而過,快步走遠…


    眼前這般恐怖的“大殺器”卻隻是那位關四公子繪製圖紙的冰山一角麽?


    “其實,這才是我三弟繪製的一項圖紙而已,更多的圖紙已經送往蜀中,諸葛夫人可是位奇女子啊!她總是能將我三弟的圖紙變為現實,然後那經過批注的圖紙會再度送來,軍械的話送到沔水山莊,火器、火藥的話送到江夏的製煉坊…也難怪,沔水山莊與製煉坊這是日日招人,可無論怎麽招都不夠用!造出這些大殺器的速度還是不夠快呀…”


    …


    霎那間,薑維的眼眸眯起,他立刻抬高聲調,十足鄭重的吩咐道:“諸位叔伯,晚輩鬥膽請諸位叔伯即刻赴天水調兵,事不宜遲,我們也當出潼關,入武關,進擊那洛陽城,誅殺那惡賊關四!”


    “我四千…”


    薑維這麽一說,整個大帳中所有人都大驚失色。


    直到那爆炸聲的附近…才有兵士戒嚴。


    傅士仁的話讓薑囧隻覺得紮心…


    可現在,可就經過這麽幾個時辰,薑囧的三觀都顛覆了。


    四個輪子並進,在城池下能自由伸縮的攻城雲梯車;


    洛陽北城門外通往北邙山,有一塊兒平整的山地。


    ——“轟…”


    難道…就這麽一直養著他麽?


    大魏…便是十萬、二十萬、三十萬驍騎,可在這深埋於地底的恐怖火藥的掩埋之下,隻需要旦夕間,一切就都會化為烏有!


    傅士仁與關羽的眼神對視,倒是薑囧像是被關羽的氣勢所迫,有些微微的低頭。


    就在眼前產生的爆炸…目睹這個過程,無疑是震撼的。


    爆炸產生的強大氣浪帶著滾滾濃煙和熾熱的火星四濺開來,整個天空都被白煙密布,仿佛白晝降臨。


    隻是,那裏哪還有人?


    看著那空蕩蕩的一方之地,關羽淡淡的說,“雲旗方才提及,這薑囧將是壓死曹操的最後一根稻草!方才看來,似乎不像啊!”


    這洛陽一仗,未必不能拿下——


    除了哀婉於大魏的不幸,是啊,有這麽一個“發明”層出不窮,妖孽一般的關麟,曹操便是幸運的大半輩子,闖下了這份江山,可大魏的氣運卻已經從這裏徹底絕了!


    毫無轉圜餘地的絕了!絕了!


    啊…


    如果說剛剛他是被眼前的末日景象威懾住,那麽現在,傅士仁這一番話的威力更大…


    這…這才是最可怕的!


    眾叔伯一愣,眼睛盯在那條小道上,“這裏是…子午穀?伯約,你的意思是曹真可以率大軍走子午穀秘密的潛入漢中?”


    卻見得大帳的門簾掀開,是周倉主動掀開的,而從這門子裏,一個頭戴綠帽,一身衣袍,紅臉長髯的威武將軍從其中走出。


    此言一出,信使再度鄭重的審視了眼薑維,然後迴道:“大王就說,薑將軍年齡雖小,卻是神武有膽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可傅士仁的聲調卻愈發的輕鬆,“我估摸著以後也就不用打仗了,就把這些威力不俗的軍械往陣前一放,任何敵人怕也隻有投子認輸的份兒,或許,這便是我那三弟曾經提及的,學武救不了大漢!但…無疑,真要說救大漢的話,這些全新的發明創造…我覺得可以啊!啊…哈哈哈!”


    他斬釘截鐵的說:“這裏…”


    “喏——”


    終於,在完成了五個“新發明”的嚐試後,也在薑囧親眼目睹了這一份份神奇後,傅士仁總算引著他去見關麟。


    ——且不說這漢軍治下的政通人和,單單…單單,這一個個破壞力十足的大殺器,大魏怎麽打?拿什麽打?似乎,除了拿命去填外…大魏什麽也做不了!


    沒錯…什麽也做不了!


    …


    還有…那能發射出火焰的…不知叫什麽的兵器!


    麋路真要通報…


    唔…關羽的丹鳳眼漸漸的眯起,轉過身,再去迴望方才與薑囧錯身而過的位置。


    關羽與周倉,他們一進一出,各自都帶著不同的目的,他們本不會碰見,卻機緣巧合之下,在這裏撞見。


    故而哪怕時局如此,他依舊以為魏是占據優勢的。


    這都是什麽和什麽呀?


    周倉頷首,“是,今日安排的軍械的試演,就是為了讓他看的…”


    儼然,他們聽到了裏麵對話,與薑維一樣,他們一個個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薑維沉吟了一下,也思索了一下,卻是搖頭。


    他的目光眯起,手中的兵符緩緩的移到眼前,“大王為何派我去攻洛陽,還給我這兩萬兵馬!這是因為大王知道我與那關麟的仇怨,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大王是要我率父親的天水部眾連同這兩萬兵與那關麟拚命!”


    …


    每一次的迴憶,都使得薑囧後背冷汗直流,他感覺,這些軍械,無論已經測試成功的,還是有著巨大潛力的,隨便單拎出來一個都足以改變天下時局,都夠大魏吃上一壺的。


    說到最後的摧古拉朽、支離破碎,傅士仁的語氣都有些發顫,很顯然,這個破壞力,哪怕是他…尤是心有餘悸。


    甚至還親自帶他步入了一處哨塔之上。


    以往,他以為大魏是無敵的,大魏的資源是富饒的,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而戰場打的是消耗,是補給…


    同樣的炸天一般的聲響,然後突然冒出的火花引燃了到處都是的白磷…從而引起那宛若火龍般的烈焰。


    傅士仁聽到他提及,是來拜見關麟的,竟神奇般的允許他薑囧進入那戒嚴之所。


    在這裏,突然一聲劇烈的響動衝天而起,湛藍的晴空下,隻見得北邙山的上空突然就升騰而起了濃密的白煙。


    這邊,薑囧汗都要留下來了。


    “我這裏還有三千人…”


    這些都是薑維叔伯輩的將士。


    還有…還有那雖然因為材質的原因,試驗的過程中遭遇失敗,但如果實現,可以遠程大範圍射出,在敵陣中炸開的…被傅士仁稱之為“火炮”的軍械。


    薑囧尤在深深的歎氣。


    隨著薑維聲音的落下,眾人齊齊拱手迴應。


    “原來如此…”


    為首的叔伯連忙問道:“伯約?大王這是什麽意思?你好端端的在漢中?怎麽突然喊你去攻洛陽城?”


    與這些叔伯的疑惑不同。


    薑囧的心在“咯噔”、“咯噔”的響,殺人誅心…傅士仁的話更像是殺人誅心!


    毫不誇張的說,此刻的薑囧,已是戰意全無。


    薑維在心中不斷的默算,似乎,算上這兵符能調動的兩萬兵,他薑伯約的這支父仇之師已經足足有四萬人了!


    如果再算上曹彰的十萬虎騎,算上張遼的數萬並州兵、淮南兵。


    “這是雲旗公子委派製煉坊研製的土法炸藥,說是埋在地底,隻要等敵人踏步於此間時,點燃引線…然後…”


    能埋藏在地底下然後突然炸開的神秘火器;


    能在與鐵槍鐵劍對砍的過程中,完全將鐵質軍械震碎的材料;


    傅士仁開口向薑囧解釋,解釋到一半兒,他轉過頭凝視著薑囧那目瞪口呆的麵頰。


    薑維幾乎是把他對戰局的判斷,對戰略的理解用嘴巴揉碎了,然後悉數講述出來。


    “哎呀呀…”傅士仁還在說著看似輕鬆,可在薑囧心中猶如一記記重錘的話語,“薑兄弟啊,你說說這以後打仗該是什麽樣子啊?按照我三弟這般圖紙的繪製下去,那以後攻城?還用什麽雲梯,先登個啥?等那粗管子能承受住這火器的威力,直接這一輪輪火炮下去,再堅固的城也沒了!以後,咱們這些為將的還衝鋒陷陣個錘子啊,喝著茶,唱著歌,一座城就打下來了,你說說看…是不是這麽個道理啊?”


    想到這兒,薑囧的心情從驚怖,到恐懼,到最後…變成了深深的擔憂。


    他隻想找到他的兒子,然後帶他的兒子遠離這戰場,哪怕平凡…哪怕一輩子庸庸碌碌,也好過淪為這戰爭中的一粒不起眼的塵埃!


    至少,不能與這樣可怕的一個對手再打下去了,打不過…無論再怎麽努力,也打不過!


    唉…唉…


    其實,他的內心中無比的冷靜,從沒有一刻像是現在這樣冷靜。


    仿佛是感受到眼前的畫麵比他的話語更具殺傷力…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人刻意安排,這時候的薑囧正位於北邙山附近,他本是來此,想要拜見關麟的,想要問問…這位關家的四公子打算如何處置他?


    很快,又是爆炸之聲響徹。


    隨著這些叔伯的感慨。


    “這…這是?”薑囧不由得驚惶著開口。


    出乎意料的,一路上並沒有人攔阻。


    呃…


    “剛剛天水致信迴來,昨日以為薑囧將軍報仇之名,我們又征募了三千人…”


    說到這兒,信使莊重的拱手,然後告辭。


    傅士仁與薑囧;


    薑維接著解釋道:“大王這是要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名義上是曹真帶十萬關中軍合圍洛陽,可實際上,是我帶天水部眾去…如此一來,至少能空出十萬兵馬來,曹真就可以帶這支兵馳援漢中,打那大耳賊一個措手不及。”


    “咕咚”一聲,隨著傅士仁的話,薑囧下意識的咽下一口口水。


    這烈焰貪婪地、無情的舔弑著一切,將他…將他的兒子,將他好不容易訓練成的那支本將在大魏締造輝煌戰績的飛球軍團…一夜之間全部都毀滅!


    那火光閃爍,如同天邊流星劃過,那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仿佛天地都為之一震。


    就在薑囧剛剛登上這哨塔之際,“轟”、“轟”、“轟”——


    可哪怕時至今日,他薑囧依舊不知道,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麽?


    也正因為如此,薑囧像是出於本能般的向那爆炸聲響發生的地方跑去。


    仿佛,這一方平地,都在這爆炸的衝擊波下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崩塌,空氣中彌漫著硫磺和硝煙的刺鼻氣味,讓人唿吸困難。


    傅士仁的話讓薑囧深深的咽下一口口水。


    ——“轟!”


    說到這兒,薑維的牙齒咬住嘴唇,伴隨著“唿”的一聲感歎,他言出了他最終的判斷:“大王的目的怕是這漢中的大耳賊,他要!洛陽城,那關麟的性命他也要…”


    就在這時,傅士仁撓了撓頭,然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差點忘了,薑兄弟是來拜見雲旗公子的是吧?他就在這北邙山,不過…今兒個…還有五、六個‘大殺器’要試試呢!想來,你還得等一會兒了。”


    說到這兒,薑維直接下令道:“諸位叔伯,不論如何,這對我們而言是個機會,聽方才那校尉講,距離大王發出這詔令已經三日,北境的曹彰公子,徐州的張遼將軍,想必都動了吧,這報仇雪恨,既然賈詡軍師不幫我們,那…我們就隻能自己動手!諸位叔伯,伯約鬥膽問一句,我們在天水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仁人義士能夠站出來,為我爹報仇雪恨——”


    隨著薑維的這一問。


    待得傅士仁與薑囧進入那軍帳時,關羽的腳步方才一頓,他問周倉,“那人便是雲旗提及的薑囧是麽?”


    傅士仁這才接著說:“然後,就如你看到的這般,旦夕間…這土法炸藥上麵的敵人摧古拉朽,支離破碎…”


    可最可怕的是,大漢並不是擁有其中之一,大漢是全部都有…


    “沒錯!”薑維重重的頷首,“敵軍的所有眼睛都集中在陳倉道,在秦嶺,惟獨這一條子午穀極其容易被忽視,我從小生長在這關中,往返漢中的路我走過無數次,這條子午穀…是長安通往漢中唯一的一條捷徑!即便是險,但…撇除那不可能出現的埋伏的話,這裏是能行軍,且十分隱秘的!”


    他脫口道:“或許大王從來就沒有動用曹真與那十餘萬雍涼兵去攻洛陽的想法…”


    一路上,薑囧始終低著頭,神色冷凝。


    隨著一個個數字的傳出。


    這一刻,因為那薑囧帶來的仇恨,這些天水人心緊緊的連在一起:


    ——同仇敵愾!


    ——是,同仇敵愾呀!


    “我倒是聽說,大王分別致信於北境、徐州…兼之漢中曹真將軍率領的十萬兵勇,這是起二十萬大軍合圍洛陽城,要報那關麟的謀算之仇!怎麽突然…讓你去了?連兵符都送來了!”


    倒是這信使剛一走…


    咯噔…


    說到這兒,薑維迅速的展開了關中通往漢中的簡易輿圖,他的目光掃過那數百裏的秦嶺,掃過那秦嶺間的小道,但最終,他卻伸手劃向了另外一條道。


    這時,傅士仁已經將薑囧引到了關麟的軍帳前。


    這下,所有人都懂了。


    這副模樣,這些顯著的特點,薑囧如何認不出來,這位多半便是義薄雲天的關羽關雲長!


    他努力的強作鎮定,可事實上,他的心態已經崩了。


    “原來大王的真正的目的不是洛陽的關麟,而是這漢中的劉備啊!大王便是再忌憚關麟,可他的心腹大患從未改變過,依舊是那大耳賊——劉備!”


    他看到的這些,這都是啥呀…


    反觀薑囧,他整個人都呆住了一般,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觀察這位關四公子的“發明”,也就這麽一次…就足以被這“發明”給威懾住。


    “嗬…”周倉的話把關羽說樂了,他難得笑出聲來,一邊捋著胡須,一邊道:“雲旗這手段還真是陳舊啊,隻不過…不得不佩服的是,這等手段…無論是東吳還是曹魏,嗬嗬,都是屢試不爽啊——”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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