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軍山腳下,一隊兵馬狩獵而歸,打到了一些兔子、山雞,還算是有些收獲。


    不過,這對於二十萬大軍所需的糧草而言,依舊是有些不夠看的。


    趙雲負責接收這些獵物,事實上,現如今的軍糧在劉備的授意下,已經由趙雲完全接手。


    也正是因為這樣,趙雲還真發現了一些驚喜。


    比如——王平!


    這是昔日張飛八蒙山大捷時,招降敵將賨人部落的首領王平、樸胡、杜濩中的一人。


    因為都是賨人,熟悉此間地形,故而,這王平帶的人不多,捕獲到的獵物倒是不少,甚至還有一頭熊!


    當然,即便是有熊,這也是杯水車薪,但總歸,又能讓三軍將士再多堅持一些時日,算是提供了一條別樣籌糧的方案。


    甚至,在趙雲看來,若真的最壞的情況發生,或許…王平這狩獵與找獵物的本事,會是整個大軍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這麽看,王平…還真是至關重要啊。


    隻是,現在的趙雲,還顧不上這麽多,他更關心的是其它兩件事兒,一件是…軍中隻剩下三日之糧,蜀中的糧草到底能不能送來?


    第二件,是若不能,那最後兩日,也就是明日…大軍勢必撤迴。


    兩日的糧食,究竟能不能支撐大軍撤到最近的縣城內。


    除此之外,夏侯淵…若是那個時候出兵阻截,那對於退兵的機會,將是毀滅性的打擊,二十萬兵卒,極有可能損失慘重。


    這些…都是他趙雲必須思慮的地方。


    他已經在想,有沒有什麽法子,可以全部帶兵馬撤離,不折損一兵一卒。


    心念於此,手不由得摸向自己的胸口,那一本關麟送來的名喚《雲別傳》的書籍,他一直帶在身上。


    可…在這本書中,整個漢中一戰是從定軍山開始的;


    在細致點說,是從調動魏軍的駐防,用偷襲破壞魏軍“鹿角”的方式,利用夏侯淵窮苦出身,舍不得這些鹿角,勢必來救,以此誘出夏侯淵,將其陣斬於戰場開始的。


    可現在…受製於糧草,他們蜀軍…竟是連這定軍山都不敢上,《雲別傳》中後麵的故事,無論是聲東擊西,還是引蛇出洞,自是…也無法踐行。


    “唉…唉…”


    心念於此,趙雲不由得長籲短歎。


    而就在趙雲思慮之際…張飛與馬超來了,兩人邁著大步,疾馳而行,走路帶風,宛若一道閃電般從正門穿過。


    趙雲見勢一愣,心知有大事發生。


    ——『難道?是那夏侯淵已經動了,總不會今日就出兵去截斷我軍之退路了吧?』


    心念於此,他連忙追上張飛與馬超。


    “翼德?孟起?是出了什麽事兒麽?”


    三人腳步不減,張飛與馬超倒是望了眼趙雲,趙飛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這裏有一封信箋,從荊州來的,你自己看吧!”


    趙雲凝視著張飛,想要從張飛的麵上看出些許端倪,可張飛滿臉寫著的是急切,像是迫不及待要把事情稟報給主公劉備那邊。


    趙雲步伐不減,卻是展開的信箋,而就是這一封信箋,這使得…他有一種要拍案而起的心情。


    “這信箋當真麽?”


    此言一出,張飛與馬超的腳步一頓,張飛已是眉飛色舞的說道:“真與不真?難道…子龍瞧不出來麽?這筆跡可是雲旗那臭小子的!如假包換!”


    “哈哈…”馬超也爽朗的大笑道,“老天保佑,這小子又一次救了大漢,也救了咱們三軍的將士了!”


    說到這兒,趙雲、馬超、張飛彼此對視了一眼。


    他們的內心是激動的。


    這是大功一件哪。


    整個二十萬大軍,原本還苦於糧食的難題。


    可現在,突然間,一艘艘運送糧食的船隊,正通過漢水,將一袋袋的糧食給運送過來。


    他們運送的位置並不是定軍山下,而是定軍山以南的沔水上遊,這裏也更安全。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張飛與馬超收到信件後,他們尤不相信,於是親自趕去了那沔水上遊,親眼所見…千真萬確,確信無疑。


    最關鍵的是,這些糧食的數目,以及從那些商賈的口風中,從這封關麟的信箋中,他們得到了一條無比重要的情報。


    那就是通過“上庸”郡的這條糧道已經徹底打通,荊州、中原,會源源不斷的將糧食從那裏送過來。


    這也是為何,張飛與馬超的情緒如此激動?走路都帶風一般。


    還真是…真是否極泰來!


    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啊!


    …


    中軍大帳內,劉備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封關麟的書信。


    兼之…張飛、馬超娓娓生動的稟報。


    有那麽一瞬間,劉備覺得…這是老天有眼哪!


    張飛已經急不可耐,“大哥,如今這糧草充足,這總能上定軍山了吧!”


    “幹得好啊!雲旗、士仁這次幹的好啊…”劉備心情激動的在大帳中來迴走動,他那緊握的拳頭不斷的摩挲,他萬萬想不到,最終送來糧食的不是諸葛孔明,而是…而是荊州關麟,而是他的第四個好兄弟——傅士仁!


    他們都是好樣的,他們做的好啊!


    說到最後,劉備的嘴唇哆唆著,甚至激動的滿麵通紅。


    “不止是雲旗與士仁…”法正提醒道:“還有阿鬥,盡管是雲旗提前部署的,可阿鬥能迅速的利用商務署截斷蜀錦的北運,將這批蜀錦送往荊州,以此得到這些商賈的支持,甚至…就連上庸郡也一並暗中投誠,雲旗、士仁縱是首功,可阿鬥公子亦是居功至偉啊!”


    劉備不禁大笑了起來,“是啊,阿鬥也長進了,看來…當初我派他往荊州拜雲旗為師,這一步是走對了,能立下如此大功,足可見他脫胎換骨了,真是令我長長的鬆了口氣啊!”


    劉備此刻的心情是澎湃的,他來迴踱步著繼續說,“老天待我大漢不薄,雲旗、阿鬥、諸葛元遜,哈哈…我大漢亦是後繼有人,倒是我們這邊,多少有些自慚形穢啊!”


    這麽一句話脫口。


    馬超、趙雲、法正、孫乾、糜竺、簡雍等人,不由得都麵紅耳赤起來。


    是啊…


    他們這麽多人,這麽多兵,都苦苦無法解決的難題,卻被他們用一條小小的蜀錦迎刃而解,不僅籌得了糧食,還將“上庸”這座戰略要塞秘密收複,這…太讓人振奮了。


    一陣心情悸動之餘。


    眾人紛紛感慨。


    法正沉吟道:“其實,按照那些商賈傳來的話,也不單單是因為蜀錦,雲長、雲旗這一對父子,他們在中原的連戰連捷,亦是動搖了上庸守將的意誌,否則…這一批運糧也是險象環生啊!”


    法正的話讓眾人頷首,深以為然。


    還是張飛急不可耐,“你們別一直說這糧食了,咱…咱們現在不缺糧了,是不是該一鼓作氣打到定軍山上,然後從山上俯衝下去…一舉奪了漢中呢?否則,二哥都快要把逆魏給打穿了,咱們卻還在慢悠悠的,這像個什麽樣子?難不成,等二哥打下冀州?咱們大軍才下漢中麽?那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張飛的嗓門是大,可這是話糙,理卻不糙。


    糧食難題解決了,那…下一步就是該怎麽打的問題了。


    “孝直覺得呢?”


    劉備把目光轉向法正。


    法正卻是微微思慮了片刻,然後道:“誠如三將軍所言,既…如今不缺糧食,是該一鼓作氣奪下定軍山,然後與那山下的夏侯淵部相持,但…有一點是三將軍疏忽的,那便是因為有上庸的掩護,這批糧食的運送並沒有暴漏…也就是在那夏侯淵看來,我們依舊是缺糧的一方。”


    說到這兒,法正微微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近來有不少細作密切關注著我軍的爐灶,這些我都看在眼裏,倒是可以利用這點,主公照例做出退兵的模樣,然後…”


    法正娓娓將他的計劃悉數講述出來。


    而隨著這個計劃的講明,劉備、張飛、趙雲、馬超、孫乾、簡雍、糜竺一個個眼眸不由得瞪大。


    還是張飛真性情,“哈哈哈哈…”他當即大笑道:“孝直,還是你這法子好啊,引蛇出洞,若是順利,那《雲別傳》裏的行動都省了,哈哈哈哈,也不枉當年…雲旗費盡心思把你從鬼門關上給拉迴來!啊…哈哈哈哈…”


    一時間,張飛肆意的大笑,笑聲格外的高亢。


    劉備則是看了張飛一眼,也不攔阻這位異性兄弟的笑。


    他把目光轉向法正,像是因為張飛的話,因為那所謂“鬼門關拉迴來”,一時間,勾起了他對法正的迴憶,刹那間,看向好基友的眼神中變得滿是珍惜與愛慕。


    他淡淡的說,“孝直是軍師,計策既已經定下了,諸位將軍就依計行事吧…”


    “喏!”


    眾人齊齊拱手。


    劉備又吩咐趙雲,“子龍,這些糧食無需悉數運入軍中,緩緩的送來,足夠三軍將士們用的就好!至於爐灶,按照孝直吩咐的,繼續緩慢的減少,也可以在軍中製造一些糧盡的言論!明日傍晚,我會下令撤軍,到時候…密切關注魏軍的動向。”


    聽得劉備的話,趙雲拱手,無比莊重的迴道:


    “遵命…”


    這時,劉備雙拳握緊,他將拳頭提到胸前,他的心情無比激動,卻極盡的克製,他壓低聲音說,“誠如翼德所言,這一戰若贏了,雲旗送給子龍的那《雲別傳》中的行動就悉數省略了,可即便贏不了也無妨,我們後續還有《雲別傳》,還有殺招!”


    不同於曹操那種激昂、振奮,不成功就成仁的戰前動員。


    劉備的話如同和風細雨,可莫名的,當“雲旗”這兩個字吟出,此間所有人心中…


    滿是篤信,滿是希望!


    這就像是雙保險——


    這也是穩操勝券的局——


    …


    …


    長安城,數萬麵魏字大旗在高聳的城牆上迎風招展,肆意的舒展著自己的身軀。


    一陣風吹過,這些旌旗遮天蔽日。


    而在這城中的宮殿之處,那一處處宮牆上亦是“魏”字大旗林立,迎風飄展。


    哪怕是大魏短暫的失利,可這數萬的旌旗亦像是在向天下人宣告,他們主人的權勢與不屈。


    就在這行宮中,一位華發老人正躺在榻上輕微的打著鼾聲。


    沉睡時,他的麵容如同一般老者一般溝壑縱橫。


    他像是很疲憊,但哪怕如此,胸膛處的起伏,也像是在不斷的將他的威勢釋放…


    這華發老者正是曹操。


    此刻的他正在做著一個夢。


    在夢中,他看到了一個無頭的屍身,他正直驚訝,卻聽得從那屍身上傳來一道聲音,一道熟悉的聲音。


    “大兄,為我報仇…大兄,為我報仇啊——”


    這聲音使得曹操一驚,這是他的好兄弟,好連襟…夏侯淵的聲音哪。


    “妙才…妙才…”


    曹操連忙唿喚,就在他唿喚之際,夢中忽然一輪旭日東升,熾熱的陽光幾乎要將夢中的一切融化。


    就在曹操迫切的想要聽到夏侯淵的迴應之時,他突然從夢中驚醒過來,從床榻上猛然起身,一雙不怒自威的虎目掃視向大帳內的宿衛。


    一幹宿衛被這淩厲的目光掃過,嚇得全部都跪倒在地,渾身顫粟不已。


    相傳…曹操好夢中殺人!


    許褚與虎賁軍已經不在,新晉的宿衛…總歸是有些膽怯的,他們惶恐,擔心曹操不僅是好夢中殺人,夢醒來…也要殺人。


    反觀曹操…


    從夢境迴到現實之後,他當即下意識的唿喚起來。


    “虎侯何在?”


    可…幾十年來,那粗獷有力的迴聲,那一句“大王,臣在”並沒有傳迴。


    這也使得曹操恍然間想起了什麽,他的神色變得更加黯默,他虛弱的吩咐道:“讓仲德來…快…”


    “喏…”一幹宿衛連連拱手。


    一時間,這諾大的行宮之中,隻剩下宿衛快步離去的腳步聲,不…還有一種聲音,是曹操的歎氣聲。


    “仲康…仲康——”


    “妙才…妙…妙才——”


    …


    曙色晦暝,


    長安城,一方牢獄之中。


    馬謖渾身蜷縮著,他是少數幾名以俘虜的身份被魏軍押解一並帶來長安城的。


    不過,顯然,在這裏…沒有人會在意到他,便是這冰冷、昏暗、苔痕遍布的牢獄中,他連一床被子都沒有。


    “咳咳…”


    “咳咳…”


    咳嗽聲不停,儼然,四方的涼意還是不斷侵蝕著馬謖的身體,甚至,他的頭發已經莫名的白了一些,也不知道是惆悵的,還是凍的。


    忽然…


    “嘎吱”一聲,牢房的大門推開,一個頗為精氣神的中年男子昂首闊步的行了進來。


    不過,這聲音似乎都沒有讓馬謖抬眼,他似乎是很吝嗇去觀察四周,又像是絕望的接受了這份命運,或者是…他那幾乎凍僵的脖子,便是每一次扭動,都十分艱辛。


    可哪怕是低著頭,他那低沉、虛弱的聲音尤是傳出。


    “我馬謖是敗了,不是叛了,我…我才疏學淺,死不足惜,可我襄陽馬氏…忠義之家,絕不會叛漢,更不會叛主!你若是想勸我歸降,哼,那就死了這封心吧!”


    “嗬嗬…”


    聽得馬謖的話,來人揮了揮手,示意仆從悉數退下,他則是一步步的走向馬謖所在的大牢,借著那昏暗的油燈,他看到了馬謖這張可憐兮兮的臉。


    是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深吸了一口氣,中年男人等仆從、獄卒都退下去後,他才能懷中取出一塊布絹,然後用石頭填在布絹裏,直接向馬謖扔了過去。


    這中年男人正是李藐…


    他用嘴平靜的語調對馬謖道:“看看吧,看看上麵的字跡,若還不想與我說話,那我掉頭就走,永遠也不會再來勸你。”


    呃…這…字跡?


    馬謖終於艱難的扭動了下那僵硬的脖子,莫名的…來人的這一番話,讓他提起了幾分精神來。


    他爬到那布絹處,緩緩的提起…


    眼睛則努力的去借微弱的光。


    也就是在昏黃的燈線照射到上麵的文字時。


    馬謖的神情一緊,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下意識的一番話就要唿之欲出,“是…是…是我兄長的…”


    他本想說“是我兄長的字跡”…


    可話說到這裏時,牢門外的李藐搶先打斷,“這隻是我撕下來的一句話…現在…嗬嗬,我想,咱們能好好聊聊了吧?”


    這一刻,馬謖不由得抬眸,不由得將眼芒緊緊的凝於那中年男人身上。


    莫名的,他像是突然抓出了什麽,是一束光,或者是…是希望!


    …


    …


    長安城的行宮之中。


    哪怕是晨曦微明,可此間的聲調嘹亮。


    程昱正在向曹操稟報著什麽。


    “大王問夏侯將軍的動向!”


    “最近一封書信傳來,是夏侯將軍發現蜀軍的爐灶又一次的減少,他篤定蜀軍的糧草就要見底,這幾日勢必要撤離…於是夏侯將軍已經點兵,打算分別截斷蜀軍的退路,以騷擾為主,延緩蜀軍撤離的時間,隻要能耗到蜀軍徹底斷糧,這定軍山腳下的一仗穩操勝券!”


    隨著程昱的話…


    曹操示意女婢停止揉按他的太陽穴,儼然,昨夜的噩夢使得他的頭風又一次隱隱的作痛!


    又過了片刻,曹操像是經過了短暫的沉吟,他方才張口:


    “孤昨夜在夢中遇到了妙才,那是身首異處的妙才,他再唿喚孤,要孤為他報仇…”


    說到這兒,曹操的聲音更添得幾許鄭重。


    “孤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不僅漢中要丟,就連妙才…怕是妙才也難逃這一劫——”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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