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一場江東兵全麵北擊的戰役已經打響。


    曹魏的淮南兵是驕傲的。


    因為他們經曆過那注定傳頌千年的由張文遠將軍主導的“八百破十萬”的逍遙津一戰——


    也正是基於此,即便是洛陽失陷的消息傳來,即便是麵對江東兵的來勢洶洶,可許多城郡依舊選擇開城擊敵。


    似乎,在他們看來,這些不知死活的江東兵注定不堪一擊。


    他們又是以逸待勞,氣勢上不能弱!


    於是…


    一夜之間,“咚咚咚”整個淮南,數不盡的城郡都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擂鼓聲。


    反觀,那些北上的江東兒郎,他們的軍隊中…隱隱也開始不間斷的傳出,“鐺鐺鐺,鐺鐺鐺”的銅鑼聲。


    緊接著,進攻的一方像是炸營了一般,更像是過年。


    “我大軍已至,小小舒城還敢出城野戰?嗬嗬…正好,自打我等歸於漢軍以來,正缺一份站住腳的功勳!”


    賀齊指著前方那唿嘯湧出的舒城魏軍。


    蔣欽眉頭一挑,樂了,“本以為,麵對我等突襲,舒城會堅壁清野,如此這般,這城…我等反而不好攻下來,故而…子敬給你、我的任務隻是切斷舒城與合肥的連線,現在好了…原來,倒是子敬疏忽了,這舒城的守將是那虎癡許褚之子許儀,聽聞父亡之噩耗,看來,他已經神智錯亂了,如此正好,不用切斷了,你、我一道攻下來即可!”


    說到這裏時,蔣欽大聲咧咧,“來人,取本將軍的鏡甲與頭盔來,還有那沔水山莊送來的複合弓…本將軍正想試試這弓的威力!”


    賀齊也說,“聽聞是關將軍斬了那許褚,今日…索性你、我就斬了這許儀,也算是幫了他們一把,讓這對父子在九泉下能夠團聚!”


    賀齊與蔣欽這麽說。


    他們身後的一幹兵勇卻是在歡唿著,激動的一蹦三尺高,儼然…看到敵軍出城,他們竟是比主將更加興奮。


    事實上…


    也不怪他們如此,淮南,那是埋藏著鹽礦的地方,那裏有豐富的“石灰岩”、“白雲岩”、“磷礦”、“含鉀岩石”…


    這些東西…一旦挖掘出來,俺無疑…意味著巨大的財富!


    而如今東吳的各大族,各將門已是一個聯盟…


    為了拿下淮南,分得這些資源,他們對手下的部曲兵卒自是許以“重利”。


    一個魏卒的腦袋便是一兩金子,便是三匹布,便是半畝地。


    不過…為了防止有人搶人頭,所以采取的辦法是所有人頭一起計算,再按照先鋒軍、中軍、後軍,按照不同的職銜,不同的比例分下去。


    所以…


    廬江魏守軍四千,這哪裏是四千人哪,這特喵的是移動的四千兩黃金,是一萬兩千匹布,是兩千畝地。


    最關鍵的是,這些還隻是東吳大族定下的賞賜,還不包含…關麟的賞賜、關羽的賞賜、劉備的賞賜。


    這麽算下來,這是一筆橫財啊!


    自打,江東各大族的主線任務變成了“尋找礦脈”,並且定下了巨額賞賜之後。


    整個江東的兵卒心裏苦啊。


    誰不哭呢?


    賞賜就擺在明麵上,寫在告示上,可…不打仗,那就是許諾再多的賞賜,也沒有任何卵用啊!


    多沒意思啊!


    故而,各個心裏頭憋著一股勁兒,今兒總算能放手一搏了,關鍵是他們還敢出來?


    丫的,這四千人…但凡放跑了一個,他們就對不起這潑天的富貴與賞賜。


    看到身後兵卒的躍躍欲試,蔣欽心裏一驚,但他還是保持著上將軍的威儀,他放聲大吼,“冷靜點兒,不要慌,弓箭在前,連弩在中,步卒在後,等他們進入射程,先射殺一輪,再去衝鋒,誰要敢冒然向前,軍法無情!”


    蔣欽還在大吼。


    賀齊已經注意到魏軍進入射程了,這波出來的多是騎兵,儼然…他們是想用以逸待勞之勢,趁著江東兵這邊立足未穩…用騎兵發起衝擊,先聲奪人。


    隻可惜…


    唉…


    賀齊不由得替魏軍遺憾,也替這位許褚的兒子許儀遺憾…


    事實上,忿怒…沒有任何卵用!


    憤怒隻會讓你喪失理智,損失慘重!


    心念於此,賀齊深吸了一口,然後,他神氣活現的大吼,“拉滿弦,弓箭手,射——”


    嗖嗖嗖——


    破空之聲響徹,沔水山莊送來的“複合大弓”…注定在這一夜:


    ——將大方異彩!


    …


    …


    六安郡,這個在合肥以西,壽春正南,以水路可貫穿而上直抵徐州的城郡。


    這一夜…也正在經受著一場無比兇險的突襲。


    夜黑風高殺人夜——


    依舊是這一夜…周循、周峻的周家船隊直擊合肥外的曹魏水軍,在“施水”展開大戰。


    正當合肥全力以赴阻擊這些從巢湖、濡須而來的江東水軍時。


    另一支兵卒自廬江而上,繞過舒城直擊合肥以西的六安!


    六安的守將也算是赫赫有名,乃是昔日古之惡來典韋之子——典滿!


    麵對江東軍突然的奇襲…典滿也如他父親一般沒有選擇據守,而是直接硬鋼。


    “今日,死於我雙戟下的,一百五十個——”


    他的眼裏,殺氣騰騰。


    身旁的一幹兵勇俱是欽佩的看著典滿…卻無一人對他的話有半點質疑。


    畢竟有一個古之惡來的父親,又是身處這曾經八百勇士創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戰績的淮南,底氣…還是在的。


    反觀,另一邊…孫紹與太史享默默的關注著戰場。


    也看到了那六安郡的城門洞開,典滿帶著一幹魏軍衝殺出來。


    “聽說敵將是古之惡來典韋之子,名喚典滿…嗬嗬,萬夫不當之勇的名將之子啊!”


    孫紹感慨道。


    太史享冷哼一聲,繼而提起了自己的戰戟,淡淡的說,“說得好像誰父親不是萬夫不當之勇似的?”


    是啊…


    你是古之惡來典韋之子,這邊倆…他們的父親還是小霸王孫伯符,是東吳戰神、是江東第一神射手的太史慈呢!


    “別激動…”孫紹勸太史享,“讓這典滿再深入一些…他就要進包圍圈了!”


    聽著孫紹的話,太史享眯著眼,嘴角露出了幾許譏諷的味道。


    “跟他爹一樣,不過是個匹夫,不足掛齒…”


    很快…


    魏軍兵士進入了包圍圈,幾乎等同兵力的江東子弟也悉數殺了出來。


    也正因為兵力相同…故而包圍的作用並不明顯,可謂是狹路相逢。


    可…


    與那邊賀齊、蔣欽的兵馬一模一樣,這邊的江東子弟,也一個個“嗷嗷叫”一般,仿佛渾身上下的所有肌肉都在跳躍,腦袋裏“嗡嗡嗡”的響,莫名的…有一種就要發財了的感覺。


    金子啊;


    地啊;


    布匹啊——


    這些實實在在的東西,讓每一個江東子弟就要激動壞了。


    典滿也很激動,他雖有古之惡來名聲的父親,可這些年,他在曹魏中的表現平平無奇,他缺的是功勳哪!


    如果在洛陽潰敗這個大前提下,他能擊退這些江東鼠輩,那無疑…他將被魏王重用,再不會隻作為一個守將,委派於地方。


    唿…唿…


    粗重的唿氣聲傳出,典滿也撲哧撲哧的喘著粗氣。


    就在這時…


    “殺——”


    伴隨著四周樹叢一道聲音,江東軍開始了突擊,大戰一觸即發。


    這處戰場因為是樹林,故而弓弩手的作用並不大,兵對兵、將對將,這是雙方硬實力的對比。


    “建功立業,就在今日…”


    孫紹一聲令下,太史享一馬當先…


    江東子弟們自是完全忽略了“建功立業”這四個字。


    事實上,這種時候,這類的大餅遠遠比不上每個人頭對應的“獎賞”來的實在。


    ——『金子、地、布…』


    心頭暢想著,拿緊握矛戈的手都更有力氣了。


    想著這些實實在在的獎賞,一時間,這些江東兒郎對這片淮南之地的畏懼與惶恐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雙綠油油的光芒。


    一如——猛虎出籠!


    …


    …


    合肥已東,肥東郡。


    這裏是由呂岱、孫皎、蘇飛指揮攻城…除了他們外,會稽四大家族虞、魏、孔、謝的部曲軍團亦是齊至。


    ——圍三缺一…


    依舊是老生常談的攻城方略,呂岱、孫皎、蘇飛進攻正門,虞、魏兩家進攻西門,孔、謝兩家則攻取東門。


    大都督魯肅也在這邊,親自掛帥指揮。


    夜幕降臨,天邊的餘暉被濃重的硝煙所遮蔽,整個城池被一片肅殺之氣所籠罩。


    攻城戰已經持續了半日,城牆上的守軍已經疲憊不堪,但他們依然堅守著陣地,用生命扞衛著城池的安全。


    隻是…


    城外,江東軍的攻勢愈發猛烈。


    戰鼓聲、呐喊聲、箭矢的“嗖嗖”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曲攝人心魄的樂篇。


    攻城車、雲梯、投石車、呂公車、霹靂八牛弩…


    一係列的攻城器械…不斷的投入戰場,不斷向城牆逼近。


    “咚,咚,咚——”


    鼓聲如雷!


    “咣當,咣當…”


    衝車的撞木…在城門處的每一次撞擊,都讓城牆上的守軍感到一陣心悸。


    這裏的守將是個謹慎的將軍,麵對敵人的突襲,他沒有選擇利用敵人的立足未穩,主動出擊,先發多人…


    他采取保守的守勢。


    隻是,哪怕守軍們奮力抵抗,揮舞著兵器,不斷的投擲著滾木礌石,試圖阻止江東的進攻。


    然而,敵軍的數量實在太多,他們像潮水一樣湧來,一波又一波,仿佛永無止境。


    戰鬥也進入了愈發白熱化階段…


    城外,中軍之處。


    “大都督…”


    有傳令兵向魯肅稟報,“將近一日的急攻,三路城門均未告破,我軍損失…亦…亦不可謂不慘重!”


    是啊…


    哪怕是有沔水山莊提供的全新的“攻城器械”,可自古以來,攻城戰…從來都不好打!


    呂岱聽著這戰報,不由得凝眉,“大都督,是不是咱們緩緩再打,讓將士們撤下來,休整一日…”


    “不!”魯肅眯著眼,凝視著那無數火把下搖搖欲墜的肥東城,他斬釘截鐵般的說道:“我們攻城很艱難,敵人守城亦是無比艱難,你傳令給東、西兩門的四大家族族長,就說…誰的部曲先登破城…我魯子敬一定如實稟報給雲旗公子,這淮南一隅的鹽礦、奇石,他們家族占的份額能再多一倍!”


    “諾——”


    隨著魯肅的吩咐,傳令兵…立刻駕馬離去。


    魯肅則繼續吩咐道:“呂範將軍,你接替下蘇飛、孫皎將軍…這主城門的壓力必須持續給到,直至城破之時!”


    “是…”呂岱拱手,正要點兵去最前線,突的想到了什麽,他連忙轉身,“大都督,若是我這兵先登破城?那…淮南一隅的鹽礦、奇石,我家也得多一份啊!”


    麵對呂岱的話,魯肅的麵頰上…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隻是揮手,“這個,好說,我能替雲旗公子答應下來!”


    “好嘞——”


    這下,呂岱別提多起勁兒了。


    是啊,在這個時代…部曲都是明碼標價的,隻要有錢,有糧食,有資源,這種強壯的部曲,想買多少就能買多少。


    可…淮南的鹽礦、石灰岩、白雲岩、磷礦…這些玩意可是無價的呀,那就是一個聚寶盆哪!


    今兒個…為達目的,就是死再多人,也得拿下——


    拿下,拿下——


    就在呂範走後不久。


    “報…”


    又一名傳訊兵傳來消息,“大都督,東西兩門…各大族幾乎是全力出擊,再無保留…”


    “正門呢?”魯肅連忙問。


    “呂岱將軍親自稱作呂公車,身先士卒前去攻城…大軍士氣被感染,敵軍就要抵擋不住了!”


    隨著這最後一句話傳來…


    唿——


    魯肅不由得如釋重負般的喘氣,他的眼睛眯起,依舊眺望著那主戰場,可心頭卻是在喃喃。


    『雲旗啊,你是不懂兵法韜略,可你懂人心,更懂得人的貪心哪!』


    其實…


    何止是人的貪心,關麟更懂得是,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往往都還會伴隨著一顆不甘心!


    …


    …


    合肥城,衙署之中,一份碩大的地圖展開。


    張遼、薛悌…還有一幹大魏淮南的文武齊聚於此,每個人神色無比凝重,每個人的眼瞳都死死的盯著那輿圖中,一個個標記著的“交火”的地方。


    天哪…


    誰能想到,原本橫於長江之畔,蟄伏了數月之久的江東軍、江東戰船突然在一夜之間向整個淮南發動奇襲。


    無論是廬江以北的六安、德陽、舒城,還是合肥以東的肥東、東城、全椒…超過七個郡,超過三十個縣,一夜之間全麵告急。


    就連巢湖通往合肥施水水道。


    戰船密布,江東水軍正在向他大魏的水軍發動總攻…戰況激烈,戰局糜爛。


    “報…張將軍,六安附近發現了敵軍的蹤跡…”


    “報,張將軍,全椒城失陷…”


    “報,張將軍,肥東城請求馳援,說是發現了敵軍的主力,若無支援,怕是堅持不了多久啊…”


    “報…張將軍…”


    一條條軍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的冒出,讓張遼應接不暇,而包括中護軍薛悌在內的一幹副將亦是神色凝重。


    說起來,大魏在淮南布防的兵馬不過六、七萬人,可按照現有的情報,江東出動的怕是絕不止十萬人了!


    十萬?


    自打孫權逍遙津一戰後,江東從來都沒有集結出十萬兵馬。


    單單,那些江東的大族就不會配合!這也是曹魏這邊占據淮南一直有恃無恐的原因…


    可現在不同了!


    鬼知道,江東怎麽就在東吳亡國後,這麽短的時間集結出這麽多的人馬,這麽短的時間讓這麽多的大族勠力同心,悉數聽從他關麟的調遣…


    怎麽就能讓江東那群鼠輩突然就有勇氣了,就敢再踏上這淮南的征程?


    他們不怕了麽?


    逍遙津的夢魘?他們過去了麽?


    他?他關麟到底是用了什麽妖術?解決了江東所有的問題?


    一係列的疑問自張遼的腦海中傳出…


    他無從尋覓到答案,他唯隻能感慨:


    ——『妖孽…太妖孽了!』


    唿…唿…


    伴隨著這一條條的急報報送過來,張遼始終在喘氣。


    一口一口的大氣…不斷的吐出。


    可他,又是此間的統領,他必須表現出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樣子…


    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兒,然後問:“我們的援軍呢?早在江東出兵前,本將軍不是就發出急件,讓徐州、讓豫州、讓南陽、讓兗州那邊派遣援軍前來支援麽?江東從出擊到現在,已經過了整整兩日,可我們的援軍呢?”


    “援軍…怕是不會來了。”薛悌咬著牙,神色極其難看,他無奈的解釋道:“洛陽已經丟了,關羽與荊州軍已經屯駐於洛陽,下一步…他怕就要取虎牢關,就要進攻兗州、豫州、徐州…如今這時候,此三州我大魏之將人人自危,誰還會來馳援?文遠哪…文遠將軍哪,現在這淮南,我們…我們隻能靠自己了!”


    這…


    這…


    薛悌的話雖然不好聽,可毋庸置疑,這就是事實。


    張遼也必須接受這個事實,淮南之地…他們隻能靠自己了。


    “那…”


    張遼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麽,可話到了嘴邊,所有的言語…還是悉數咽迴了肚子裏。


    還能說什麽呢?


    唯有拚死一搏了!


    “文遠將軍…”薛悌再度張口,“為今之局勢,將軍可要提前做好準備,若…我的意思是,若是淮南守不住,那將軍需得提前部署撤退之路,盡可能的保留住更多的兵馬!不可…不可再做無謂的犧牲啊!”


    唿…


    伴隨著一聲粗重的聲音,薛悌的話…猶如一座大山一般,狠狠的壓在他張遼的身上,這使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可…


    即便是按照薛悌的話,退?他們又能退到哪呢?


    若是合肥失陷,那壽春還能保住麽?整個淮南一丟?徐州、兗州、豫州…將徹底的暴露在江東北伐的兵戈之下。


    那…那整個大魏就從這裏開始,從這最薄弱的環節,被捅出一個巨大的窟窿了!


    到時候…到時候勢必是狂瀾既倒,大廈將傾!


    唿…唿…


    想到這兒,張遼的唿氣聲更用力了,心緒也更繁雜了。


    他根本沒辦法往深入去想…


    真要這麽一想,魏…就完了!


    終於,在短暫的沉吟過後,張遼昂頭挺胸,他的目光堅毅,他的聲調斬釘截鐵,“在大王的詔令下達之前,這淮南不能丟…”


    “這群江東鼠輩,他們想要占據淮南之地,除非從我張遼的屍體上踏過去——”


    絕然…


    張遼這最後的一番話宛若臨終訣別之言一般,堅毅、果敢、無畏!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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