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血,映照在東嶺關巍峨的城牆上。


    一層厚重的肅殺之氣蔓延其中——


    戰鼓之聲震耳欲聾,然後是“霹靂十牛弩”弩機的“錚錚”聲響。


    伴隨著這些聲浪,一枚枚巨大的弩矢猶如流星一般朝著東嶺關的城頭砸去,“嗡嗡”的震動聲下,仿佛整個東嶺關都在搖晃。


    甚至…長空都要被撕裂一般。


    “咚!咚!咚…”


    關外鼓聲如雷,一排排高大的“呂公車”開始向前推進。


    被呂公車庇護在後麵的是衝車,是數不盡的雲梯,是數不盡的漢軍兵勇…在這月色即將來臨之際,他們如潮水般的湧向東嶺關,湧向這片新年全新的戰場。


    “殺進去——”


    “攻破東嶺關,直抵洛陽城——”


    “殺,殺——”


    這是傅士仁的兵馬,說起來,這支兵馬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襄陽城與許昌城都是他們攻下來的。


    這也使得他們的地位與氣場同步抬高。


    如今在荊州,儼然…他們的地位,隱隱已經有與關家軍齊名的趨勢。


    而這也讓他們愈發的期盼更多的功勳,讓他們渴望超越關家軍,超越那個“神話”般的水陸兩棲兵種,成為…與並州狼騎、飛熊兵、白馬義從、先登死士、虎豹騎一樣…威震這大漢十三州的一支軍團!


    整齊劃一的步伐和鐵甲相撞的金屬撞擊聲不斷的響徹。


    一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籠罩其中。


    這時,呂公車已經貼住了城牆,一架架雲梯自呂公車頂架起,無數兵士開始攀爬雲梯。


    與此同時,呂公車上的箭陣也開始密集的射出箭矢,壓製城頭的敵人。


    衝車內的士兵們,也紛紛扛著粗壯的撞木,一次次猛烈地撞擊著城門…


    “咣、咣…”


    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木屑飛濺和城門搖搖欲墜的吱嘎聲。


    城上,魏軍兵卒儼然沒有想到,在這大年之際…這些來自荊州的兵勇竟是如此這般的不講武德,發動突襲!


    守城的魏軍兵士準備不足,隻能投擲出滾木和巨石,試圖阻止敵人的進攻。


    隻是…準備不足造成的後果是…這些滾木與巨石的儲量,遠遠無法支撐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守城戰。


    “頂住,頂住…”


    “速速往返武庫,搬運擂木箭石…快,要快…”


    魏軍守城的將軍名喚孫禮,是曹操平定幽州後,被征召為司空軍謀掾,後被任命為河間郡丞,滎陽都尉,又先後做到過山陽、平原、平昌、琅邪郡太守,如今擔任東嶺關的守將。


    可謂是大魏體係下,一步步成長起來的一位將軍。


    如果按照曆史原本的軌跡,他在後曹魏時代,甚至做到過司空,屢立戰功,是曹丕乃至於曹睿器重的將軍。


    當然…這些於現在的局勢沒有任何卵用!


    哪怕…箭矢如雨點般傾瀉而下;


    哪怕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哪怕,孫禮始終堅守在城關上,可在漢軍那全新攻城器械的加持下,城關依舊無法阻止漢軍的先登,漢軍已是不可避免的登上城樓。


    “奪迴那邊的城牆…快,快——”


    “結陣,結陣——”


    “殺過去,殺過去——”


    孫禮聲嘶力竭的大吼。


    城樓上,雙方士兵廝殺在一起,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一時間,這一方戰場…喊殺聲、慘叫聲、怒吼聲交織在一起,一首悲壯的戰歌正在響徹。


    反觀另一邊。


    “繼續,加派雲梯,先登城樓,占據城樓者賞千金,晉三級!”


    呂公車上,傅士仁的嘶吼聲也還在繼續。


    攻城的士兵們不顧一切地攀爬著城牆,他們的雙手被粗糙的石牆割得鮮血淋漓,但他們毫無退縮之意。


    城上的守軍也不示弱,他們揮舞著長矛和刀劍,拚命地刺向攀爬的敵人。


    一時間,城牆上下成了人間煉獄,到處都是斷肢殘臂和血肉模糊的軀體。


    這一刻…


    鮮血染紅了這東嶺關,大漢的軍旗與大魏的戰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它們仿佛也在比拚誰的聲音更大,更響徹…


    又像是,它們在默契的訴說著,這場攻防戰的殘酷與無情。


    “將軍,你看那邊…”


    東嶺關下,傅士仁被手下親衛提醒。


    抬起頭來…卻注意到那天穹之上,一個個飛球正在飄過東嶺關。


    那飛球遮天蔽日,足足超過千餘…它們的球體甚至將整個月亮,將漫天繁星悉數遮掩住,留給地上的隻剩下一片黑寂。


    這卻也使得,那東嶺關戰場,雙方爭鬥間舉起的萬千火把,格外的明亮。


    “飛球?”傅士仁小聲嘀咕一聲,繼而他注意到飛球的方向,是往北去的,那麽很明顯是許昌城的飛球,絕非逆魏的飛球軍團!


    如此…這般…


    他恍然大悟一般,他興奮的喊道:“本將軍知道了,這定是雲長帶著關家軍乘坐飛球,他們是要降落在東嶺關的背麵與我們一道夾擊這城關…”


    說到這裏時,傅士仁整個變得亢奮了起來,“好啊,好啊…有他關雲長相助,內外夾擊,今夜必破此東嶺關,明日正午便可殺至洛陽城…”


    念及此處,傅士仁抬高了聲調,大聲喊道:“弟兄們,都抬起頭看看,關家軍的支援已經到了,都打起精神來,讓這群守關的雜碎看看,也讓關家軍的戰友們看看,誰特娘的是主力,誰特娘的是輔助,頂上去,加派雲梯,都給我頂上去…我傅家軍威震天下的機會來了,來了——”


    這一刻的傅士仁宛若打了雞血一般。


    無疑,他的這一道聲音產生了極其積極的效果。


    傳令的親兵,騎著馬,來迴奔走於城下,歇斯底裏的大吼:“關家軍的支援來了,在天上,我傅家軍威震天下的機會來了…來了…”


    “衝上去——”


    “格殺勿論——”


    “立功,得賞——”


    喊殺聲衝破雲霄,震天動地。


    就連東嶺關城頭的魏軍兵卒也聽到了,他們不由得抬頭,那鋪天蓋地的飛球正從他們的頭頂躍過。


    這一幕…超震撼!


    “孫將軍,糟了…敵人的飛球若飛躍東嶺關,裏應外合之下…這城關…這城關怕是守不住啊!”


    隨著魏軍兵卒的稟報,孫禮的心情可謂是五味雜陳。


    麵對敵軍那新式攻城器械,東嶺關本就是岌岌可危,若再加上內外夾擊…


    那…那…


    ——『不妙了…』


    孫禮的心頭吟出的唯獨這三個大字。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


    就在這時…


    “報…”又一名斥候急忙來報,“洛陽城大火,北邙山所有大魏飛球悉數被一把火焚燼…如今的洛陽城一片混亂,到處都是亂軍,到處…到處都是叛軍…”


    這…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此刻,接連兩條極端不利的情報宛若壓垮孫禮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這使得這位來自涿郡的將軍…一下子,渾身都發顫,一下子…雙腿都發軟。


    他的嘴巴張開,他想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繼續發號施令,可話到了嘴邊,仿似徹底哽咽住了…他竟是一個字也無法吟出。


    ——『糟了呀…』


    ——『這洛陽城要變天了呀!』


    這一刻,孫禮是茫然的,是無力的。


    怯弱這兩個字仿佛旦夕間籠罩在他的身上,悉數將他包裹…包裹的嚴嚴實實。


    “將軍…我等當如何?將軍,快下決斷哪?”


    有親衛也感受到了孫禮的心情,連忙問道。


    其實,當問出這一句時,這親衛的心思已經昭然,關外有猛虎,關內有惡狼,洛陽城局勢未明,支援怕是再也等不到,這仗…沒得打了!


    而…有此想法的,絕不是這親衛一個,整個東嶺關的魏軍兵士都遲疑了,都猶豫了,都不知道…這必敗的一仗打的還有什麽意義?


    終於…當所有的飛球徹底躍過東嶺關,就在關後降落的一刻起,孫禮的心情徹底崩潰了,他不由得雙膝跪地,絕望的看著這東嶺關頭…愈發不利的情形。


    ——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


    隨著孫禮雙膝癱軟的跪倒在地,整個魏軍最後的堅持…在這一刻破碎了!


    片刻之後,孫禮被反綁著雙手押解到傅士仁的麵前,數不盡的魏軍兵士也被俘虜…那降落在東嶺關北部的關家軍…則是有些姍姍來遲。


    隻是,關家軍中,那一展展“關”字大旗尤是在夜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


    關平看到了被俘虜的孫禮,也注意到了傅士仁,連忙拱手。


    “傅將軍…”


    傅士仁則是挺直了腰板,昂然道:“這東嶺關可是我傅家軍用命搏下來的,這份功勳,你們關家軍可沒份兒啊…”


    關平倒是也不搶功,連忙頷首,“是啊,傅家軍接連破襄陽、許昌、洛陽東嶺關…可謂是威震天下!”


    聽到了這般讚許,“哈哈哈哈哈…”傅士仁大笑出聲,“繆讚繆讚,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誰讓我傅士仁是玄德的第四個兄弟呢?”


    這邊傅士仁大笑起來,可笑著笑著,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連忙問道:“你爹呢?”


    “父親大人他…”關平一邊迴話,一邊伸手指向天穹,“父親大人說,有傅將軍與傅家軍的神勇,攻破東嶺關不在話下,故而…隻派我帶一支飛球軍前來支援,父親則是帶大軍繼續乘坐飛球往洛陽城方向去了…”


    關平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之下,傅士仁恍然意識到了什麽。


    ——『直抵洛陽?這關雲長…竟玩陰的?竟欲搶我功勞,先破洛陽?』


    沒錯…傅士仁就是這麽想的。


    丫的,東嶺關是老子攻下來的,你關雲長倒好,坐個飛球,直接往洛陽去了…這…這不就是捷足先登麽?


    要知道,最後論及功勳,自然是攻破洛陽的更大。


    ——『關雲長…你特喵的這是陰我?這是搶我的功勞…』


    傅士仁是生意人…生意人最講究的就是“不能吃虧”…


    當即,傅士仁也顧不上迴答關平,他吐了口吐沫,拔出了方才因為激戰…尚且插在肩頭處的一柄細小的斷箭。


    誰也沒想到…傅士仁竟然中箭。


    刹那間,他的肩頭處鮮血淋漓,可他的另一隻手卻將那本意收迴刀鞘的佩刀再度拔出。


    繼而…在那滿是鮮血的肩頭的映襯下,他發出怒吼,“想一輩子榮華富貴的,想當劉皇叔第五個兄弟的,都跟老子衝,黎明之前…殺至洛陽!”


    隨著傅士仁的話,這一支得勝之師迅速的再度集結,他們有馬的駕馬,無馬的邁步,自東嶺關起…急行往洛陽方向前去。


    看起來…


    傅士仁的鼓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與成效,想當劉皇叔第五個兄弟的兵士,還真不少——


    …


    天穹之上。


    關羽與徐庶在一艘熱氣球下的藤筐內。


    徐庶手握千裏望,望向那被無數火把點亮的東嶺關,還有…那忽然又再度集結,就要向北急行的傅家軍。


    徐庶不由得感慨:“想不到傅士仁竟是如此英勇,他的傅家軍也是如此這般的能打勝仗…”


    “嗬嗬…”聽得徐庶這麽感慨,關羽笑了,他淡淡的笑道:“元直還不知道?如今傅家軍的軍餉幾何吧?”


    “怎麽?”


    “如今,每個傅家軍的兵卒俸祿足有關家軍的兩倍之多,若是先登,則額外再賞賜百金,一個人頭…則可以兌換十匹布絹!三個人頭,賞賜民宅一處,十個人頭則可以兌換十畝良田…”


    這…


    關羽的這一番話讓徐庶驚詫,震撼不已。


    他不由得反問:“這位傅將軍如此富有且慷慨麽?似乎…從曾經的經曆來看,他並不是一個慷慨的人…這多少有些意外啊!”


    “意外麽?”關羽搖了搖頭,“以往,我也意外,可他是雲旗的大哥呀,這兩年來,雲旗可沒少幫他賺到,這些區區軍餉對於他而言,料想不在話下…不過,襄陽城是他打下來的,許昌城也是他打下來了,還有如今這東嶺關,哈哈…元直不妨猜猜,我想到了什麽?”


    “什麽?”徐庶仿佛一眼就洞悉了關羽心中所想,但他不點破,主動發問。


    關羽笑道,“吾這關家四郎說的一句話最為貼切,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使磨推鬼,一旦賞賜、俸祿到位了,就是一支再羸弱的軍團,再不思進取的將軍,他們也能煥然一新,迸發出從未有過的潛力與戰意…”


    聽得關羽的話,徐庶更添感慨:“好一個,有錢能使磨推鬼…雲旗還真是有辦法,會用人,懂如何用人…”


    “哈哈哈哈哈…”聽得徐庶誇耀兒子,關羽不由得放聲大笑。


    隻是笑著笑著,他的目光又望向了西北方…


    那是洛陽的方向。


    那裏有北邙山的大火,有洛陽城的一片混亂…


    除卻這些…那裏還有曹操的項上人頭人頭!


    一想到這裏,關羽的眼眸凝起,眼芒中殺氣四溢…


    是啊,如今…距離那華容道已經快十年了,那一年他關羽放走了曹操,這是恩義兩清不假,卻也讓他欠了諸葛孔明的人情,欠了大哥劉玄德一份忠義…


    這一次,華容道失去的,他關羽勢必要收迴來。


    心念於此,關羽抬手指向西北方向,他頗為鄭重的說,“元直,洛陽就要到了,以你之見,如今洛陽混亂,那曹賊若要逃遁,會逃往何處?”


    這…


    徐庶不由得揣起下巴,陷入了短暫的沉吟與深思。


    …


    …


    “跑?你讓孤跑?”


    大火中的洛陽城,魏王宮的宮闕前,曹操的腦袋從冰水中拔出,他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


    說起來…


    之所以曹操要將腦袋邁入冰水中。


    是因為當此情形之下,曹操必須要控製住頭風的痛楚。


    一時半刻,他找不到醫官,也信不過醫官,那麽…隻剩下用這個最快捷,卻也最是“飲鴆止渴”式的方法:


    ——把頭邁入冰水中,讓冰水迅速的降低頭風的痛苦。


    當然,之所以說這是“飲鴆止渴”,是因為…每一次這種方式,緩解疼痛倒是緩解了,但…這會使得下一次頭風發作的更加頻繁,也更加痛苦。


    然而…現在的曹操顧及不了那麽多。


    至於他嘶吼,則是因為…就在此時,因為愈發感受到局勢的不利,許褚提議要帶曹操離開魏宮,逃出洛陽…暫時避禍,待得局勢穩定,再度迴來這邊。


    可…曹操怎麽可能跑?怎麽可能離開洛陽?


    “當年董承叛亂、伏家叛亂、馬騰叛亂時,孤的處境比今日兇險百倍,可那時的孤都未曾想過逃出一步?今日…不過是螻蟻小賊?不過是城中縱火的小把戲?怎麽?孤會怕麽?哼,隻要孤在洛陽,這洛陽城…亂不了!”


    聽得曹操這般篤定的話…


    許褚索性不再勸曹操,他隻是大聲吩咐,“所有虎賁軍聽令,此間宮殿外圍五百步,無法報出口令者,立斬——”


    “喏…”一幹虎賁兵士齊聲應喝,然後就紛紛跑來,各自守好各自的位置。


    這些膀大腰圓,異常魁梧的虎賁軍將士,他們昂然佇立的身形,讓人望而生畏…


    恰恰就在這時。


    許多隊伍從魏宮的四處竄出,他們或是十五、六人,或是二十一、二人,他們不約而同一般,均是朝向大魏正宮宮廷的方向前進。


    自是有虎賁兵士攔下他們。


    “口令——”


    “豬肘——”


    “這位壯士,我等是校事府中人,得程昱先生令,前來此間增援,於此魏宮中,護衛大王周全——”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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