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防正在指揮小吏將全新的《遷都令》掛在城門邊的城牆上,一大群百姓正在圍觀。


    區別於上一封《遷都令》,這一次將遷都的時間提前了整整兩天,最快的一批今日就要開始。


    然而…百姓們議論的焦點完全不在這個上麵。


    一個文士在看到這《遷都令》後,就大聲喊道:“哀哉、痛哉,荀氏一族屍骨未寒,這魏王卻又一次縮短遷都準備時間,哀哉、痛哉,荀家一門幾十條人命難道就這麽算了麽?算了麽?”


    他這麽一說,旁邊有氣節的文人附和道:“令君千古,荀氏一門忠烈,吾輩雖然不才…也願學令君,學荀氏一門——”


    然後就有人帶頭高唿,“潁川荀氏,忠於漢室,不食魏祿,誓不遷徒!”


    在這道聲音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人也一起高唿,“——不食魏祿,誓不遷徒!不食魏祿,誓不遷徒!”


    一個小女孩兒從這路過,她看著眾人都在唿喊,疑惑的問:“這是怎麽了?不是要北遷麽?”


    有人立刻就迴應他,“要遷你遷,我誓死也要與潁川荀氏在一起,不食魏祿,誓不遷徒!”


    這一句句話儼然惹惱了一幹張貼告示的官兵。


    有的官兵要向這些文人發難。


    司馬防卻是無奈的一擺手,“民意不在魏,民心不可違,莫要為難這些百姓,走了…走了…”


    說著話,司馬防帶著一幹官兵離開了此間,往另外一處城門去張貼告示了。


    可哪怕是行出老遠,耳畔中依舊遙遙迴蕩著“不食魏祿,誓不遷徒”這些百姓們齊聲高唿的聲音。


    諸葛瑾與諸葛恪的馬車正好經過,聽著外麵那振奮的呐喊聲,隔著車窗看著百姓們同仇敵愾的樣子,諸葛瑾不住的歎息搖頭…


    諸葛恪問:“爹這是怎麽了?”


    諸葛瑾“唉”的一聲歎出口氣,“我隻是可惜、惋惜那潁川荀氏一族…潁川荀氏家風高潔,荀彧的七個兒子,兩個侄子盡皆是高義之人,還有那位宦官之後的唐姑娘…也是位明大理、識大義的貞烈女子啊…”


    諸葛恪看著那《遷都令》,也感慨道:“王朝爭霸總是少不了犧牲,曹操總是用戰爭與霸道換取戰後的和平,可雲旗公子則是用詭譎的謀略,用少數人的犧牲換取更多人的和平。”


    “是啊…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人人都對戰爭厭惡,對和平渴盼,可無論是怎樣的和平,都是從犧牲中走出來的!一個潁川荀氏,換取未來整個許都百姓的和平,想來…荀令君泉下有知也會瞑目吧!”


    有那麽一刻,諸葛瑾仿佛很能理解荀彧,理解他的抱負,理解他所經曆的一切…


    這樣的抱負,他諸葛瑾昔日何曾沒有呢?


    但這份抱負…如今,對諸葛瑾而言,已是煙消雲散,似乎…全盤的抱負,都寄希望於兒子的身上了。


    當然,兒子諸葛恪是讓他驕傲的。


    “不論如何,你又贏了——”


    諸葛瑾閉著眼,像是悲痛的慶祝兒子,又在這“外交”層麵戰勝了曹操,戰勝了不可一世的曹魏。


    諸葛恪卻是淡淡的笑了,“不是我贏了,而是我們贏了…如今我諸葛氏一族的人悉數遷於荊州,父親的立場也該站在荊州這邊了!”


    這…


    其實諸葛瑾早就認清了現實,他是一個明哲的人,是一個看透了事物發展本質的人。


    他不會迂腐的在一條注定滅亡的道路上走到黑。


    可立場的轉變容易,心裏頭那根深蒂固信念的轉變卻是萬難…許多時候,他都無法想象,他諸葛瑾的立場已經在荊州,已經在劉皇叔這邊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不習慣,還是拘謹…


    諸葛瑾刻意避開了這個話題,他話鋒一轉,“你還叫我父親?那你就有兩個父親了。”


    “隻要不違背忠義…孩兒就是有兩個父親,有兩份孝心又有何妨?諸如雲旗公子,隻要於大義大忠無礙,他便是做逆子…與其父針鋒相對,乃至於改變了他父親那傲氣不可一世的性格麽?最後不一樣換來了好的結局麽?”


    隨著諸葛恪的話,諸葛瑾略作沉吟,最終點了點頭,他還是認同了,感慨道:“或許你說的有道理,未來的天下,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


    正直感慨…


    昔日的東吳使者,如今荊州的忠仆吾粲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似乎是總算尋到了諸葛恪的馬車,也顧不得禮數,直接就闖了進去。


    他的口中還“唿哧唿哧”的喘著氣,儼然,是有要事發生。


    看到吾粲,諸葛恪倒是當先開口:“吾先生,晚輩正尋你呢?雲旗公子剛剛發來消息,你交代的那將家人接入荊州一事,雲旗公子已經派人去辦,料想幾日之內就會有消息!”


    “噢…”


    盡管這事兒對吾粲極其重要,但現如今,吾粲要說的不是這樁事兒。


    他的神情突然就變得一絲不苟了起來,“魏王…魏王已經開始遷都了,第一批軍隊已經整裝待發,簇擁著他的五輿馬車,往洛陽方向去了…”


    第一批?


    諸葛恪神色微凝,緊接著,他連忙問:“百姓呢?可有百姓追隨?”


    “沒…沒有…”吾粲對這件事兒也覺得匪夷所思,他驚駭的張口:“隻有兵…沒有民,就連,就連一個百姓也沒有…”


    這…


    吾粲的話讓諸葛瑾與諸葛恪彼此互視,目光交匯,像是彼此間心領神會,默契的覺察到了什麽一般。


    誠然,這隻是曹操第一批北遷的隊伍,後麵還會有二、三、四、五批…但若這一批隻有兵,沒有民…一個都沒有的話,那也很能說明問題。


    但不可否認的是。


    這一次外交層麵的許都爭奪戰,無論是城池還是百姓的爭奪上,荊州與關麟均是完勝!


    而他曹操與曹魏剩下的唯有灰溜溜的離去。


    …


    …


    一切的博弈,最終以曹操放棄許都城落下帷幕。


    城門口,無數魏軍兵士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北撤離,他們需要經過兗州的陳留,然後過虎牢關,最後抵達洛陽城。


    夏侯惇也在車隊中,他盡管瞎了眼,可他的心卻仿佛再沒有比此刻更透亮,他的麵頰始終朝著許都城的方向,那無法睜開的雙眼,眼角處竟凝結了一層冰霜。


    原來是那滾燙的淚落下,隨即又凝結在了一起,二十年了…將近二十年了,大魏曾因為這許都而輝煌,可今朝…卻注定要因為離去這裏而落寞。


    毫無疑問,今時今日的大魏…已經陷入了至暗時刻。


    夏侯惇不甘…他想咆哮一番,想宣泄自己心頭的憤怒,可想想他的雙眼,想想那想象中天穹上的景象,想想這些時日發生的一切,終究,他麻木了,他意識到…他哪怕是再咆哮,再憤怒也於事無補,除了…徒增悲傷而已。


    魏軍多是騎兵,似乎因為撤出這許昌,撤出他們堅守了二十年的地方,就連馬兒也開始喘著粗氣,每一步都很沉重,像是不堪重負。


    而除了這浩浩蕩蕩的騎隊外,似乎…再也沒有多餘的。


    沒有多餘的百姓,沒有多餘的氏族,乃至於,就算是那些將領的家眷組成的馬隊,也顯得形單影隻,極為落寞與蕭索。


    “漢南…”


    終於,夏侯惇忍不住問向同一處馬車內的李藐李漢南,“你說…這北遷的隊伍隻有兵沒有民?現在…也是如此麽?”


    李藐幽幽的歎出口氣,也不知道是最終完成任務後的釋然,還是替曹魏,替曹操,也替這位待他不薄的夏侯大將軍的惋惜。


    他沉吟了一下,還是說出去的那句大實話,“依舊是隻有兵,沒有民——”


    聽到這一句,夏侯惇眉頭緊鎖,他張了張嘴,還是把想說的,或者說…想最後留下的諸如‘不要讓我再遇到你們’、‘我會迴來的’這樣的狠話深深的咽迴了肚子裏。


    他深吸一口氣,將朝向許都方向的麵頰轉迴,他像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這一刻的悲痛,他注定今生難忘!


    就在這時…


    “稟大將軍,大王傳李軍師去他的馬車上議事!”


    一道聲音的傳出,讓李藐的精神猛地一震…心裏下意識的嘀咕著。


    ——『召我議事?議什麽?』


    不等李藐深入去想,夏侯惇的聲音已經傳出,“漢南已經入霸府,大兄有事尋你也是理所當然,快去吧…莫要誤了大事兒。”


    “是…”李藐連忙答應一聲,就下了馬車,跟著虎賁軍往往曹操的馬車處行去。


    …


    這邊,虎賁軍引領著李藐駕馬向前。


    所經過的馬車中,車簾微微抖動了下,儼然…車內有人偷偷的窺視著外麵正在發生的一切。


    是司馬懿…


    司馬防作為京兆尹,司馬懿作為曹操的屬官,自然不可能留在許都,可眼看著這一幅“隻有兵,沒有民”的北遷畫麵,“唉”的一聲,司馬懿不由得幽幽的歎出口氣。


    說起來,司馬家這一趟北遷,一共安排了六輛馬車,女眷三輛,幾個弟弟兩輛,倒是司馬防特地把司馬懿安排在最前,與他同坐一輛,儼然…是有話想要交代給這個司馬家最有才華,最有希望的兒子。


    “這一次,無論是許都城,還是這裏的民望、民心…大王均是完敗啊!”


    司馬防罕見的表態,是一聲感慨。


    司馬懿微微頷首,然後迎上父親那複雜的眼神,淡淡的說,“的確是完敗,許都城的百姓與氏族九成都留下來了,偏偏…大王竟無能為力,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想來…並不好受…大王戎馬半生,勝多負少,這次遇到的怕是比周瑜、比諸葛亮更強勁的對手。”


    唿…


    隨著司馬懿的話,司馬防長長的籲出口氣,他一邊掰著手指頭,一邊沉吟說:“倒是豫州的氏族鍾家、陳家…依舊義無反顧的跟隨著大王北遷了…鍾繇、陳群並沒有因為荀令君而背棄大魏。”


    說這一番話時,司馬防的眼眸變得堅毅了幾分。


    司馬懿卻問:“父親不一樣麽?憑著司馬家與荀家的關係,這種時候…我們不依舊義無反顧、一如既往的選擇支持大王與大魏麽?或許…”


    說到最後,司馬懿突然壓低聲音,語氣也變得嚴肅與一絲不苟,“父親與陳家、鍾家…是因為‘寒蟬’,是因為…以潁川氏族為首的那個豫州氏族的聯盟…這些聯盟中的氏族依舊相信,曹操會是最後勝利的那個。”


    司馬防驚愕於司馬懿講出的話,他微微愣神兒,然後眼瞳睜大了,“你既已經能感受到這些,那為父也無需瞞你…曹操受挫,許都割讓,民心失去,於時局,於大魏的是令人扼腕痛惜的大難…但於我們‘寒蟬’卻是一個好消息!唯獨…曹操這種程度的受挫還不夠!”


    司馬防把話說到一半兒,司馬懿卻仿佛已經猜到了父親接下來的話。


    他直接說:“既孩兒識破了父親的謊話,拆穿了寒蟬那偽裝下的本來麵目,那孩兒便知曉寒蟬的目的是什麽?從這裏去推導…以咱們司馬家、陳家、鍾家為首的這個氏族聯盟,其實還需要曹操再敗下去,至少…再在那關麟手上吃幾次癟!如此…曹魏、大王能用的人就不能再拘泥於宗族子弟,我們這些氏人才有機會能掌握到大魏的兵權,這是最重要的!”


    誠如司馬懿所言…司馬防把寒蟬偽裝的太過高、大、上!


    乃至於描繪出一個縱貫千年、無所不能的組織…


    但第一次就被司馬懿看破,從而…司馬懿的睿智與機敏也足夠他從蛛絲馬跡中尋覓出這個所謂“世家聯盟”的真正目的。


    沒錯…


    嚴格的說,曹操與關麟的勝敗,他們更傾向於讓關麟去贏,用關麟不斷的去消耗曹魏的宗室,隻有這些宗室能打的都死絕了,曹操…或是曹魏的繼位者才會放權給這些大氏族的子弟,他們也才有可能真正的站穩腳跟…這些大氏族也才能夠獲得機會,擁有更多的兵權與話語權!


    這點…在任何一個帝國中,對於任何一個家族都至關重要!


    從這個角度去看…關麟把曹操逼的敗退,無論是司馬防、陳群,還是鍾繇…他們都應該高興才對!


    事實上,這些盤亙數百年的世家,他們太懂了。


    在這亂世…除了他們自己,除了他們這聯盟,沒有人能靠得住!


    荀令君的慘案,還不夠深刻麽?還不夠加重他們這個本就根深蒂固的觀念麽?


    故而,這些人表麵上沒有任何表態,但內心中是竊喜的。


    他們…這個名喚“寒蟬”的世家聯盟,他們離曹魏的核心與權利所在又近了一步。


    “你什麽都知道…”


    聽過司馬懿的話,司馬防再度感慨…仿佛,他累了…真的累了,他覺得他該退居幕後了,接下來的事兒…寒蟬的事兒,悉數交給司馬懿去做,一準兒沒錯!


    “爹,你放心吧…那關麟…我見到過,他的手段…並不陰狠,但…”司馬懿眼眸一凝,“但…卻總是能出奇製勝,從你絕對想不到的地方出手…孩兒在他手中吃過虧,也正因為如此,孩兒了解他的手段,大王…嗬嗬,大王吃虧的時候還長著呢!總有一天,宗族子弟被打完了,大魏能倚仗的隻剩下咱們這些大族——”


    說話間,司馬懿的目光眯起,然後不經意的緩緩睜開,而這時的目光…究是他的父親司馬防也是一愣…


    或許,這便是所謂的——鷹視狼顧!


    …


    …


    曹操平躺在馬車中,他的身旁除了程昱與賈詡外,還有太醫令吉平,正在取溫毛巾緩緩的擦拭著曹操的額頭。


    曹操本在與程昱、賈詡議論,看到李藐,當即詢問,“漢南?洛陽那邊子健可傳來什麽消息了?”


    言外之意是問洛陽修建的如何?


    李藐連忙迴道:“子健公子已經準備妥當,除了宮殿一應俱全外,各宮加設了數十倍的水井…連同地宮一並修建,萬一天穹中有敵襲的話,隻要是宮殿中,均可第一時間藏入地底!”


    “子健做的不錯。”


    曹操先是一聲感慨,像是李藐的這稟報,讓他心頭頓時坦然不少…無論如何,安全都是放在首位的!


    隻是,曹操像是還在遲疑著什麽。


    “大王還是沒有決定,是遷往洛陽,還是遷往鄴城麽?”


    程昱的開口,算是把這個問題挑明了。


    賈詡也適時開口,“之前遷都洛陽,最重要的一條,便是這裏距離許都近,讓許都城的百姓、氏族遷來這裏阻力更小,路途上也更好安排,可現在…百姓跟隨而來的,幾乎十不存一…魏王隻是帶兵與朝廷遷徙,那洛陽…就未必是最合適之地了!”


    隨著賈詡的話,李藐可以清楚的看到曹操神色間的波動,儼然…曹操還在遲疑,還在權衡。


    事實上,李藐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可以理解曹操的。


    鄴城最大的優勢是在冀州,是距離此司隸之地遠…也就距離那飛球,距離關羽、關麟更遠…


    從地緣上來說,能為曹操爭取不少破局的時間,這是曹操,乃至於整個曹魏迫切需要的。


    但…


    李藐清楚的記得,最近雲旗借丐幫之口傳來的任務,是讓曹操遷都洛陽。


    至於緣由,李藐知道一些,比如…洛陽城地下的密道,比如洛陽城提前暗中布下的死士,比如…那傳說中的“鸚鵡”…


    這些,足以讓李藐篤信,如果曹操是遷都到洛陽,那在戰局上,雲旗將穩穩的占據主動。


    這是大戰略方向,李藐不敢懈怠…


    所以這個時候,他必須說點兒什麽,做點什麽了。


    “鄴城是麽…”


    李藐的這一句有些尖銳。


    曹操、賈詡、程昱都聽出了幾許不對勁兒,程昱抬頭當先問到:“不考慮百姓,鄴城的確是比許都更適合遷都治所…否則,若然遷都洛陽,依舊短時間內無法反製那關麟的飛球,到時候再度遷都,那怕才會淪為天下的笑柄,對此…李先生有何高見?”


    “原來如此…”李藐仿佛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打不過就躲遠點兒,是這意思吧?既打不過能選擇躲遠點兒,那也能選擇割地,選擇賠款,賠款不行還能和親,總而言之…想方設法的求和是麽?”


    『……』


    隨著李藐的話,曹操、賈詡、程昱的麵色顯得有些怪異,顯然…他們意識到眼前的這位是軍師祭酒,是校事府副統領,卻也是位仗義敢言的狂士啊!


    “李先生誤會了…”程昱的臉憋得有些紅,事實上,他便是最主張曹操遷都鄴城的。


    至於緣由,無有例外——穩!


    程昱一生求穩!


    “哈哈哈…程先生脾氣不錯。”李藐又一句話打斷了程昱。


    『……』


    一時間,賈詡、程昱彼此互視,有些想不通,李藐怎麽就說出這麽一句無關痛癢的話。


    “李先生繆讚了,程某不敢當…”


    隨著程昱的話,李藐再度開口,笑了笑,“相信,有程先生這麽一位大魏‘太常’,大魏的禮儀祭祀絕不會有任何疏漏。”


    唔…


    李藐的話讓人越來越聽不懂,一頭霧水。


    程昱也是滿臉困惑之色,“李先生,老夫乃魏王敕封的奮武將軍、掌管宮廷兵卒的衛尉…可不是掌管禮儀祭祀的‘太常’!”


    “奮武將軍?衛尉?”李藐露出了誇張的驚愕之色,睜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說,“我大魏的將軍不是應該最具有血性?最不服輸的麽?”


    這話脫口…


    程昱麵色驟變,賈詡的臉色也變得怪異了起來。


    乃至於曹操,他亦是虎目一凝,眼眸緊緊的盯著程昱,所有人都意識到,李藐這是拐彎抹角故意罵大魏毫無血腥…打不過就逃跑!


    ——『好一個狂士,好一個狂士本色!』


    曹操的頭風今日方才有些好轉,他沒有第一時間張口迴應程昱的話,而是眼眸漸漸的眯起,似乎有些期待李藐接下來的話。


    “哈哈哈哈…”


    李藐卻突然大笑了起來,“大王啊,臣要恭喜你啊,恭喜大魏能免受戰火…為此,臣還特地準備了一份禮物!”


    說話間,李藐像是早有準備的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盒子。


    “什麽禮物?”曹操問話的同時,忍不住心頭的好奇,直接打開來了這盒子,然而這一瞧不要緊,竟嚇得他“啪嘰”一聲將手中的盒蓋失守掉落在車廂裏。


    原來…那盒子裏,擺放著一件女人的衣服。


    “李藐,你放肆——”


    隨著曹操的一聲咆哮,整個馬車突然停了下來,向北遷都的車隊也停了下來。“李藐?你這是在羞辱孤?”


    “不,大王…臣並非是羞辱!而是臣早就想到了如此這般,恭賀大王以割地、逃遁、放棄抵抗乃至於未來的和親、賠款等等妙策,應對那荊州對我大魏的進攻…還是在他們荊州已經攻占了我大魏國土、殺戮我大魏軍士的前提下!”


    仿佛對曹操的震怒視若無睹,李藐緩緩說道,語氣重充滿了譏諷。“割讓許都,配合那關麟取淮南,背刺東吳,這在臣看來…是因為大魏受製於三萬兵馬的性命,是大王不得以做出的妥協!可…割讓了許都?那這事兒就算了麽?這就像是那關麟狠狠的給了大王一巴掌,可大王卻巴不得有多遠躲多遠,逃至鄴城…難道,選擇對洛陽,對司隸,對豫州,對兗州的熟視無睹!大王如此,那與那偏聽偏信,任宦官為爹娘的靈帝劉宏有何差別?故而…依我看,這一身女裝,倒是與魏王與那些主張遷都鄴城者正合適!”


    “你…”曹操臉色鐵青。


    然而,李藐絲毫不顧及曹操的表情,他繼續張口,繼續咆哮,“大王啊大王,若是大魏的血性能夠容忍別人扇過來一巴掌,卻置之不理?卻逃之大吉?那這種帝國,存亡的意義在哪?依我看,亡了得了!”


    “……”


    程昱、賈詡都無比驚駭、不可思議的望著李藐,心裏在說:


    ——『這位狂士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他李藐的狂尤在禰衡之上啊!』


    哪曾想,震怒之下的曹操,突然麵色沉寂了下來,隻是,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


    “你的意思是,遷都洛陽,然後把許都城打迴來——”


    李藐鄭重點頭,“我一個文人,不知道那麽多大道理,但我卻知道,當年官渡之戰後,大王北征,袁譚、袁尚抵抗大王,可袁熙遠遁幽州遠離大王,妄圖做個幽州的土皇帝,可最後呢?就是躲在幽州,難道大王就會放過他?繞過他?他的退縮,隻會讓大魏的鐵騎覺得他懦弱可欺,繼而肆意的欺辱…今時今日的大魏不就如昔日昔日官渡之戰後的袁氏麽?大王啊…這一次割讓許都城還情有可原,可洛陽城?大王割讓的起麽?再退縮一次,天下人都要道,我大魏懦弱無能,人盡可欺——”


    這…


    李藐的話讓曹操沉默了,他沉默了許久,“可那飛球如何解決?”


    “飛球是無敵的麽?飛球他關麟能造出來,我大魏就造不出來麽?”李藐憤憤然的張口,“躲,隻會讓大魏的創造力持續的打瞌睡,隻有那火燒到眉毛了,大魏的創造力才會被激發出來,縱使大王造不出飛球?那能不能改良投石、拋石、霹靂車去拋擊?就不能…選擇同歸於盡?咱們必須得打痛那關麟一次!去咬、去撕、去啃下那關麟的耳朵、鼻子,戳瞎他的眼睛,不管我們挨了多少打,但一定得讓那關麟付出慘痛的代價!”


    “……”


    儼然,曹操有些微微的動容,李藐的話仿佛在喚醒十年前、乃至於二十年前的曹操,那個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那個手握長劍,獨立高峰,眼望波濤洶湧的大海,那份揮斥方遒的氣概,那份舍我其誰的擔當…這一刻悉數又迴來了。


    對曹操而言,久違的自己又迴來了。


    當年進攻徐州,兗州大本營被呂布偷襲?難不難?是不是絕境?


    當年官渡之戰,強弱立判,糧草告急…戰況危如累卵?難不難?是不是絕境?


    當年華容道,那大雨伴著泥濘,後有追兵,前有堵截…讓每一個魏軍都覺得再也迴不去了,那…是不是絕境?


    怎麽這次,麵對關麟…曹操就怯弱了呢?


    是老了麽?不…曹操隻是老了,不是死了!他曹操還能打,還能戰——


    想到這一節,曹操的語調變得鏗鏘了不少,“李先生就不怕那關麟再效仿一次謀取樊城的方略,烈焰焚城?”


    “飛球漫天,烈焰焚城,是很厲害…”李藐低了低頭,旋即抬起頭目光炯炯的望著天上,“但,那飛球並不是無敵的,他的速度並不快,此前的得勝也隻是仰賴突襲,仰賴我們對此一無所知罷了,臣有種感覺,哪怕是那關麟要效仿樊城烈焰焚洛陽,可隻要我們發現的夠快,那損失就不會太大…同樣的,這種威脅隻要存在,就會讓每一個大魏的文武、子民尋找破解的方法,這樣才能逼出最可怕的大魏!逼出萬眾一心的大魏!”


    曹操聞言深思著,他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馬車內因為看到李藐這“女裝”禮物而一臉如喪考妣之色的程昱、賈詡…他斟酌了片刻,虎目徒然凝起。


    然後,在程昱與賈詡的望眼欲穿下,曹操一把抓住了李藐的雙手,“若非李先生,孤險些一念之間,失去了孤與大魏的脊梁和骨氣,李先生不愧是我大魏國士!若有朝一日,我大魏轉危為安,孤當先拜李先生,來人,給李先生加兩千精兵作為親衛!”


    一字一頓,言真意切。


    李藐這才收迴狂士的模樣,拱手迴道:“大王繆讚…”


    曹操則立刻吩咐,“傳孤軍令遷都洛陽,計劃不變,除此之外,凡我大魏之人,能提及方略破那關麟者、能想方設法取那關麟首級者,孤賞萬金,封縣侯——”


    隨著曹操的一番話…


    遷都的歸屬塵埃落定。


    程昱與賈詡無比佩服的看了一眼李藐,然後拱手朝向曹操,“大王明鑒,大王萬歲!”


    李藐也拱手,“大王明鑒,大魏勢必轉危為安——”


    別看他說的是一本正經,信誓旦旦,可事實上,李藐的心裏頭慌得一匹。


    但,至少這一次,他還是賭對了。


    關麟說的沒錯啊——


    晚年的曹操,他最懷念的,最無法拒絕的、永恆的、一如既往的是他年輕時的模樣。


    那個——魏武揚鞭,豪情萬丈、揮斥方遒的模樣


    隻要這一條大方略不變,他李藐的諫言諫策…無論有多麽狂,就都不會有任何紕漏!不會有任何事!


    ——『嗬嗬…』


    李藐尤自一陣心有餘悸。


    ——『我承認我有賭的成分,但…我還是賭贏了!』


    是啊?


    話說迴來,誰又會拒絕自己年輕時、那最高光時,最頂峰時的模樣——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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