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縣令,真不派出斥候麽?”另一名探馬也在問。


    “派個錘子!自己家門前的雪能掃幹淨就不錯了。”蔣幹怒目圓瞪,“方才你不是說,你在跑,關羽也在跑麽?如今大雪,關羽的騎兵疾馳如閃電,我們的馬…有他的快麽?”


    嘴上這麽說…


    蔣幹隱隱已經覺得不妙了。


    心頭,不祥的預感已經升騰。


    “報——”


    又是一名探馬。


    “又怎麽了?”蔣幹感覺,他今天注定不得安寧。


    新來的探馬道:“江夏境內出現大量關家軍,他們兵分五路…殺過來了…往我們這路殺來的,乃是…乃是關羽的二子關興!”


    “咕咚”一聲…蔣幹咽下一口口水,他是文人,哪裏能扛得住這等消息。


    關羽還沒走遠呢?


    後麵的就…就來了?


    “關…關…”


    蔣幹話還沒說完,也不知道是太過緊張,還是其它的緣故,他一個踉蹌沒站穩,整個人跌倒了過去。


    三名探馬連忙去扶,卻發現…此刻的這位蔣縣令已經暈厥了過去。


    像是在受到了巨大驚嚇後,暈厥了過去!


    “縣令…”


    “縣令…”


    “你暈倒了,咱們…咱們這縣城可咋辦哪!”


    …


    …


    踏雪尋梅,冬日的西陵縣,梅花盛放,劉曄正在花園與一幹西陵縣官員飲酒賞花。


    劉曄不時吟道,“梅花在我心中素來清高,它寧可超凡脫俗地挺立在風雪中,傲霜鬥雪,這等甘於寂寞,嫵媚脫俗,淡泊名利的品質,如何不讓人喜愛?”


    他的話落下,自是少不了一幹官員的阿諛奉承。


    “劉先生說的是啊!”


    “就如這梅花一般,劉先生這些年履立大功,卻是這般淡泊,讓人敬佩。”


    “相傳,汝南月旦評將先生評為‘佐世之才’,究是曹丞相也對劉先生頗為器重,伐漢中之時,奉為主薄,言聽計從……”


    不等這些人說完。


    一個武人模樣的男人匆匆跑了過來,拿著一封文書,大聲喊:“兵呢?兵呢?”


    這武人名喚張允,乃是駐守江夏的曹魏水軍副統領。


    文聘死後,這裏的水軍暫時由他統領。


    而則位張允,就是演義中因為“蔣幹盜書”被曹操誤殺的那兩位之一。


    當然,那隻是演繹。


    曆史上的張允,在曹操這一代活的好好的,直到曹丕朝時,被曹丕辱罵——“無不烹菹夷滅,為百世戮試”。


    最終,終為曹氏所不容,不得好死!


    當然,這都是後話。


    此刻張允的出現,讓此間官員大吃一驚。


    酒杯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倒是劉曄悠哉悠哉的看了他一眼,“張將軍何故驚慌啊?”


    張允一臉的疑惑,“夏侯大將軍此前發來文書,言及劉曄先生來江夏主持大局,於禁將軍則率汝南兵馬進駐江夏,可於禁將軍呢?汝南的兵呢?若是無病無將,那關羽殺來?我等守得住嘛?該當如何?”


    劉曄大笑:“原來張將軍是來興師問罪的?”


    “不然如何?”張允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真像劉先生一來這江夏就踏雪尋梅,如此品梅作賦,攔得住關羽與那戰無不勝的關家軍麽?”


    張允的急躁並沒有影響劉曄半分心情,他展現出了一個“大戰略家”才有的從容。


    “關羽駐軍靠近襄樊,咱們這兒距離襄樊四百多裏,就是妙才將軍行軍三日五百、六日一千,也當三日方到?算上昨日下雪,道路阻塞,算上其餘諸縣城的攻伐,關羽到此十日都未必夠?若有異樣探馬早就傳訊迴來了。”


    劉曄折了梅,放在鼻息間聞了聞,他看張允的眼神變得多了幾分“庸人自擾”的味道。


    “何況,現如今的關羽怕是早就在樊城陷入那十麵埋伏之中,如此極冷的天氣,他跑都跑不動?如何又能來進犯江夏呢?如此這般,於禁將軍與汝南兵來與不來又有何幹?”


    “哈哈,張將軍還是稍安勿躁,不妨再等得幾日…到時候關羽中計被擒的戰報傳來,咱們固守江夏,自也是大功一件,諸位等著曹丞相的封賞吧!”


    ——料事如神,籌謀畫策!


    劉曄已經開始將預想中的畫麵娓娓講述。


    “這…”張允支支吾吾半天,隻是吟出一個“這”字…


    他想反駁,可發現…又無從反駁。


    這位劉曄是為此間所有官員畫了一張大餅啊!


    其餘官員卻是哈哈大笑,齊聲符和,“劉先生料事如神,荀令君與公達軍師逝去後,劉先生的智謀與見識在曹魏乃是獨一檔的存在,論及智謀,那關羽如何是劉先生的對手?”


    劉曄又深沉的歎息一聲,心頭暗道:


    ——『若我非光武皇帝之後裔,漢室宗親,怕是魏公將對我更加信任,荀令君之後…這尚書令尤自空缺呀!』


    心中這麽想,劉曄嘴上卻表現出難得的曠達。“荀令君之見識遠勝於我,如今的曹魏,荀令君不再,公達又於去年殞命,人才竟是開始凋零…盛筵難再,盛筵難再!”


    張允看著劉曄顧左右而言他的樣子,不禁生出了更多的憂慮。


    ——『真的如他所言,那關羽會中十麵埋伏麽?』


    …


    …


    這一日張允注定心神不寧,他迴到了城外駐軍之所,尤自在迴想著劉曄的話。


    特別是那句,關羽會中十麵埋伏?


    他感覺不對勁兒,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兒…


    正直傍晚,晚飯送來,一個麵餅,一碗熱湯,還有三個菜肴,其中還有剛剛烤好的羊腿…


    作為將軍,與士卒們同甘苦共患難,是不可能的。


    當兵吃了,士卒們是為了果腹!是為了肚子。


    張允卻有足夠的資本為了舌頭!


    ——曹魏的將軍嘛,總是有些特權的。


    “阿嚏——”


    羊肉入口,張允猛地打出一個噴嚏,究是武人出身的張允,此刻感受著這下雪的天,也是覺得一陣寒意。


    在這軍帳中尚且如此冰寒,更別說急行軍了。


    越是這麽想,張允反倒是心情悵然了不少。


    “看來,劉曄說的對啊…是本將軍多心了,這種天氣…關羽豈會急行四百裏來到這裏?”


    說話間,張允再度大口啃起了羊腿。


    這烤羊肉…讓人渾身都是暖和的。


    就在這時,忽然有守軍士卒灰頭土臉的闖進來稟報道。


    “張將軍,不好了,不好了…關羽率軍已經攻至咱們駐軍了!守衛們根本攔不住!”


    “啪嗒”一聲,張允手中的羊腿掉落了下去,他滿臉不可思議,“伱胡說什麽?你在放屁!”


    “這種天氣?關羽怎麽會…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這守軍士卒著急的說:“張將軍…真的,真的…張將軍快去看看吧!”


    隨著這守衛的話…


    賬外突然就喧鬧了起來,那厚重的馬蹄聲響徹而起。


    要知道,這江夏水軍的駐軍軍營之外是厚厚的積雪,根本聽不到馬蹄,可駐軍內…積雪均被清掃,馬蹄聲格外的明顯,且越來越近。


    還有那…馬兒四處亂闖、亂撞的聲音。


    張允愕然,帶著幾個親衛倉皇奔出中軍大帳,正看到一隊騎兵朝這邊衝來。


    那為首之人麵如紅棗,長須染血,一雙丹鳳眼驟然開闔,那八十斤重的“冷豔鋸”,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已經高高的揚起。


    赤兔馬在雪地中,在軍營的重重障礙下如履平地,猶如一道旋風一般就殺至張允的麵前。


    刀頭與刀柄連接處的“龍形吐口”,還有那形似“半弦月”的刀鋒…


    宛若劈出一道勁風,裹挾著天地間最剛猛的勁道,就朝這中軍處的張允劈砍而來。


    張允還沒迴過神兒來…


    隻聽得:


    “——關某在此,爾等受死!”


    雪絮之下,伴隨著這道低吟…


    青龍偃月刀已經直劈了下去,這一刀勢大力沉。


    張允發現,他的想法宛若被這冰雪給凍住了,他條件發射似的拔出佩刀,橫於胸前就去格擋!


    “鏗——”


    伴隨著一道震天的聲響,兵刃碰撞在了一起,交錯而過。


    黃昏之際,月夜之下,但看到張允臉色陰沉、神情呆滯,如此天氣之下,豆大的汗珠竟在麵頰上凝起、滑落…


    就在眾人疑惑不解之際,一抹血線在他的脖子處出現。


    “嗚啊——”


    張允頭顱飛出,可隱隱這腦袋飛出的一瞬間,他慘叫一聲,身子往下栽倒,那圓瞪的眼中滿是驚愕。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已經將張允的頭顱插起,旋即高高的舉起。


    雪絮飛舞…


    落在張允那尤自滴血的首級上;


    落在張允那驚慌失措的眼簾上;


    落在張允那不知為何就丟了性命的神情上。


    當然,這對於張允,對於這支江夏水軍或許會意外。


    可對於關羽,這種突入敵營,迅速的判斷出敵將所在,刀鋒所致,割下賊首的事兒,他做過何止一次?


    他徒弟都帶出了一個,早就是輕車熟路。


    而之所以判斷張允在這處營帳,是關羽殺入軍寨時,看到有人將夥食中的烤羊腿送入了這裏。


    這年頭,能在軍營裏吃得上肉的,一定是一個狠角色。


    就如同當年的顏良坐立在華蓋傘下,他們都是軍營裏“最靚的仔”!


    而張允一出門,關羽就認出了這位“老熟人”!


    大家都是在荊州混過的…


    曾經的你是上將軍,高高在上,趾高氣昂;


    曾經的關羽是寄宿客,卑躬屈膝…


    可現在的你,軍寨中的你,或許,你尤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趾高氣昂,可在青龍偃月刀之下,任何人卑微如螻蟻!


    此刻,雪絮已經讓關羽的胡須染白,關羽的聲音接踵而出。“吾乃關羽,爾等將軍已死,關某不殺俘虜,爾等自便!”


    此言一出…


    那些方才迴過神兒來的江夏水軍一個個愕然了。


    不知何時。


    “鏘啷啷——”的聲音傳出,是第一柄兵器掉落的聲音。


    而隨著這第一柄兵器的掉落…宛若打開了某種魔盒。


    “鏘啷啷——”


    “鏘啷啷——”的聲音不絕於耳,整個江夏水軍悉數放下了兵器,他們降了,降了…


    對麵是關羽,是騎兵,他們是水軍,是步兵!


    現在是枯水期,是他們的營寨,這怎麽打?


    完全不是一合之敵啊!


    “前麵領路,讓此西陵縣城門打開——”


    關羽的聲音不容置疑。


    而這些降卒本能的點頭,仿佛…關羽的話,關羽那青龍偃月刀宛若“雪中悍刀”一般,就懸於他們的額頭、脖頸…


    讓每一個降卒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而看到他們的樣子,關羽嘴角輕輕的一咧,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心頭暗道:


    ——『這一仗穩了!』


    是啊,夏侯淵行軍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已經堪稱神行。


    可,關羽從關家軍寨殺入此間,四百裏雪路,不過兩日,哪怕是比起那“神速”夏侯淵,這等“千裏襲人”的手段,亦是不逞多讓!


    更何況,這個時代的輕騎百裏突襲。


    ——他關羽才是祖師爺級的人物。


    …


    …


    劉曄毫不知曉外麵的一切,還在郡署中品梅。


    這次品的是梅鹽,當地的一種調味品,菜肴中放上,讓人嚐過後,迴味無窮!


    就在劉曄食指大動之際。


    突然,有官員闖進來,大聲道:“劉先生,有人率軍殺進城了。”


    劉曄驟然驚醒:“誰?誰的兵?”


    “關羽!騎兵——”


    劉曄一推麵前的案幾,“關羽?騎兵?進城?”


    他尤自無法想象這三個詞,明明這三個詞之見,並沒有什麽聯係!


    就在這時,又一名侍衛闖入,“關羽…關羽率軍正…正在攻此間衙署!”


    劉曄一愣,“攻?衙署?”


    他心裏嘀咕著,這是下雪天哪,大雪呀,你關羽是用飛的麽?


    他還是無法相信,關羽出現在了這裏。


    等等…


    不是攻城?是攻衙署?


    劉曄幡然醒悟,他意識到,他距離關羽已經不足百步了!


    就在這時。


    “破門——”


    “殺——”


    突然呐喊聲響起,劉曄的臉色驟變。


    而此刻,關羽指揮著關家軍,巨大的木椽旦夕間就撞開了大門,衙署中的守衛哪裏敢上,早已亂作一團,作鳥獸散。


    劉曄拔出佩刀…


    要知道,劉曄雖是謀臣,但卻也是個狠人,他十三歲時就按照母親遺命,斬殺了父親寵信的侍者,而後又坦然向父親請罪。


    正是這一條事跡,被汝南月旦評評為——佐世之才。


    二十歲時,劉曄為了讓一群擁兵自重的豪強投降曹操,他前一刻還在與豪強對飲,下一刻直接就拔刀斬殺了這豪強首級,接管了這支豪強的隊伍。


    不誇張的說,這劉曄是——上馬能打仗,下馬能理政,上炕認識娘們,下炕認識鞋!


    ——渾然一個茅坑拉屎臉朝外的鐵血真漢子。


    可,哪怕是這個鐵血真漢子,此刻慌了…他開始驚慌失措了。


    他發現他大意了,他草率了,他天真了。


    可…可這不對呀?


    探馬呢?


    關羽都殺到官署了,探馬在何處?就沒有半點消息傳來麽?


    還有城外的駐軍呢?


    總不會還在按兵不動吧?


    其實,探馬是有的…駐軍也知有的。


    隻不過,探馬快,關羽的馬更快。


    探馬入城時,江夏水軍的駐軍已經降了,這城門被賺開了。


    “列隊,列隊”


    “…迎敵,迎敵!”


    劉曄努力的鎮定下心神,他帶著莫大的驚悚感,開始指揮。


    然而…


    他是鐵血真漢子,可他周圍哪裏還有兵士?


    聽說關羽來了,這些侍衛早一溜煙的跑了?


    青龍偃月刀…威名赫赫。


    這打什麽?


    打你妹啊!


    他們的小腦袋夠關羽砍得麽?


    而這一刻…見識到狂瀾既倒的劉曄,終於繃不住了,他下意識的就想跑…至少先逃出這裏!


    哪曾想,就在這時。


    “啪嗒”、“啪嗒”兩道聲清脆的聲音傳出。


    先後有兩個腦袋被砸在了劉曄的麵前。


    其中一個早已被冰雪凍得邦邦硬…


    另外一個還新鮮的,尚有餘溫,且血水止不住的從斷頸中流淌。


    劉曄看的真切,這兩個首級卻不是文聘、張允的?


    還能有誰?


    “張…張將軍——”


    劉曄驚唿,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他大意了…他天真了,他算錯了關羽,也算錯了局勢…


    這位曹魏首屈一指的“大戰略家”,他在陰溝裏翻船了。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且厚重的聲音傳出。


    ——“佐世之才劉子揚?關某幸會!”


    劉曄緩緩的抬起了額頭,他看到了那血跡凝成冰晶的青龍偃月刀,他看到了一個威猛高大的男子正在一手持刀,一手捋著那標誌性的長髯。


    他的聲音再度傳出。


    ——“沒想到,關某會來吧?”


    劉曄迎上關羽的目光,這一刻,他雙腿綿軟無力,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個鐵血文人,他滿心都是問號。


    “為…為什麽?”


    麵對劉曄的提問,關羽淡淡的迴道。


    “因為得道多助,因為失道寡助,因為關某是正義的一方,關某有高人指點迷津,也因為關某有一個好兒子,能勸關某懸崖勒馬!”


    “還有——關某亦擅千裏襲人!”


    一言蔽,關羽緩緩走到那衙署正堂上,看到梅子,聯想這劉曄竟在品嚐梅子,再想到他關羽的一路疾馳,一路趕來的不易,他不由得淡淡的搖了搖頭。


    “看來,劉先生頗有雅致啊!”


    這話…殺人誅心!


    劉曄悲鳴的望著眼前的官署,望著文聘、望著張允的頭顱,他啜泣道:


    ——“吾,吾於上不得佐君主,於下不得親同僚,吾愧為佐世人臣。”


    ——“吾愧對曹公!”


    這一道感慨吟出,他就要揮刀自盡,卻不曾想,關羽眼疾手快,一把奪下了佩刀。


    關羽並沒有勸他,而是吩咐士卒


    “——速速將此地攻陷、生擒劉曄、張允伏誅的消息統統傳出去,讓周倉、廖化他們三日內收複整個江夏北境!若是不能,提頭來見!”


    “喏——”


    關家軍那擲地有聲的話音揚起。


    這一刻,整個關家軍氣勢如虹!


    反觀關羽,站在這江夏治所,他的眼眸向北。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曹魏的經濟重地;


    看到了曹魏的囤糧、產糧重地——“南陽大平原!”


    這裏,雖不及攻取襄樊,直取宛洛“迎天子”那般,直擊曹魏的軟肋。


    可無疑,得此江夏,兵指南陽。


    嗬嗬,這南陽大平原亦是曹魏的命脈之一。


    ——『洪七公,這次多謝你了;』


    ——『雲旗,你的決策又一次被驗證,是對的!這次,為父要送你一份大禮!』


    …


    …


    說個真是,我這兒前天30度,昨天10度,今天6度…


    所以裏,昨天晴天,今天下雪凍成狗…


    ——很合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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