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刀赴會,區區小事?


    ——有什麽可送的?


    關羽已經盡量的在壓製自己的情緒。


    可這一番話脫口,他還是有一種胸腔中的火焰極具升騰,就要噴湧出來的感覺。


    什麽叫“單刀赴會”


    什麽叫“區區小事”?


    這話他關羽能說,關麟這當兒子能說麽?


    再說了,這是小事兒麽?


    這是你爹拿腦袋別在腰上,去檢驗你答卷的真假,去挽迴這“烏雲密布”的局勢,一個不好,命都有可能留在那江心處,你卻說“有什麽可送的”?


    ——『這小子,就絲毫不在乎你爹的安危麽?』


    關羽努力的壓製著心頭的怒火,可越是壓製,這股怒火就越是“噌、噌、噌”的往上湧。


    說起來也奇怪,哪怕是幾天前,關羽對關麟從沒有這般在乎過,他的行為、他的話,關羽權當一陣風就過去了。


    可現在…


    莫名的,他竟對這個“逆子”的話,這個“逆子”的行為十分在意。


    這究竟是因為什麽,關羽也說不準。


    就像是突然間,關麟這小子已經悄無聲息的在他的心目中占據了一定的地位。


    “關公還是先上船吧…”馬良連忙勸道:“雲旗公子那性子,關公是知道的,等關公走後,我去…”


    不等馬良把話講完,關羽勒馬,馬兒的馬蹄一定。


    “還是關某去吧!”


    “可時候不早了,此處至赤壁,哪怕走水路也需一日啊!”馬良提醒道。


    關羽勒馬轉身,轉身的功夫,他那毫無顏色的唇邊掠過一抹淺淡,隻有他與馬良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若關某迴不來,就沒機會再教導這兒子了!”


    說著話,關羽勒馬轉身,竟是往城裏方向駛去。


    此間,隻留下關平、關興、關銀屏、關索…以及馬良的目瞪口呆。


    特別是馬良,他眉頭挑動,小聲喃喃:


    ——“關公竟也會怕!”


    ——“關公是怕,再也見不到雲旗公子了吧?”


    …


    …


    賊曹掾的公堂,此刻正忙的熱火朝天。


    按照關麟的吩咐,不光府庫的錢糧,府庫中高掛的字畫也要變賣。


    就連牢獄中的多出的枷鎖、刑具,甚至是公堂上的桌椅、衙役手中的木棍,還有那象征權威的“驚堂木”都要一並售出,換成“穀子”,在合肥之戰中,押曹軍勝!


    如今,賭坊的賠率如舊,曹軍贏了,一鬥穀能換十一袋穀。


    這在關麟看來,根本就是送錢。


    再加上莊家還是“臭不要臉”的糜家,這不得趁機狠狠的擼一波羊毛?


    當然,衙役們忙的熱火朝天,關麟依舊一邊吃著烤肉,一邊聽著乞丐與馬秉的講述。


    這兩人,正在將他們所知道的有關“糜家”的事兒娓娓道出。


    誠如劉皇叔那句——“我打了一輩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接著奏樂,接著舞!”


    糜芳也一樣,好不容易跟隨著劉備奪下了南郡,占據了荊州六郡,如今又謀得益州。


    他們糜家自然,也會做做老本行,做“億點點”小生意賺點錢?


    當年的糜家在徐州是富庶的商賈之家,行商之道、賺錢的本事那是深入骨髓的。


    幾年來,劉備的這位“小舅子”糜芳在擔任江陵太守期間,沒少以家族的名義開設商鋪。


    別人是官商勾結,可糜家,人家是官也是商。


    不誇張的說,如今江陵城市麵上流通著的錢,從天上掉下來一個銅板,那也得姓“糜”!


    而最不一般的當屬這賭坊的買賣。


    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往往一場大戰開始,糜家遍布在整個荊州的賭坊,就會開設賭局。


    就像是此前曹操與孫權濡須口一戰,那時候曹操親自統軍,將士如雲,明麵上曹強孫弱,自然,百姓們押曹操贏得多。


    但偏偏殺出來一個甘寧“百騎劫曹營”,一人之力扭轉了戰局,逼迫曹操退軍。


    那一次,糜家賺的可謂是盆滿缽滿。


    類似於這種的戰役太多了,做為“莊家”的糜家從來是贏多輸少。


    聽到這兒,關麟都不由得很佩服糜家…


    這是生財有道啊!


    當然,這些,在古籍中是不可能記載的…


    甚至,糜芳背刺關羽的真相,在古籍文獻中也是眾說紛紜。


    有的說是糜芳與傅士仁貪墨軍輜,被關羽查到,揚言要在攻破襄樊後找他們算賬。


    還有的說,那時候劉備賜給關羽“假節鉞”,也就是說,關羽對“糜芳”、“傅士仁”可以直接斬殺,無需過問劉備,這才逼使這兩位“臭不要臉”的背刺。


    當然,還有說是關羽素來高傲,不僅輕士大夫,而且對糜芳、傅士仁這樣的元老也無比輕慢,這才逼得大家夥兒一道反叛了,糜芳、傅士仁不過是士大夫推舉出來的領袖罷了。


    因為古籍中有關“蜀漢”的記載太少了。


    真相究竟如何?幾十年來,眾說紛壇…


    無數鍵盤史學家針鋒相對、喋喋不休。


    哪怕是現在的關麟,他對傅士仁與糜芳的動機也懷揣著莫大的懷疑。


    隻不過。


    ——救老爹,救荊州,救季漢。


    ——糜芳、傅士仁這關是繞不過去的!


    關麟一邊揣著下巴,一邊細細琢磨著馬秉與乞丐的話。


    他饒有興致的反問:“你們說,當年南郡剛打下來時,咱們這邊,包括我爹在內,所有人都是窮逼,那麽…糜家這做生意的本錢是從哪來的?”


    這話剛剛問出,乞丐和馬秉尚來不及迴答。


    ——“小的,拜見關公…”


    衙役們齊聲的話語驚到了這邊的三人。


    乞丐扭過頭去,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望著眼前的美髯公,這次見到真的了,活的!


    馬秉也是睜大了眼睛,瞳孔中滿是疑竇,這時候,關公不是該…該登船赴宴了麽?


    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關麟也撓撓頭,他心裏嘀咕著,這啥情況?


    本來還琢磨,今晚是哪隻牛先邁哪隻腳,後邁哪隻腳?或者是有牛眼瞎,自己撞刀口上!


    可現在,完犢子了!


    老爹沒走?沒去單刀赴會?


    那還怎麽吃牛肉啊?


    關羽尚未注意到關麟這邊的三人,他望著眼前的一幹忙碌的衙役,問道:“爾等在作甚?”


    這個…


    衙役們彼此互視,如實道:“曹掾讓小的們變賣這公堂、牢獄裏的一切,連同府庫中存糧,一並去賭坊下了注…”


    “賭坊?下注?”關羽口中輕吟,不過很快,他的眸子一下子冷凝了起來。“下什麽注?”


    衙役不敢直視關羽的目光,如實迴答:“下…下合肥之戰,曹軍贏!關…關公饒命,是曹掾…不,是…是關四公子讓小的們下的!”


    話音剛落。


    隻聽得“砰”的一聲,關羽一掌將眼前的案牘拍下。


    眼看著,他胸腔中的怒火,連同話語就要一同爆發。


    ——此子,膽大、妄為!


    若是尋常,他一定會這麽說,一定會動用家法。


    可最終,關羽沒有這麽做,哪怕是這幾個字都是硬生生的咽了迴去。


    誠然,他名義上是來教訓關麟的。


    可實際上,他隻是莫名的想再多看雲旗一眼!


    ——在單刀赴會之前,再多看他一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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