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麟剛剛從東市迴來,他背著竹簍,竹簍中有幾個白蘿卜。


    這些白蘿卜各個飽滿,是關麟從市場上精挑細選出來的。


    關麟是一路小跑,關索則追在他的身後,滿臉擔心之色,生怕四哥想不開一般。


    “四哥,我覺得在校場上你說的有道理,可咱爹是誰啊?他素來看不起士大夫,是不會因為道理就認輸的。”


    說話的功夫,關麟已經步入了他的房間。


    關索也跟了進去。


    不知從哪,關麟抽出了一個小木箱,然後將小木箱中的“銅刀”、“磨刀石”、“尺刀”紛紛取出。


    這是刀筆吏的工具,關索也很詫異,四哥拿出這些幹嘛。


    當然,這在關索看來,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想辦法緩和四哥與父親的矛盾。


    “四哥,你幹嘛非要跟咱爹過不去啊!就算他下了一封罪己書,那又能如何?四哥能獲得什麽好處不成?”


    關索依舊在苦口婆心的勸。


    關麟抬頭看了他一眼,旋即低著頭取來一個白蘿卜,一切兩瓣兒,然後用“銅刀”在上麵刻著什麽。


    口中則輕聲道:“跟咱爹作對,好處嘛,自然是有的,隻不過…為兄還是希望,五弟不知道的好!”


    這話像是話中有話。


    關索眉頭緊凝,他沉默了片刻,“四哥,難道…你非要壓爹一頭,才滿意麽?”


    “不!”關麟手握“銅刀”的手頓了一下。


    關索以為有轉機。


    關麟的話變得嚴肅了起來,“可不是壓咱爹一頭,至少得壓他三頭!”


    講到這兒,關麟嘴角揚起,一改方才的嚴肅,打趣道:“壓了三頭,還有三頭!”


    這…


    盡管後麵,都是玩笑的語氣,可關索的心情卻複雜了起來。


    看起來,四哥與父親是要鬥下去了。


    沉默…


    一時間,此間屋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唯獨能聽到那“銅刀”與“蘿卜”碰撞、摩擦時清脆的“沙沙”聲響。


    這小小的“銅刀”在關麟手中龍蛇飛舞一般,整整一個多時辰,關麟才將“銅刀”放下,開始欣賞他的“大作”!


    他提起了麵前的三個蘿卜,仔細的檢查著底部。


    關索好奇也湊了過來,眼睛直勾勾的往蘿卜上瞟去。


    可這眼睛不瞎瞟還好,一瞟之下,他渾身一個哆嗦,雙腿踉蹌,竟是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


    他慌忙揉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錯了。


    可這三個蘿卜底步刻出的字眼又如此清晰。


    一為——襄陽太守印!


    一為——蕩寇將軍印!


    最後一個刻的乃是——關雲長印!


    越看越是心驚肉跳,越看越是毛骨悚然,乃至於…關索後背冷汗都流出來了…


    他太清楚了,四哥用蘿卜刻出的三個印綬,完全是父親的印綬。


    這是偽造麽?


    需知,劉備在收迴荊南諸郡後,封拜元勳,以關羽為襄陽太守、蕩寇將軍,駐江北…


    襄陽太守印、蕩寇將軍印因此而特地製成。


    至於關雲長印,乃是關羽統籌“關家軍”的印綬。


    關家軍中,凡是頒布的軍令、告示、賞罰,均要蓋上此“關雲長印”方才生效!


    如此…


    一個碩大的疑問盤桓於關索的腦門。


    ——四哥…他偽造父親的三枚印綬,他又要幹嘛?


    ——他不會要以這種方式還擊吧?


    “四哥…”關索下意識的張口。


    “咳咳…”關麟輕咳一聲,收起了三個蘿卜,他轉過身笑著朝關索道:“五弟,我想吃牛肉了!”


    在關索驚怖的眼神中,關麟的話還在繼續,甚至語氣中帶著玩味:“你說也巧了,我發現有一頭牛,他竟然在吃草,他今天敢吃草,明天就敢吃人,咱們兄弟必須替天行道,為民除害!走著…”


    無論關麟怎麽說…關索那驚怖的眼神並未消除半分。


    他尤自驚恐,尤自驚魂甫定…


    隻是,他已經被關麟推著走了出去。


    他似乎已經沒有心情品嚐牛肉了!


    …


    …


    江東,建業城。


    孫權單獨召見了陸遜,他將“奇襲荊南”計劃泄露一事講述給陸遜聽,最後不忘補上一句。


    “伯言以為,是誰走漏了風聲?”


    陸遜眼珠子一定,“看來,主公是懷疑我陸遜了!”


    孫權沉吟了一下,不置可否。


    奇襲荊南,計劃泄露,這是關乎江東疆土能否拓寬,關乎江東的破局,這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事兒,孫權不可能不慎重對待。


    “哈哈…”陸遜笑道:“主公最不該懷疑的就是我!”


    唔…


    孫權那紫色的胡須微微抖動,碧綠色的眼睛也緩緩張開。


    “你接著說。”


    “主公,雖我陸家曾與伯符將軍有些仇怨,可那時伯符將軍依附於逆賊袁術,他也是受到此逆賊的蒙蔽,才殺我伯父,使我陸家損傷過半,可這些年,隨著江東的穩固,陸、孫兩家的仇怨早就煙消雲散。”


    “而我陸遜,作為主公的幕僚,為主公抵禦山越,招降山越,攜江東各大家族向主公效忠。為表功勞,主公將伯符將軍之女定婚於我,雖未完婚,然我陸遜對主公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何況,如今江東之局勢,表麵平和,背地裏暗潮洶湧,無論是陸家,還是吳郡四大家族、會稽四大家族,與江東孫氏根株結盤…是決不會背叛主公!”


    聽到這兒,孫權眼睛再度眯起,反問道:“你的意思,是八大家族之外,有人會背叛孤?”


    “周瑜不是已經背叛了主公麽?”陸遜眼芒似刀。“從他提出要帶兵西征巴蜀起,就已經背叛了!他是要逃離江東,逃離主公的掌控,巴蜀不是傳言要出一個皇帝麽?主公不也是因為他的‘背叛’,才…”


    陸遜的話戛然而止。


    可恰恰這番話,讓孫權那碧綠色的眼瞳開闔,額頭上青筋抖動。


    陸遜的話讓他迴憶起了一段“不願提及”的往事。


    建安八年,這是孫權上位的第三年。


    這一年,他的嶽父,手握兵權的徐琨死了;


    同樣,他的舅舅吳景死了;


    建安九年,孫權的三弟偏將軍孫翊死了;


    建安十一年,江東的藩屬,國中之國的太史慈死了;


    建安十五年就厲害了,解決完赤壁與南郡一係列的遺留問題後,江東死了一票人。


    包括征虜將軍孫賁;


    偏將軍周瑜;


    蕩寇將軍程普;


    以及…終身監禁的平南將軍孫輔。


    ——這中間,好一副“君臣和睦,兄友弟恭”的畫麵!


    ——又怎麽可能有陰謀論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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