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若克琳,已經是半個月以後。


    畢竟在此之前,陳程是傷員。


    半個月以後,他幾乎痊愈了,這也是合理的。


    “歐,你就完全好了?”若克琳見到他,驚訝無比。


    陳程點頭:“是,東方的巫術。”


    “真神奇。”若克琳由衷地稱讚。


    陳程不準備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直接說:“你已經同我的夫人談過了。我準備雇傭你。出任西湖武校的航海學老師,和炮術老師。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若克琳點頭:“我考慮好了。我答應你。隻要你給的傭金與你夫人說的一致。”


    陳程笑起來。歐洲的重商主義,收錢辦事,隻要有錢就是大爺。這一點對於現在的宋國的真是一個重大利好。


    宋國的軍事力量極其孱弱,但極為有錢。世界60%的財富聚集於此,這是什麽樣的概念。


    他說:“你放心,除了正常的傭金。我們還有一些員工福利。”


    “有房子嗎?大房子。”若克琳詢問。


    陳程一愣,立刻說:“有,一定有。”他都忘了這一點。全校教職員工都還在擠教工宿舍。看來是發一波福利房了。


    他校區周圍的房子可沒少建。


    若克琳笑起來:“我喜歡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歡其他華夏人。”


    陳程挑挑眉。他倒不會因為一個洋人的“喜歡”,就想岔了。他想知道自己與其他華夏人,有什麽區別?


    “是麽?為什麽?”


    若克琳說:“他們的生活習慣,我不喜歡。但是你的學生穿的衣服,和我們一樣。你買鏡子、買肥皂、買懷表。你像是我們歐洲人,不像是華夏人。”


    陳程聽她語氣有些傲慢,不太高興,言語中也就冷淡一些:“你錯了,女士。我們華夏人一向是兼容並包。”


    他這可不是吹牛。在清國統一華夏前,華夏接受新文化的能力極強。若非如此,那為什麽這麽多縱橫歐亞的文明最終被華夏所同化呢。


    直到清國以前,華夏的科學與技術還是勝過歐洲的。


    陳程繼續說:“我並不像歐洲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現代人。什麽是現代人?那就是會選擇更好的、更方便的、更舒適的、更健康的,生活方式。


    “其他華夏人,隻是買不起這樣的東西,所以你們把他們視作落後。因為在你眼中,這些東西並不值錢,歐洲普通人都能用得上。


    “反過來也一樣。華夏的窮人家裏也有瓷器,也喝茶。和你們歐洲的大貴族一樣。


    “不過是因為遠洋貿易造成的價格昂貴。讓在原產地不值錢的東西,在大陸的彼端,變成了奢侈品。


    “僅此而已。我若是到了葡萄牙,指著一群喝不起茶葉的中產,嘲笑他們是落後、廢物。你覺得這是上帝會讚美的事情嗎?”


    若克琳想了很久。一小半時間,用來思考陳程言語中一些不好理解的詞匯。一大半時間,用來思考陳程這番話的意義。


    然後她才說:“陳,你是對的。你一定是上帝說的東方賢者。”


    陳程並沒有順著說下去,而是說:“說說雷蒙。我們在會場初見他的時候,我看你似乎不太喜歡他。嗯,也不喜歡我。”


    若克琳迴答:“是的,我的父親本是濠鏡葡萄牙國軍官,已於年前逝世。彼得是我父親的部屬,與我相愛已久。


    “雷蒙來自葡國本土,他貪圖我的美貌,想要搶走我。他直接向彼得發起挑戰。他的官階較高,劍術也很好。彼得不是他的對手。


    “於是我就被輸給了雷蒙。很荒唐,你知道嗎?我討厭雷蒙,我根本不喜歡他。而且他們比武,我又不允許。他們憑什麽把我當作戰利品?


    “本來這次迴國,他就要強迫我成婚的。結果你來了。


    “我當時很看不起你,因為你是華夏人……陳,你別瞪著我。我知道錯了。我很誠實,我隻說我當時的想法。


    “但是我知道雷蒙要做的事情,希望激怒你。然後你可以殺了他。所以你來了,我向你提問,就是表達我的尊敬,讓他生氣。


    “結果你太令人失望了。他拿槍打你的下屬,你居然不敢還手。你和彼得一樣,是廢物。所以,我鄙視你。


    “結果我錯了,你很厲害,也很勇敢。你比雷蒙強大得多。所以我才會請求你的庇護。


    “而且,你是一個寬恕的人,你放過了雷蒙。你很好。”


    陳程沒有理會若克琳的用詞錯誤,隻是臉上一抽。


    要是她知道,陳程背後的手段,不知道還會不會拿他當一個好人。


    公正地說,陳程是個好人,但僅對於華夏人。


    陳程總算知道了,這女人為什麽對雷蒙和他都不太待見的樣子。也明白了,彼得在這裏麵起的作用。


    所以說,彼得真是個慫包。女友被搶了,不敢吱聲。前女友被同胞出賣,也不敢吱聲。隻能帶其來求外國人庇佑。


    國籍一換,這不剃一個中分頭,簡直說不過去。


    “我明白了。放心,到了臨安,你會喜歡上那裏。到時,有生活上的問題,盡管來找我。找我的夫人也行。”


    對若克琳而言,他的夫人是李文秀獨享的稱謂。


    這個時代的歐洲人和華夏人,互相都不理解對方對於婚姻的理解。


    歐洲人不理解,華夏人為什麽有這麽多老婆。


    華夏人不理解,歐洲人號稱隻有一個老婆。為什麽每個已婚人士都有情人。約翰的情人是湯姆的老婆,約翰的老婆也有五個情人。一塌糊塗。


    若克琳點頭:“好,我會的。”


    然後,結束了這次陳程“大病初愈”以後的見客。


    見完若克琳,陳程忽然想起溫儀。那日在濠鏡,溫儀以為他傷重昏迷,在他床頭說了一番話以後。她一直躲著他。


    陳程也迴避與她見麵,他可以相信溫儀心中的難堪。


    不過現在已經半個月過去了。他認為有什麽也該消散得差不多了。


    他直接去敲開了溫儀的門。


    溫儀見到他,先是一陣錯愕,然後臉變得緋紅,避開他的目光:“大人,你找妾身有什麽事嗎?”


    “我能進去嗎?”


    這是一個奇怪的問題。因為溫儀是和程靈素一起住。這並不能算是她的房間。


    最初,與程靈素住,是防止她下毒。程靈素也不怕她的偷襲。後來,這隻是一種習慣。


    溫儀猶豫了一陣,將他請了進去。


    進入屋內,陳程說:“我一直在提防你。”


    溫儀頷首:“我能想到。”


    陳程搖頭:“不,你沒有想到。我以為你是溫家派來,向我下毒手的。我以為溫家不甘心失敗,想要殺我,或者害我身邊的人。”


    溫儀微微變色,分辨說:“大人,我……”


    陳程抬手打斷她:“我知道,我弄錯了。一方麵是我多慮。另一方麵也是我不得不小心。畢竟,溫家給我喝醉仙蜜,我對他們可不放心得緊。”


    溫儀臉色快速變換,最後才是無奈地說:“果然,他們還是這樣。”


    陳程說:“其實我也沒安什麽好心。我等著你害我呢。然後我就有理由殺了你爹。”


    溫儀不語。站在陳程的立場,她覺得這個想法並不過分,她爹確實是大惡人。但,那始終是她爹。


    陳程繼續說:“我這麽做,並沒有錯。”


    溫儀頷首,接受了這樣的說法。比起夏郎,陳程可算是很溫和的人了。比起溫家,陳程簡直是菩薩。


    陳程說:“但我誤解了,始終對不住你。”


    溫儀一怔,再看向陳程的時候,眼波流動,眼神生動了許多。


    陳程說:“你唯一的牽掛就是女兒吧。你說我是唯一可以護佑她的人。那我就護佑她一次。


    “你放心,我讓人去溫家,要他們討要夏青青了。新任天台縣縣丞會親自出手。溫家不敢悖逆。等到夏青青迴到你身邊,你想去哪裏去哪裏吧。”


    說完,他便準備離去。


    溫儀輕聲叫住他:“大人,可我無處可去呢。”


    陳程迴頭:“怎會無處可去的。過去你被困在溫家,沒辦法。現在,你不想去找你的夏郎嗎?”


    “夏郎?”


    溫儀的臉上既苦楚,又溫柔。她拜了一個萬福:“謝謝大人。可……我還有罪嗎?”


    “有什麽罪?”陳程以為她說的是“陰謀刺殺”的事。那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與溫儀可無關。


    溫儀低聲說:“溫家的罪,那些錢最終我也用了……”


    陳程說:“所以罰你以後再不用溫家一分錢。鳳家的女人也是這樣的啊。別多想了。走了,溫……聽說你女兒都18了。我叫你溫姨吧。”


    叫完,他笑了。溫姨和溫儀,讀音完全一樣。也就是重音略有不同,很難讓人分清。


    一切像是什麽都沒有變。


    也像是什麽都變了。


    他擺手,離開了房間。


    溫儀看著陳程清俊的背影,微微出神。看的是陳程,想的卻是夏雪宜。夏雪宜曾把她帶出過溫宅,但最終又被抓了迴去。這一次,陳程也把他帶出了溫宅。


    她自由了。


    九月十七,豔陽高照,秋色正好。


    窗外涼風習習,屋內的溫儀陪伴著自己淺淺的影子。


    就要到臨安了。臨安,臨安,君臨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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