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程被人領著,緩緩走進去。


    一間四進的大院,有些古舊破敗,卻又帶著幾分清雅。幾位漢子負手立在兩旁,見到陳程皆是一麵肅然,既有警惕,又有好奇,還有幾分讚許。


    行至一間大宅外,一位相貌威武的中年大漢,對著陳程拱手說:“天父地母,反清複明。陳英雄,請。”


    領路人立刻向陳程介紹:“陳英雄,這是我們堂蔡德忠蔡香主。”


    “我們堂”,指的就是天地會的長房,統管福建的,蓮花堂。


    天地會為鄭成功舊部所組成,主力在福建,因此蓮花堂為長房,實力最強。


    日後韋爵爺的青木堂的實力,比起蓮花堂可是差遠了。


    陳程忙向蔡德忠還禮,說:“平生不見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在下從沒有見過陳總舵主。擔不得英雄二字。就算見到了陳總舵主,不巧在下也姓陳。有陳總舵主在,別的姓陳的,都不配叫陳英雄。所以蔡香主休要再提,稱在下姓名即可。”


    此言將陳近南抬得極高。蔡德忠聽得極為受用,自然也不會托大,又作出請的手勢:“陳大俠,裏邊請。”直唿其名這種事,他是不可能幹的。


    與之前在官府裏的睜眼瞎話不同,陳程此刻說的,是對陳近南發自內心的尊敬。陳近南是一個高潔、俠義、又執著的人。以此時的眼光來看他,他忠孝仁義真是占齊了。


    雖然最後的死,難免有點愚忠。但不能要求他有超越時代的進步思想。


    這也是真正在為反清做事的江湖俠士。除了同樣反元,並以身殉國的郭靖。金書裏,就沒有這樣的人。


    明教雖然反元的,但是上層除了交代一句,那個又真做出來了什麽貢獻?張無忌拐走王保保的妹妹,算不算?


    反遼的群雄,除了殺死一個蕭峰的母親,幹了什麽人事?


    大勝關的群雄,若無襄陽柱石郭靖十多年的堅守,根本沒有最後刷一波存在的可能。


    袁承誌反清,輸了一場,立刻去隱居了。


    陳家洛……算了,別提這玩意了。


    被引進門,陳程便看到一位四十餘歲的書生。此人想必便是陳近南。隻見他背負雙手,麵帶微笑,眉宇間既有儒雅之氣,又有一股英氣。


    不等蔡德忠介紹,陳程立刻拱手說:“參見陳總舵主。”


    陳近南溫潤一笑,邀請陳程坐下。他說:“陳大俠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


    陳程隻投了帖子,說要拜訪。但並沒有說過他來幹什麽。隻是天下第一會,天地會的總壇,有人上門,卻連來意都不知道,未免就貽笑大方了。


    天地會的人發動起來,不論是人數還是能力,都比陳程現在半吊子的宋情六處強大太多。


    陳程頷首:“不錯,在下此來,正是為了與天地會簽署《武林治安管理疏》。”


    對於陳近南,他就不用再宣傳一遍其中的意義了。對方自然是早就探明了。


    果然,陳近南說:“這個治安管理疏,我在別處已經看過了。我認為各自約束門人,不得違反朝廷法令,從而達到陳大俠所謂的‘抗韃統一陣線’。此番止殺、結盟、明道,的確是好辦法。”


    陳近南所謂在別處看過,自然是之前由其他加入治安疏聯盟的小幫派提供。天地會有這個實力,也有這個聲望。


    他果然是一個凡事以反清為先的義士。其他那些抗拒的,抗拒的點無外乎殺人權,以及麵子。這兩點,在他看來,都不及反清來得重要。


    過去的江湖有一個潛規則。江湖人殺江湖人,官府不管。與讀書人竊書,不算偷,大約是一個道理。陳程的治安疏,反的就是這樣的想法。


    按說小幫派,真讓他們殺人,他殺得了誰。反觀天地會想要殺人,則是容易得多。不過是可以殺人,對他們來說是一種特權。人總是對特權,趨之若鶩。


    其實這項特權,還有一層相反的意思在裏麵。那就是他們也可以被江湖人合法的殺,隻是被利益蒙蔽雙眼的時候,誰又看得清呢。


    而麵子則是說,幫派一向是獨自稱王尊大,現在上頭居然還有一個盟主(朝廷是名義上的盟主),這讓他們難受得很。


    五嶽劍派的矛盾點在哪裏,與左冷禪是不是好人關係不大。而是五嶽一把手被合並成二把手了,這才是大家更不滿的事。


    陳程當即拱手:“總舵主深明大義。”


    陳近南又說:“其實我們在宋國這邊,本來與朝廷的衝突也不大。雖然朝廷不待見我們複明,但卻樂見我們反清。不過陳大俠今日來,想必也是知道,我們可是幹過殺官的事。”


    所謂殺官,其實殺的吏,比如衙役、捕快、書吏。真要說正經的官員,江湖人也是極少動手的。麻煩牽扯太大。


    而且現在宋國賈似道還沒有當權,也沒有和元國全麵交戰。矛盾還沒有徹底激發。殺官的事,大多還存在於想象中,沒人願意真的這麽做。


    隻有大戰爆發,宋軍在正麵戰場被打得節節敗退。所有的國內矛盾才會全麵爆發出來。


    按照神雕的故事線,絕情穀事件以後的十六年後,楊過殺了丁大全、陳大方、胡大昌。那時朝廷也無力對江湖人士做些什麽了。


    陳程聽到陳近南這麽說,自然是點頭:“之前是之前,簽下協議,既往不咎。”


    陳近南笑笑,說:“陳大俠。我並非是說這個。而是說,若官府若是一再逼迫,我們又當如何?”


    他雖然有讀書人的溫文爾雅,但骨子也有江湖人的快意恩怨。他這是在說,官府逼迫太甚,天地會就會殺官。勿謂言之不預。


    陳程明白了,整理一下思路說:“官不逼,民不反。民不強,法不立。關於總舵主所說的,我認為可以分為幾步來看。


    “官府逼迫,天地會既然加入了治安疏聯盟,此事就由聯盟出頭抗衡製約。對此,在下忝為召集人,自然責無旁貸。


    “在下走的路子,自然是正經的官方途徑。從律法和朝廷高層的角度,來解決問題。


    “若是在下也無能為力,說明律法的約束沒有用,朝廷高層也盡是奸惡之徒。那麽殺之,又有什麽不對呢?


    “此話,在下隻敢與總舵主說。因為總舵主和在下有一點相似,總舵主不但是天地會總舵主,江湖人。還是台灣鄭氏的諮議參軍,有當世臥龍的稱號。


    “總舵主自然應該知道,有些事極難避免。所以什麽的逼迫,無需再忍。什麽的逼迫,又應該相忍為國。總舵主比在下清楚。”


    陳程不敢給其他人說這話。因為有的江湖人太愣。一點不公,就要殺官造反。陳程並不提倡麵對不公要忍著,他的意思是不同級別的不公,有不同級別的對應措施。


    這種尺度,很多江湖人把握不來,但陳近南一定把握得來。


    陳近南對他的說法十分滿意。不是因為陳程暗示他有反擊手段,也不是因為陳程對他十分推崇。而是陳程的理念與他相同。頗有幾分誌同道合的意味。


    陳近南說:“既然如此,我再沒意見。我們就簽吧。”


    陳程卻說:“總舵主,其實在下今日來,還有另一項合作想與總舵主談。”


    陳近南看向他,雙目清澈。


    陳程說:“合作抗清。”


    陳近南有些躊躇。他不好說的話,便有蔡德忠說了出來:“陳大俠。抗清固然是好事,可我們是為了複明,你們則是保宋。這……”


    ……


    【配角傳】


    蔡德忠-《鹿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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