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帶著陳程從後門走進屋去。


    陳程見她避著蘇普,大約也能猜到她的心情。他也不說話,隻默默地聽著蘇普爽朗的聲音。聽了一陣,他知道了事情的緣由。


    蘇普將徐錚一行人領到了族長的屋子裏,自己則是帶著阿曼出來接陳程,結果冰雹太大了,於是他來計老人屋子裏避避。


    李文秀癡癡地聽著蘇普的笑語。陳程則一直看著她。


    陳程已經明白了李文秀的心跡。因為馬春花看他的時候,也是同樣的表情。他無奈笑笑,這種事情誰也幫不上忙。


    這時,計老人走了進來,他隻見李文秀滿臉通紅,正自怔怔地出神,說道:“啊……你迴……”


    李文秀縱起身來,伸手按住他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別讓他們知道我在這兒。”計老人很是奇怪,點了點頭。


    計老人又將目光看向陳程。


    李文秀耳語說:“他是個漢人,不過我讓他假裝大理人。”


    計老人上下打量著陳程,滿眼都是提防。陳程溫和笑笑,一個爺爺對接近自己“孫女”的男人,總是會戒備一些。


    過了一會,計老人拿著羊乳酒、乳酪、紅茶出去招待客人。


    陳程看到李文秀的輕咬著的嘴唇在顫抖,顯然是在做著什麽重要的決定。


    等到計老人再進來,李文秀突然低聲道:“我不換衣服了,假裝是個哈薩克男子,到你這兒來避冰雪,你千萬別說穿。陳程,你在這裏坐一會兒吧。”說完,也不等計老人和陳程迴答,就從後門出去了。


    計老人與陳程對視著,兩個人互不認識,都沒有說話。但陳程看得出,計老人很緊張,甚至有些害怕。計老人點了一支香,不過手抖得幾次沒有點著。


    過了一會兒,門口敲門聲,傳來了哈薩克語的聲音。聲音應該是李文秀的。陳程猜測是“有人嗎”一類的話。


    計老人也說著哈薩克語迎了出去,快出房間的時候,他用眼神狠狠剜了陳程一眼。陳程也沒有覺得不妥。對方肯放任一個陌生人獨自待在家裏,已經是很大度了。


    開門聲,李文秀走入的聲音,李文秀說話的聲音,蘇普與她交談的聲音。


    隻是一小會以後,裏麵便隻有蘇普和阿曼的低語。李文秀沒有說話,不知道她現在近距離看著愛人和別人卿卿我我,是怎樣的心情。


    不多時,外麵又傳來一陣馬蹄踐踏雪地的聲音。過了好一會,那乘馬到了門前,接著便砰砰砰地敲起門來。打門聲很是粗暴,不像是求宿者的禮貌。


    陳程忽然覺得眼皮有點沉,看了看點燃的香,心中暗道不妙,卻伏在桌上,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忽然傳來一聲大聲。:“當年就是你搶劫哈薩克部落,害死不少哈薩克人的。”說話的是李文秀,用的是漢語。


    陳程便在這一聲中悠悠醒轉。他先是審視了一番自己,發現自己安然無恙。再往那熏香看去,隻見香已經燃盡。


    他大約能猜到是什麽情況。熏香顯然是一種不太強效的迷煙。現在燃完以後,自然就失去了效果。計老人也沒有想要把他怎麽樣。隻是不放心讓他一人待在屋裏。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無可厚非,雖然手段讓陳程無奈了一點。


    這時外麵傳來一個漢人的聲音:“便是老子陳達海做的,你要怎樣?”


    陳程這時腦子才運轉起來,皺起眉,從門縫看了出去。


    隻見屋裏一個漢人拿著一把長劍,蘇普和兩個哈薩克老人都倒在地上,而阿曼則跪在他腳邊。是了,李文秀說他是強盜,他一定是打倒了這些哈薩克人。


    再一看,李文秀和計老人倒是無恙。李文秀還解開了外麵穿的哈薩克長袍,露出裏麵的漢人服飾。


    他有些擔心李文秀,想出去料理了陳達海。


    卻見李文秀指著阿曼道:“她是你的女奴,我要奪她過來,做我的女奴!”


    他一時都沒反應過來,等又複讀了一遍,才驚訝萬分。不禁輕歎起來,還以為她心地善良,卻不想因為嫉妒能做出這樣的事。


    隻是他聽李文秀這麽說,便知道她似乎並不怕陳達海,心中也有些詫異。他便沒有了出手的意思,準備靜觀其變。


    陳達海一怔之下,哈哈大笑,道:“好,你有本事便來奪吧。”


    李文秀轉頭對阿曼道:“你憑著真主阿拉之名,立過了誓,一輩子跟著他做女奴。如果他打我不過,你給我奪過來,那麽你一輩子就是我的女奴了,是不是?”


    阿曼沉默了一陣,點頭道:“是的。”跟著又道:“你……你打不過他的。這強盜的武功很好。”


    見此情況,陳程大約能腦補出之前的情況,多半是陳達海打敗這幾個哈薩克人,拿蘇普的命威脅,讓阿曼發誓成為了女奴。


    再聽阿曼提醒李文秀,她倒是一個人美心善的可人兒。


    李文秀也不多說,便空手迎上了陳達海的長劍,陳達海與李文秀交手起來。


    陳程眉頭一揚,他看人武功的本事果然不高,倒不知道李文秀的功夫如此了得。隻看一陣,他便緩緩搖頭,陳達海不是對手。


    兩人鬥到酣處,陳達海一劍點向李文秀的咽喉。李文秀一低頭,從劍底下撲了上去,左臂一格敵人的右臂,將他長劍掠向外門,雙手已抓住陳達海腰間的兩柄金銀小劍,一拔一送,噗的一聲響,同時插入了他左右肩窩。


    陳達海“啊”的一聲慘唿,長劍脫手,踉踉蹌蹌的接連倒退,背靠牆壁,隻是喘氣。這兩柄小劍插入肩窩,直沒至柄,劍尖從背心穿了出來,他筋脈已斷,雙臂更無半分力氣,想伸右手去拔左肩的小劍,右臂卻哪裏抬得起來?


    隻聽得屋中眾人歡唿之聲大作,大叫:“打敗了惡強盜!”蘇普和阿曼擁抱在一起,喜不自勝。隻有計老人卻仍是不住發抖,牙關相擊,格格有聲。


    李文秀先是走過去握住計老人的手,低語了一聲。又放開了計老人的手,走過去牽住仍是套在阿曼頸中的長索,冷冷的道:“你是我的女奴,得一輩子跟著我。”


    蘇普和阿曼心中同時一寒,相摟相抱的四隻手臂都鬆了開來。兩人的臉色都變成了慘白。


    李文秀歎了口氣,將索圈從阿曼頸中取了出來,說道:“蘇普喜歡你,我……我不會讓他傷心的。你是蘇普的人!”說著輕輕將阿曼一推,讓她偎倚在蘇普的懷裏。


    陳程輕歎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倒是他錯怪李文秀了。微微搖頭,他轉身從後門走了出去,步入漫天風雪之中。


    過了一會兒,他又從正門走了進去,拖著陳達海的屍體。


    這群人蘇普和阿曼欣喜莫名,兩位哈薩克老者不敢相信,計老人呆若木雞。李文秀在默默流淚,隻是除了陳程誰也沒有瞧見陳達海居然溜了出去。


    陳程當然要為他們收拾首尾了。


    見到他的身影,所有人都是一愣。唯獨計老人的麵色最不可思議。顯然在他心目中,他的迷藥能起更長時間的效果。


    蘇普則是大聲說:“咦,大理的朋友,你居然不懼風雪。還把這個殺了我們很多人的強盜給抓迴來了,我們都不知道他跑了。”


    陳程笑笑,坦然說:“對不起,我的朋友蘇普,我不是大理人,我是漢人。”


    蘇普沒有說話,一個老人卻大喝一聲:“不可能,漢人沒有好人。”


    陳程指向李文秀:“我是不是好人,不好說。但是她救了你們所有人。她不是好人嗎?”


    老人呢喃著說:“她是漢人,當然不是……”但終究沒有說下去。


    另一個老人大聲說:“蘇魯克,我知道你的大兒子被漢人殺了。我也恨漢人。但是我們哈薩克最誠實,這個漢人是好人。你不能否認。”


    蘇魯克喃喃地說:“車爾庫……漢人真的也有好人嗎?”說著,他竟是落下淚水,大約是想起了他被陳達海殺死的長子,想起了那些被陳達海一夥殺死的同胞,想起了李文秀的救助。說不清是追憶還是愧疚。


    隻有蘇普看著李文秀:“你怎麽哭了?”


    李文秀被蘇普發現個正著,有些難堪,垂下頭。


    陳程笑著走到她身邊:“因為她高興,高興她終於證明了漢人也有好人。是嗎?”


    李文秀有些感激地衝著陳程點點頭,然後指著陳達海的屍體說:“你能把那對匕首送給我嗎?”


    陳程看到陳達海身上的一對金銀小劍,一把是金柄,一把是銀柄。他點點頭,走過去將其取來,雙手奉上。


    “當然了。我們是朋友嘛。”


    蘇普輕歎一聲:“我也曾經有個漢人好朋友,叫做阿秀,可惜她死了。”


    陳程疑惑地看著李文秀。


    李文秀極其緊張地示意陳程千萬不可說破。


    陳程便笑笑:“我也有個朋友,名字裏也有一個秀字。她有個心願是去江南看畫舫,我希望她心想事成。其實,我希望她的所有心願都心想事成。隻是……”


    說到這裏,他也惆悵起來,再沒有說下去。


    ……


    【配角傳】


    計老人、陳達海、蘇魯克、車爾庫-《白馬嘯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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