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正東他們所在的派出所裏魔鬼穀並不算遠。與其說是一個派出所,倒不如說這就是好幾個隨便租住的屋子,隻不過在大門口掛著旗山派出所的木牌,院子中間還有一個石刻的警徽。


    將我們先分別安頓在兩個房間裏休息,因為派出所人手不夠的緣故,金正東和佟海寶待會兒白天還得再出去巡邏一趟,順便等著拉薩那邊派刑警過來勘察現場。


    這折騰了一晚上,鄭三燕和怡安她們進了另一個屋子很快就沒了動靜,估計是睡熟了。我倒是對金正東他們能隨意出入魔鬼穀這件事耿耿於懷,趁著早上派出所的警察都在吃早飯,厚著臉皮硬湊進食堂,找了個麵善的警察搭上話。


    這名中年警察叫強巴,在藏語裏是彌勒佛的意思。說來也好笑,藏族人信奉佛教,偏偏自己取名字卻又都是些菩薩佛陀的含義。這對我們來說是很難理解的,畢竟對於神明我們漢人都是比較敬畏的。從來不會有什麽人正兒八經的名字叫太白金星或者三清道尊什麽的,這不是嫌自己的命太硬要和天上的神仙鬥鬥法嗎?


    強巴是唯一一個當地人做上的警察,倒不是別的什麽原因,就是警察學校不好考,就算是有優待政策強巴也是勉強夠了及格線。


    我打了一支煙給強巴,強巴猶豫了一下,還是偷偷把煙給收下了。


    我笑著拍了拍強巴的肩膀看似隨意地問道,“我問一下啊,才到這裏的時候我的導遊就和我說過這魔鬼穀的厲害,昨天晚上也確確實實見到了,怎麽我看金警官和佟警官淩晨還去魔鬼穀巡邏,他們就不怕遇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嗎?”


    強巴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他扒拉了一口飯沒好氣地說道,“你們漢家娃嘛,還相信這些鬼怪的東西?那魔鬼穀我早就和他們說過去不得,但他們沒一個聽我的。你的那個導遊紮西達吉我認得,在刀尖上混飯吃的流氓子。你們能從魔鬼穀活出來,說明你們比他厲害,對吧?”


    強巴這話說得我尷尬一笑。本以為隻是個普通當地人,現在看來這強巴知道的事情還有些多。


    見我不說話,強巴自顧自地說起他對紮西達吉有多了解。拐賣人口,開黑車,和西藏一些混黑的有勾結。


    可以說紮西達吉做的那些壞事,他幾乎全都知道。隻不過西藏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想要取得他們的犯罪證據是很難的。因此這麽多年來他們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每次想要打擊紮西達吉這夥人,都是無功而返。


    說到這裏強巴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阿木和紮西達吉狼狽為奸,基本上就是條雙頭蛇。這一次他們兩個全都死在魔鬼穀,可以說被你們給一鍋端了。”


    一聽強巴這話裏有話,機智如我怎麽可能閉著眼睛就往這套裏鑽?


    我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您這是說的什麽話,什麽叫被我們給一鍋端了。我們才是受害者好嗎?要不是我們跑得快,我們也全都被狼給咬死了。”


    強巴冷笑一聲沒說話,這一轉眼的功夫他飯盒裏的飯也快吃完了。


    眼瞅著這個滑不溜秋的強巴就要離開食堂,我一咬牙,裝作很淡定地對他說道,“對了強警官,我們昨晚躲狼的時候上了一座山。發現這山上有好多石佛。這些石佛是不是……”


    “你說什麽?”


    強巴突然眯起眼睛沉聲問了我一句,我整個人一激靈,就好像被一頭野獸給盯住了一樣。


    興許是注意到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勁,片刻後強巴的表情緩和了些。隻不過他還是用警告的口吻對我說道,“從魔鬼穀裏活出來沒什麽大不了的,每年那裏也就死幾十個人。但有些地方你們最好不要去,去了就迴不來了。”


    強巴顯然是知道那些石佛什麽,但沒有再給我多問的機會,強巴就轉身離開了食堂。


    負責看管我的黎警官也在這個時候尋了進來,看我坐在食堂中間發呆,他陰沉著一張臉走過來開口道,“張玄清同誌,在拉薩刑偵同誌勘察完現場之前,你都還是犯罪嫌疑人。所以請你不要亂跑,免得增加我們的工作難度。”


    我撇了撇嘴不以為意地站起來,這黎警官不過二十歲出頭,比我還要小上兩三歲。這金正東和佟海寶都不敢隨便把我們給定性成犯罪嫌疑人,這小警察倒好,拿著雞毛當令箭真怕我跑了一樣。


    就在我準備迴房間睡大覺的時候,派出所外麵突然有了一陣騷動。


    我抬頭往門口一看,一輛警車就像無人駕駛一樣,順著路滑進了派出所大院,哐當一聲撞在院子中間的花台上才慢慢停下來。


    “快來人幫把手,正東他們出事了!”


    一聲招唿,好幾個警察趕緊朝著警車跑去。不一會兒的功夫坐在車上的金正東和佟海寶就被從車上抬了下來。


    佟海寶還好,雖然凍得直哆嗦,但這嘴裏好歹也還吐著白氣。金正東就沒有那麽幸運了,整個人就像是被凍成冰棍了一樣,全身硬邦邦的不說,連嘴唇這種身體比較柔軟的地方也完全凝固住了。


    金正東已經沒救了,佟海寶還能堅持著開車迴到派出所簡直就是個奇跡。


    其他警察趕緊從熱水房拿來熱水熱毛巾給佟海寶捂著,而黎警官此時正抱著金正東嚎啕大哭,這是帶了他四年的師父。


    “海寶,到底怎麽迴事?你們掉進冰窟窿了?”


    冰窟窿是指這附近的地下河。西藏水文複雜,很多路邊或者山裏都會有地下河。最要命的是由於這地下河的溫度和地表低溫有強烈的反差。日積月累下來很多地方泥土就會變得外脆內鬆,人或者動物往往一腳踩上去就要塌,掉進這地下河裏。


    運氣好的掉進去了還能爬出來,隻不過渾身濕透被凍個半死。運氣差的遇到地下河流速快,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就會被衝遠,這一衝遠就再也迴不來了。


    稍微恢複了點人氣的佟海寶瑟瑟發抖,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害怕。他的眼裏閃過一絲悲傷,哆嗦著說道,“現場……在現場我們遇到的……”


    這斷斷續續地說了好半天,我們這才聽明白佟海寶到底講了個什麽。


    因為中午會有拉薩的同事去勘察現場,所以金正東他們就提前去了現場,想要拉起警戒線看護一下現場,免得路過的其他人見財起意破壞現場。


    誰知道就在佟海寶布置警戒線的時候,那金正東就像是魔怔了一樣,突然呆呆地往阿木他們死的那個大貨車走去。


    畢竟幹了這麽多年的警察,魔鬼穀的兇名這些年來佟海寶他們也聽得不少。因此第一時間佟海寶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趕緊跑過去想要把金正東給拉迴來。


    然而他還是晚了一步,金正東一伸手就抓住了大貨車的門把手。也就是在那一瞬間佟海寶抓住了金正東的另一隻手,他說當時就明顯能感覺到金正東身上的熱乎勁兒一下子就沒了,好像整個人被丟進急凍室一樣,一眨眼的功夫就被凍成了冰棍。


    佟海寶當時也受了不小的刺激,他立馬將金正東給鬆開,從警車上拿出鏟子將大貨車車門的門把手給砸爛,這才頂著寒把金正東給扛上車一路開了迴來。


    聽佟海寶說,把金正東放在副駕駛不管車裏的暖氣開多大都沒用。整個駕駛室就和冰箱一樣,連他最後也都支撐不住凍迷糊了,完全是憑借著一股意誌力才把車最後開進派出所。


    佟海寶說完,抱著茶杯又喝了一口熱水。派出所裏的警察全都麵麵相覷,如果這事兒不是從佟海寶的嘴裏說出來,他們肯定覺得這是在編故事。


    雖說這西藏冷,但哪有摸一下門把手就被凍成冰棍的?真當金正東他們身上穿那麽厚的大衣沒有保暖效果嗎?


    趁著警察們都還在發愣,我走過去查看了一下金正東的屍體。發現他右手的五根手指指甲蓋都變得烏黑,而脖子上更是有一根紫青色的血管順著一直往上,直到消失在金正東的頭發裏。


    我正想要把金正東的頭發給撥開看看裏麵到底有什麽古怪的時候,黎警官一把將我給推開,很是生氣地吼道,“你幹什麽!我沒有和你說你現在應該迴房間裏待著嗎?”


    三番兩次地被這個毛頭小子頂,我心裏的那股火也被他給弄起來了。


    我雙手抱在胸前冷笑一聲道,“你師父死得這麽離奇,你就不想知道到底怎麽迴事?”


    聽我這麽一說,院子裏的警察都愣住了。


    派出所所長肖衛國沉聲對我說道,“這位同誌,這裏是派出所,現在我們又有一名同事遭遇了不測。如果你隻是想湊熱鬧,我勸你慎言。”


    得,這個派出所所長還當我是虛張聲勢。


    我拿出一根紅線對著金正東比劃了幾下,右手一掐訣看著佟海寶淡淡地說道,“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這金警官是屬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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