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看發芽暮葉落,迴眸不覺又冬至。


    春秋迭變,一個又一個輪迴,老樹又盤了三圈年輪。


    三年間,紀辛明與葉郎夕每年都來看望大哥,他二人也都有了家室,任昭澤夫婦倍感欣慰。


    某日,是個晴天,竹舍裏跑進來兩個小孩,抱住了母親:“娘,逍遙又逼著我們跟他比武。”


    另一個附和道:“就是,他又練會了一招迴頭望月,讓我追他,我不追他他就要斷我琴弦,我一追他他就突然迴身出招,你看我的臉又腫了。”


    夏蘭看著絕遙世遙一臉委屈的樣子,也是無可奈何,目光投向丈夫。


    任昭澤一看不禁樂了:“你們兩個打他一個還打不過嗎?”


    “嗯”,兩人堅定的異口同聲道。


    “二打一打不過還理直氣壯的”,任昭澤逗道,夏蘭也撲哧笑了。


    “就是打不過嘛,打又打不過他,跑又跑不過他,爹,你別給逍遙教武功了”,世遙抱怨道。


    “可是爹也給你們教了啊,是你們不用功,逍遙可比你們練得認真。”


    “我還要練琴啊,哥哥還要背書,就爹爹偏心。”


    “這可是你們自己選擇的,抓周的時候絕遙拿書,世遙抱琴,隻有逍遙抓了劍。”


    “那我們要重新抓,我也要拿劍,”世遙嚷嚷道。


    任昭澤嚴肅了起來:“三歲定八十,何況你們四歲才抓的周,選擇了腳下的路,怎樣也要走完。”


    夏蘭說道:“哪有那麽嚴重,你說這麽深他們怎麽能懂,”拍了拍兩人的屁股,“好了,去叫逍遙吃飯了”,兩人屁顛屁顛跑了出去。


    夏蘭起身說道:“不過逍遙學武好快,我擔心物極必反,以後反而不好。”


    任昭澤寬慰道:“我也在納悶,逍遙的武學天賦過於高了。不過我仔細想過從他出生到現在,有件事也許講得通。”


    “是什麽?”


    “逍遙出生的時候正是你難產危急,當時我都覺得你們母子危矣,我曾為你輸送過一股內息,但當時我傷重,效果微薄。後來蓄英救了我們,他又為你輸送了一股內息助你順產,然後逍遙平安出世,你也平安無事。”


    “是啊,當時覺得你們練武的內功好生奇妙,蓄英手指按在我的手腕處時,我隻覺得周身舒暢,渾身又充滿了力量,連生產的疼痛感都減輕了好多。所以我才應允你教孩子們練武,確實好處甚多,不然我才不會讓他們每天跟著你打坐練氣,舞刀弄棒的,好好在這竹林做幾個竹林君子不好嘛”,夏蘭認真說道。


    “男兒嘛,練武也是為了自保。那時你們母子一體,我與蓄英的兩股內息便也流遍了逍遙的身體,留在了他的體內。但他畢竟是個孩子,那兩股內息便沉積在他的體內,而他並不自知。後來清芷先生在他丹田又注入了一股內息,先生那時的內功修為已是超凡入聖,所以這一小股內息自然十分了得。先生這股內息喚醒了逍遙體內沉寂已久的另外兩股內息,三股內息在體內合為一體,匯聚在逍遙的丹田。”


    “那會不會對逍遙身體有損?”夏蘭擔憂道。


    “先生既然這樣做,那便沒事,何況先前的兩股內息若未調理,逍遙一旦開始練習內功就會難以承受,先生一定是洞察到了,所以已經為逍遙調理好了。所以現在逍遙體內的內息根基已成,三息歸元,非同小可。”


    “那以後會怎樣?”


    任昭澤意味深長說道:“他四歲就有三道精湛的內息合為一體,遍布全身,其中有一道主體還是清芷先生所傳,這是何等的內力基礎。這三年來,我每日按照先生所授四氣養神,又輔以師父傳我的修煉內息的方法,頗有體會,如今我的功力較三年前都已經大有所進了,早已不能同日而語了。三年來我將兩者精妙融為一體教他自小練氣。你想想看,修煉內功素來講究少練培根,老來通天,如今逍遙根基已成,又自小精妙心法練氣,假以時日,逍遙再習得高深內功,那他的內功修為該當如何?”


    夏蘭想了想,平靜道:“就是天下第一又如何,我可不希望他們是什麽天下第一,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我寧肯希望他們能平平安安一聲安穩的生活,對於一個母親就很知足了。”


    任昭澤撫摸妻子秀發,溫柔道:“我理解你的想法,隻是男兒在世,若隻圖安穩度世,不去考取功名,不去征戰沙場,也不馳騁江湖,那這單調無趣的一生豈不是白白虛度了。”


    夏蘭體貼道:“好了,聽你的,我不是從不插手,如你所願嘛。”


    任昭澤溫暖的笑笑,心裏默默感謝妻子。


    任昭澤自己清楚,雖說父母的愛是無私的,但三子之中他總是會或多或少的偏愛逍遙一點。一是逍遙出生幾近母子雙雙夭折,在動亂絕望中從天而降的精靈;二是逍遙已有三息歸元的至高根基,他也想看看此子究竟能達到何種武學成就;三便是逍遙抓鬮選擇了銀光閃閃的劍,似乎就是天注定的練武奇才,妻子總是怪他心思總在逍遙身上,他也知道如此不太好,但逍遙武學的天賦又總是讓他忘乎所以,不免更加疼愛逍遙了。


    幾天後,任昭澤突然收到一封書信,是蓄英門徒帶來的,信中要任昭澤前來京城有要事相商。他不敢耽誤,便收拾行裝準備次日出發。


    臨行前一晚,夏蘭把三小聚在一起,細心叮嚀。


    “娘,京城好不好玩?”世遙問道。


    “京城很熱鬧,但是有好多壞人,所以不能貪玩。”


    “那好人多不多?”逍遙又問。


    夏蘭猶豫了一下:“好人......好人總是比壞人多的,但是壞人卻比好人厲害。”


    逍遙拍手道:“那我們就去打壞人。”


    夏蘭急道:“不可以。這是你們三個第一次離開娘身邊,你們一定要聽爹爹的話,到了京城一定要乖,不準惹事。”


    說罷又看向逍遙:“尤其是你,不準欺負兩個哥哥了。”


    逍遙吐吐舌頭,點點頭。


    夏蘭抱緊他們,想起了那日生三個小家夥時的點滴,便耐心講了整個故事。


    故事娓娓道來,三小聚精會神,越聽越入迷。


    夏蘭講完後語重心長道:“當初你們三個那麽艱難的出生,我們一家人能幸存下來真的是上天保佑,你們一定要相親相愛。不管發生什麽,你們三兄弟一定要齊心合力,互相幫助。”


    逍遙突然說道:“娘,你當時生我那麽危險,幹嘛不給我說一聲,逍遙可以等娘休息好了再出來啊。”


    夏蘭頓時哭笑不得,對逍遙這神奇的想法折服了。


    任昭澤一口茶水噴了出來,捂著肚子笑個不停,這寶貝兒子,要把他爹笑死。


    夏蘭實在不知道怎麽迴答,就順著說道:“好,那娘記下了,下次照辦。”


    又是一陣歡聲笑語,一家人其樂融融,好不安逸!


    住慣了青山綠竹,任昭澤此次迴京,滿是感慨不適。


    與蓄英終於在兵部侍郎於謙府相見,他二人甚是激動。


    任昭澤與於謙幾番寒暄,又在蓄英引薦下認識了思忠,四人皆大歡喜。


    席間談到八年前那次逃亡,任昭澤感慨萬千:“那日先得天賜先生指路逃出京城,又在生死攸關之際得蓄英搭救,今日我等三人相逢,真是快哉。”


    思忠歎道:“你因朝廷禍亂被逼隱居山林,如今又被我們召來,解明朝燃眉之急。這一來一迴,反而是我們要向你道謝。”


    任沼澤坦蕩說道:“我是被王振那群閹狗逼出朝廷,與大明朝無關。冤有頭債有主,若有機會我必取了王振首級,祭奠被殘害的忠良在天之靈!”


    思忠正色道:“看來你不能得償所願了,土木堡一戰中,王振已死!”


    任昭澤大吃一驚,他忽然想到一路趕來從北麵往南方趕路的難民,問道:“在下久居山林,不知發生了何事?”


    於謙鄭重說道:“昔年太祖皇帝派兵嚴厲打擊蒙古族,蒙古族內部分裂,分裂為韃靼、瓦刺和兀良哈三部,自此每年向朝廷朝貢。他們部落懷恨在心,長年隱忍,這其中瓦刺日益強大,先後控製了另外兩部,統一了蒙古族。他們時常騷擾朝廷,雄踞北方。王振擅權以來,私自與瓦刺部走私交易,北方邊防日漸空虛。他們每年朝貢皇上都會迴賞財禮,所以瓦刺每年都虛報朝貢人員來冒領賞物,這一切都是王振參與授權所辦。然而今年四方朝貢,王振突然克扣瓦刺貢使賞賜,完全清點實際人數發放。瓦刺貢使憤怒迴蒙,添油加醋給也先匯報。於是七月也先兵分四路,大舉攻明。”


    任昭澤這才明白難民逃難的緣由,原來有戰事。


    於謙繼續說道:“北方邊防形同虛設,瓦刺大軍來勢洶洶,也先也親率大軍攻占大同。王振突然給英宗慫恿讓皇上禦駕親征。我與尚書大人竭力勸諫,但皇上心意已決,定要效仿宋真宗親征,以顯大明天威。可是王振根本不懂軍事,皇上兩日之內胡亂配備糧草和軍士,湊了二十萬大軍,便匆匆出征。皇上偏信王振,將一切軍政大權交於王振,組織不當,又加上連日風雨,連夜趕路,大軍趕到大同時士兵已是疲憊不堪,軍心混亂。兩軍交戰後,也先詐敗,誘我軍深入,然後用計大敗明軍。然後王振被亂軍所殺,而皇上...”,他頓了一下,滿麵憂愁道:“英宗皇上已被也先俘虜了......”


    任昭澤隻覺五雷轟頂,大腦一片空白。許久才反應過來,無比詫異,皇帝禦駕親征結果被俘虜了,這、這算哪門子的事?


    他實在不敢相信,但看其他人的臉色又不得不信,急問道:“那...英宗現在是死是活?”


    於謙答道:“也先來信說皇上一切安好,他無非是想以皇上為人質要挾朝廷,以此獲利。”


    任昭澤憤憤不平道:“那王振之死是蒼天有眼,惡有惡報,偏偏連累了英宗,哎。”


    蓄英說道:“純屬咎由自取,他若不寵信王振,何來這禍事?”


    思忠道:“雖說與他寵幸王振難脫關係,但英宗登基時年幼無知,而且自古宦官不得識字,宣宗在位時讓王振等太監開始讀書,這才是一切禍亂的始端。說起來,英宗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任昭澤細想確實如此,不解道:“那眼下這局麵,該如何解?”


    思忠又道:“當年我見郕王朱祁鈺仁厚,便寄身他處,我有心輔助他製裁東廠,但郕王怕過多幹預朝政惹他皇兄猜疑,引他兄弟不和,惹火燒身。便睜一眼閉一眼,所以東廠才如此壯大。我痛心卻無助,隻能暗地保護忠良,尋求機會消滅王振。”


    任昭澤這自然明白,說道:“藩王們全部都封地在京城之外,英宗能將郕王留在京城,已確實是兄弟情深了,也難怪郕王不願幹涉朝政。”


    於謙續道:“自王振掌權後,天賜先生便不再居住郕王府,與我相商國事,然後我告知郕王讓他定奪。現在皇上被俘,也先大軍指日便打到北京城下。前日孫太後宣郕王與大臣商議此解決此事,大家商定欲立郕王稱帝,先破也先叛軍,保衛北京。”


    任昭澤說道:“這確是可行之法,他二人是兄弟,他暫代皇位解決當務之急,再合適不過了。”


    “可是郕王推三阻四,不肯暫代皇位,他的心思實在是太敏感了,生怕自己落上趁亂篡位的千古罵名。”


    思忠正色道:“所以我們要再去好生分析局勢,勸郕王登基,先穩定朝廷,否則,大明危矣!”他隻覺得愧對恩師教導,眼看著大明江山如今岌岌可危。


    “事不宜遲,那我們快快商定如何勸他及破敵之策”。


    就這樣,內堂四人緊鑼密鼓的敲定著件件事情,氣氛格外嚴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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